《霜花冢》居家大碗

13、第13章

　　原创小说《霜花冢》

　　作者：居家大碗

　　13人生自是有情痴

　　宴霜没有察觉背后的变故，他走进卧室，发现门口放着两个大箱子，想来是四哥帮他整理的行李。
　　他看到床头柜上那张自己和慕幽笛的合照还在，心想或许四哥已经察觉出他的心意，故意不放进去，以便断了他那个匪夷所思的念想。
　　他将照片取下来，打开行李箱，放进里面。他想过，即使离开，他也不会独自一人走，他打算晚上去剧场找慕幽笛谈谈，劝他和自己一起离开，他如今身份暴露，想要复仇困难重重，他们可以先去上海，复仇之事从长计议。
　　床上放着一张火车票和一个小箱子，宴霜打开箱子一看，里面放着一箱子银元和法币，还有一沓银行储蓄存单。他拿起存单一看，一脸惊愕，四哥为何交给他那么多钱？
　　存单底下还有一封信，宴霜赶紧拿起来拆开看。
　　信里，宴淩告诉他工作交接并不顺利，辞职之事可能还需要一些时日，让他明天安心去上海，托他照顾好宴澧和嫂子、侄子，箱子里的钱是他的部分积蓄，托宴霜保管，以备不时之需。之前书婉仪和宴澧去上海时已经将大部分积蓄带走，他现在没有任何顾虑，只希望他们在上海的生活无忧。
　　宴霜心里咯噔一跳，隐隐觉得不对劲，四哥这封信字里行间都透着对后事的嘱托，难道四哥无法顺利摆脱北洋军政府的控制？
　　他并不清楚四哥作为政府办公室高级顾问，到底接触的是什么人，处理什么事，会不会因此涉险。目前看来，四哥应该有事瞒着他们，匆匆举家迁至上海，冒着危险买票让他明天离开，都说明四哥应该是预感到危险将至才出此对策。
　　他将钱物和信全部重新收好，想了一下，这个贵重的箱子只能随身拿着，放哪里他都觉得不妥，毕竟是四哥的部分家产，不容有失。但是这样又觉得很突兀，于是他将银元放进行李箱里。然后在大衣内里缝了个暗袋，把法币和储蓄存单藏进暗袋后缝合，将大衣穿在身上，这样贴身放着他才能安心。
　　宴霜走进冲洗室，将冲洗胶卷的所有物品打包收拾好，与照相机一并放进行李箱里。
　　将一切收拾妥当后，他快步出门，叫了辆黄包车去剧场。
　　到了剧场，打听之下才知道慕幽笛并没有回来，而且这个剧场已经交由其他人打理，负责人换成叫汪程新的中年男人。
　　汪程新原是剧场副总管，经常在剧场见到宴霜，知道他与慕幽笛关系匪浅，就告诉他慕幽笛的住址。
　　宴霜根据汪程新提供的地址来到慕幽笛原来的住处，发现有人先他一步进入慕幽笛的房子，他们似乎在翻找什么东西，不过并无所获。
　　宴霜躲在外面假装过路行人，几分钟后，四五个人从房子里面走出来，与宴霜匆匆擦肩而过。
　　等几人走远，宴霜才偷偷溜进慕幽笛的房子。眼前一片凌乱，应该是刚才那几个人翻弄造成的，桌椅板凳上积满灰尘，看得出来，慕幽笛早已不在这个房子住。
　　宴霜进去转了一圈后走出来，心里茫然无措，想着慕幽笛身份不简单，忽然间，他有些害怕十七年前的事会重演，而他不可能再等十七年，也不想再错过慕幽笛。
　　宴霜心事重重走在路上，没有注意一辆黄包车悄悄靠近他。
　　黄包车夫盯着宴霜，悄声问他：“你来这里做什么？”
　　听到熟悉的声音，宴霜猛然看向对方，眼前是一张陌生的中年男人的脸，皮肤黝黑，就像经历长年累月风吹日晒的车夫，但是那嗓音，是慕幽笛！
　　宴霜有点震惊于他的易容之术，若不是这个声音，他完全认不出来，“幽笛，你......”
　　“上车。”慕幽笛打断他的话，这里处处布有保安局和警政司的眼线，并不适合谈话。
　　宴霜也意识到这个问题，连忙坐上车。
　　慕幽笛拉着黄包车，沿途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差不多将路上那些保安局和警政司的探子收于眼底。
　　他将宴霜拉到一处偏僻的角落停下，问道：“你怎么会去那里？”
