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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打架的事,何必要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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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瑾回头,只见眼前一团红雾,雾气之内翻腾不止,隐约是个人形,却瞧不真切。
“鬼呀!”朱瑾骇然。
道人摇头微笑道:“丫头啊,你可知世人所惧之鬼,皆曾是他人心头梦里眷恋不忘之人?”
这一语轻轻松松,却仿佛可破世间一切莫名恐怖、颠倒梦想。
连红雾之中都为之一滞。
朱瑾心头胆气顿生,加上本来除了虫儿就天不怕地不怕,又似乎觉得老人家声音颇为慈祥,当下大喇喇的道:“鬼也不怕!您老做个见证也好,可不是我们弄死的啊。”
“当然不是,当然不是,”那声音忽又换做稚童:“他不会死的,也不能死。”
朱瑾愣了一下:“婆婆你还抱着孩子么?你这是什么法儿?怎么我看不清楚你的样子?”
“你走近了瞧瞧。”声音忽又换做妩媚妇人,似在逗弄她。
“哎呀可真有趣,你们一大家子都住在这里呀?”朱瑾笑嘻嘻的走过来。
落拓道人双手束在身前,定定的瞧着两人。
“是啊,这里别提多有趣了,你来看看。”声音越发诱人。
“好嘞,姐姐你声音真好听。”朱瑾堪堪走到近前,面上笑嘻嘻的,话音未落,手上却毫不含糊,沉腰坐马一拳击出,这一拳是时下金吾卫最常习练的十段锦,虽是常见招式,难得却是力道十足、法度森严,显见下过不少功夫。
砰的一声,红雾散去。
朱瑾撇撇嘴:“三更半夜,装神弄鬼。”
却听背后那妩媚声音道:“真不要脸,娃儿小小年纪,跟谁学的这样坏啊。”
朱瑾赶忙转身,双拳护在身前,一团红雾缓缓重新凝聚。
落拓道人缓步挡在徒儿身前,面色有些凝重,口中却笑道:“可不是贫道教的。”
朱瑾胸脯一挺,小小年纪却已颇具风光,傲然道:“这是左大哥教的,打架的事,何必要脸。”她心情大好之下,左大熊也变成了左大哥。
红雾中似是呆了一呆,冷笑了一声道:“失德之人窃居高位,连小娃儿也学的一副无赖嘴脸,这便是如今世道么?”
落拓道人接口道:“天行有常,万事万道,原非一种,先生何必太执。”
“咳……咳……能瞧出老夫本体,也算有些能为,不枉老夫亲自送你上路。”声音忽又化作八旬老翁般:“唉,你这邋遢道人坏我大事,你死了倒不打紧,可惜了这活蹦乱跳的小娃儿。”
朱瑾听闻心情大好,对这诡异老者竟生出些同仇敌忾之心,只觉他除了爱搞些花里胡哨的样式之外,倒也没那么讨厌了。自己这师傅整日里散漫随性,落拓十足,不羁有余,但其实还是挺注重个人卫生的,有骂他酒鬼的,有骂他小气鬼的,平生还是第一次听人说他邋遢,不禁大感快意。
道人不以为意,抬头看看天色,接着搓搓手指:“老先生,如果没看错的话,这是人面蛊吧。”
“咦?”红雾中不再变换声音:“道长颇有些见地,竟识得老夫的人面蛊。”言语之下竟是尊重了些许
“人面蛊,阎王差,一更中,二更埋。黔西观音洞昔年名动天下,贫道岂能不知。”
“观音洞么?”老翁语气有些迷离,似在回忆一个遥远的所在,又似在自我解嘲:“二十年前一场劫数,死走逃亡各安天命,哪儿里还有什么观音洞。道长年纪也不大,却如何知晓观音洞?”未及答复,忽又厉声道:“既知观音洞,贼道还敢毁去老夫的人面蛊?”他适才隐在周边跟着裴度,却未现身。只不料想这道人身手极快,未及反应,蛊虫便给捉住烧了,心下十分恼火。
片刻间从“道长”变为“贼道”之人轻声笑道:“贫道也曾读了些书卷的。”转身一指地上的少年将军:“这少年这般年纪,想来与观音洞应无恩怨,老先生何必下此毒手?”