　　宴霜走下黄包车，来到慕幽笛面前，据实说道：“我去剧场找你，汪老板告诉我你的住址。我明天要去上海，你跟我一起走吧。”说完，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慕幽笛，期待他的答复。
　　慕幽笛摇摇头，“大仇未报，我不会离开的。”
　　宴霜急道：“保安局长不是等闲角色，你动不了他，你已经暴露，如今很危险，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慕幽笛再次摇头，轻声说道：“你不懂，我的时间有限，只有这次机会，我一定要手刃仇人。”
　　“你这是何意？”宴霜皱眉问道。
　　什么叫时间有限？什么叫只有这次机会？他隐约觉得慕幽笛话里有话。
　　慕幽笛没有回答他，只说到：“你走吧，离开这个是非地，越远越好，记住，别打听我的事。”说完，慕幽笛拉着黄包车离开。
　　宴霜知道只要慕幽笛不想说的事，谁也套不出来，他看着慕幽笛离开的背影，咬咬牙，不死心地偷偷跟上。
　　慕幽笛觉察到宴霜暗中跟着自己，心底长叹一口气，这个人他终究甩不掉。他想报仇，但却不想把后面那个无辜的人也拖入危险的泥沼，自己这样的身份注定两人没有未来。
　　他将黄包车拉到一家成衣店门口停放，快步走进店里，买了一套衣服，在更衣室里穿上，打扮完，从成衣店的后门悄悄离开。
　　宴霜在成衣店外守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约莫半个小时，店里人进进出出，却没有他熟悉的身影，他忽然感觉不对劲，走进店里一看，哪里还有那个人。他赶紧去问老板，店老板也稀里糊涂，那么多人在店里买衣服，进进出出，人来人往，他也记不住谁是谁，索性推说不知道。
　　宴霜无奈，只能悻悻离开。他想了一下，决定去保安局门口蹲守。既然慕幽笛最后的仇人是康保国，他跟着康保国肯定能发现慕幽笛的行踪。
　　傍晚时分，已经连续蹲守两个小时的宴霜，终于等到他的目标人物出现。
　　保安局长康保国坐上他的汽车，前后左右跟着一众保镖，一行人浩浩荡荡返回康宅。
　　宴霜也偷偷跟上，暗中观察周围的动静，他觉得慕幽笛应该也混在四周的行人里，只是天色渐暗，分辨不出哪个是乔装改扮后的他。
　　宴霜一路暗中跟着车队到达康宅，发现康宅周围遍布警卫和保镖，整个宅邸守卫森严，慕幽笛如果想要在这里下手，显然并不容易。
　　这时，刚走进康宅的一行人再次浩浩荡荡跑出来，其中还有部分军人，而且他们手中都握着枪，所有人站在康宅外面，整装待发。
　　躲在暗处观察的宴霜一愣，意识到或许发生了什么突发事件，只是这阵仗有点大，什么事需要出动军队？
　　康保国的车从康宅里开出来，带着这队人马匆匆朝外行去。
　　宴霜也再次偷偷跟上车队，不管是不是有关慕幽笛，他都要亲自去确认一下。
　　一路跟踪观察，令宴霜疑惑的是，康保国一行人竟然往城外方向去，难道慕幽笛在城外？
　　他看着眼前的城门，这次出去，城门一关，今晚可就进不来了，明天一早去上海的火车他恐怕也赶不上了，不过他来不及犹豫，见康保国的人已经出城，他脚步下意识也跟出了城门。
　　秋风萧瑟，宴霜裹紧大衣，悄悄跟上前方的队伍。
　　康保国一行人出了城，一直朝郊外奔赴，速度越来越快。
　　宴霜体力有些跟不上，渐渐落在后方。他知道自己这样做很鲁莽也很危险，但是他控制不住自己对慕幽笛的担心，只要有一丝可能，他都要去弄清楚，十七年前的遗憾，经历一次就够了。
　　他倚在一旁的矮墙边不停喘气，自己终究没有军人的强健体力，休息了半分钟，他再次跟上去。
　　一行人越走越偏僻，宴霜远远跟着，发现康保国的人来到一处浓密的树林里，所有人分散开来，对树林呈包围之势。
　　汽车缓缓开进树林，停下。康保国坐在车里，似乎在等什么人。
　　宴霜躲在暗处静静观察，看康保国到底在等什么人，想要做什么事。
　　不久，树林深处走出来几个人。那几个人手上拖着一个麻袋，往康保国的车走去。麻袋里似乎装着一个人，不停挣扎，嘴里呜呜呜地叫着，显然被人封住了嘴，不过能听得出来，是个女人。
　　几人走到康保国的车前停下，将麻袋一扔。其中一人说道：“康局长，那女杀手被我们兄弟几个逮住了，虽然费了些手段，不过幸不辱命。”
　　远处藏身的宴霜一听，顿时愣住，心里困惑，“女杀手不是改扮后的慕幽笛吗？麻袋里的人明显是个女人，难道康保国不知道慕幽笛是男人？到底怎么回事？”
　　康保国皱起眉，点了根西洋大烟，抽了一口，开门走下车，慢慢走到几人跟前，扫了眼低头哈腰，一脸讨好的几个人，扬起巴掌就朝说话的那人脸上扇过去，骂道：“妈了个巴子的，你们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抓个女人糊弄老子。”
　　几人一听，懵了，不明白康保国话里的意思，被扇巴掌的人忍着脸上火辣辣的疼，问道：“康局长，您这话什么意思，兄弟几个确实抓了肖玉燕那女杀手，您可以打开麻袋看一下，我们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糊弄您啊。”
　　“呸，那女杀手是个男人扮的，你们给老子抓了个女人交差，还敢邀功。”康保国双眼阴鸷地盯着眼前几个人。若非他们是他心腹培养的眼线，知根知底，他现在就拔枪嘣了他们，真是浪费他的时间。
　　康保国怒气冲冲返回车上，大声说道：“撤退！”
　　那几人一听女杀手其实是男人假扮，顿时目瞪口呆，连忙跪下来，跪着走到康保国的车前，但是被旁边的保镖拦下。
　　几人朝车里的康保国讨饶道：“康局长，您明鉴，我们没有收到女杀手是男人的消息，那杀手确实用了肖玉燕的身份证件混入酒会，我们兄弟根据线索找到了肖玉燕本人，这女人的身份确实可疑，经查，是个女谍。”
　　康保国闻言挑挑眉，“喔？肖玉燕竟是个间谍？”
　　他没想到这几个人误打误撞还有收获，各个势力安插在北京城的间谍不少，若能抓住几个，他在北洋军政府的位置就更稳当了，于是十分感兴趣地问道：“你们还查到了什么？”
　　“我们还查到......”跪在地上的男人缓缓说道，这时，他一改刚才卑微求饶的眼神，狠厉之色在眼中一闪而逝，快速掏出一把手枪，“砰！”一声，子弹朝车里的康保国射去。
　　康保国本就是警觉的人，察觉那人有异立刻偏过身，子弹击中他的胳膊。他赶紧大喊道：“开车！”
　　司机被刚才的变故震懵几秒，听到康保国的命令，慌忙开车，掉头准备往树林外冲出去。
　　地上原本还跪着的几个人也纷纷掏出手枪，朝康保国的保镖射击。
　　砰砰砰......
　　双方激烈对战，不过那几个人片刻就被康保国的保镖击毙。
　　这时，树林里忽然枪声四起，砰砰砰......
　　树林突然冒出许多人，与康保国带来的军队和保镖对战，双方再次激烈交火。
　　变故只在一刹那，宴霜见势不妙，赶紧将自己的身体缩进大树背后藏起来。
　　忽然，一只手从宴霜的身后伸向他的嘴，一把紧紧捂住。
　　“唔！”宴霜一惊，没想到自己太大意，没防备背后竟被人偷袭。
　　“嘘，是我。”慕幽笛轻声说道。
　　宴霜一听声音，发现是慕幽笛，心里顿时一松。
　　慕幽笛一边捂着宴霜的嘴，一边悄悄探出头看向树林里的战况。
　　噗！
　　吱！
　　忽然一声尖锐的急刹声，康保国的车骤然停了下来。两人一看，原来是那辆车的轮胎被子弹射穿，无法继续行驶。
　　康保国捂着流血的手臂走下车，在保镖的护送下快步往树林外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