红雾中人冷笑一声:“我几时下过毒手?人面蛊中着立毙,你看他死了么?”
这时地上裴度寒气尽去,已有悠悠转醒迹象。朱瑾欢呼一声,连忙跑过去查看。
“贫道也曾听闻观音洞的规矩,人面蛊虫,出必索命。”落拓道人微微皱眉:“他既未死,便是未中蛊,如此说来……”道人沉吟半晌:“如此说来,这位少年,其实是蛊媒了?”
“看不出你这贫道士,倒有些见识,脑筋也不差。”那声音有些意外,却又饶有兴致起来:“我与此人本无仇怨,也只是借他做个媒罢了,至于怎么个做法,你不妨再猜猜。”
“你既与他的人无仇,想来便与他的事相关了。”道士指了指旁边军马:“此人出身行伍,又带有果毅都尉令牌,品级不低却漏夜易装入京,马背上又重重包裹一物,想必是为三日后棠华公主的降诞觐献贺礼而来。”
红雾中人开心的大笑:“厉害厉害,虽不中亦不远矣。”
“贺礼本该走官中驿路,他却易装潜行,可见这贺礼非同小可,即使官驿也难保不出纰漏,只得出动一名六品都尉秘密押送。只是寻常武夫又如何挡得住巫蛊高人,如此便说得通了。”道士微一沉吟:却也不对,以前辈能为……”
朱瑾正蹲在地上查看裴度,师傅说这些什么蛊啊洞啊的,听了似懂非懂,但是有一句听明白了,马背上是宝物!当下跳起来摘下包袱放在地上,伸手解开,不由得“啊”了一声。
只见眼前三尺长许的一座玉观音像,质地清润绵柔,极尽雕琢,六臂三首,六臂中各执净瓶、降魔杵等法器,三首分别一笑、一怒、一慈悲,各具姿态,宝相庄严。在月色之下不显光芒,却仿佛连周遭都明亮了许多,给人一片清净平和之感,端的是世间罕见的珍宝。
道人叹道:“日前传闻,三月初三日,太原府天地大动,忻州境内王屋山脚裂一大穴,府牧遣兵丁入探百丈余,得一座三面观音玉像,特上奏章,表以圣主临朝、天降吉兆,想必说的就是此像了。”
“真的假的?谁放洞里的?”朱瑾张大了嘴,惊讶的问。
红雾中人冷笑:“哼,什么天降祥瑞,地方官儿拍马屁罢了。”
道人摇头失笑,这小丫头娇憨之中却有一派赤子心肠,常常一语中的。所谓天地瑞宝,大都是地方上蓄意为之,为博君上一笑罢了。
听闻前隋之时,几乎每年都有麒麟献宝、凤凰吐玉的奏章,那叫一个琳琅满目、丰富多彩,后来花式用尽,逼急了地方上连天狗溺金、天猪屙银都信誓旦旦的奏将上来。
相比之下,谁辖区内今年有个天降瑞雪之类的都不好意思往出拿,那得算治政不力!
本朝太宗登基后,此风虽有收敛,却也有封疆大吏偶一为之,无他,圣心难测也。
道人打量再三,忍不住赞叹:“且不管哪里来的,这玉锋芒内敛骨相清润,难得又是如此一大块整玉,怕是和阗老坑的万年籽。这雕工更是鬼斧神工,多一分少一分均不得法,想来只有前朝的鬼手丁一脉方能为之。”
“不是吧师傅,玉石你也懂的?”
“略知一二,略知一二。”道人有些害羞的点点头。
“还略知三四呢,不管咋来的吧,肯定还是挺贵的,可别给打碎了。”朱瑾心里碎碎念着,连忙把包袱重又包起,小心翼翼的挂回马上,忽然欢呼一声:“我想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