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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好大的虫子 ...

  •   “这几天太闹腾了,叫人不得安宁。什么棠华公主降诞,很要紧么?”
      “左大熊又不教我刀法,哼!”
      “狐狸眼儿有阵子不来了,也好,来了就搬着一张臭脸,也不会好好说话,懒得看见他。”
      “那头左大熊还说什么闹采花贼?竟敢在天子脚下作案,莫不是活够了?”
      “师傅竟然骂我的菜淡了,他下酒不够用,哼,没钱买菜怪我么?起码三天不给他做饭,不跟他讲话!不行,七天!”
      “还骂我没用,我去抓了这个采花贼看看谁还敢说我……”
      “这贼采的什么花,莫不是偷了隔壁王大娘的芍药?”
      “这贼傻的,偷点钱不好么?”

      一袭红衣的少女年约十几岁,容颜清秀,玉立婷婷,双目灵动,却在背后背着一个初生婴儿般大小的赤色葫芦,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她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在醴泉坊十字街前漫无目的的游荡。心里一面骂着师傅,一面又想着好歹教我撞见那采花贼,呈呈威风。
      猛的瞧见街对面,走过来一人一马,虽然走的缓慢,却腰挺背直,每步伐间长短一致,极有规律,显然是身具上乘武功之人。
      背葫芦的少女虽然有些娇憨,却经过高人指点,一望之下便知来人是个好手,心道这采花贼倒是个高手,待本姑娘拿住了他。
      来人到底是不是采花贼,采花又何必牵着马,那自然不是目前要思量之事,姑且拿住再说。至于打不打得过,自然更不在考虑之内。
      正义感爆棚的姑娘,立在街心,气沉丹田,喝了一声:“站住!”
      且待学足金吾卫大哥的威风派头,接着便要喝问:“这夜半三更,天子脚下,何方宵小竟在街头游荡,显然非奸即盗,还不速速束手就擒,也免得本姑娘费事!”
      却忘了自己也是这街头游荡的一员,大套的应景词儿还未出口,姑娘直觉眼前一道刺眼光华,接着一杆长枪突破夜色,就那么出现在她眼前丈许之地,仿佛亘古之前就在那里一般,而且毫不停留的向她眉心直刺而来。
      好快的枪,好大的杀气。

      朱瑾只觉得呼吸都停滞了,浑身血液如凝住一般。
      她知道自己挡不住,不仅仅是因为快,而是因为这一枪中所蕴含的,一往无前、生死无关的勇气,她从没见过。
      脑海中电光火石的闪过一个念头:狐狸眼儿说过,打不过就扔葫芦。
      几乎是下意识的,姑娘一把抓起背上的赤色葫芦就向前抛去。
      危机之中,背后忽然迅疾无比的探过一只手,一把抓过葫芦,调转过来,拔开塞子,将葫芦口冲着枪尖方向,喝了一声:“疾!”
      一股酒泉奔涌而出,恰恰抵住裴度奔雷一样刺来的枪尖,接着一股冰线如游龙一般沿着枪杆只扑裴度,刹那间连人带枪都冻僵在当场。只听那声音轻叹:“好一招烽火连城!”

      裴度眼中的最后景色是倒下前所瞥见的大秦寺,接着便被铺天盖地的极寒所冻住,却不曾听到这句感叹。
      假如听到,只怕会凭空生出些杀人灭口的心思来。
      故人去后,本应无人再识“燎原枪法”。
      “师傅!”吓坏了的姑娘正要大喊,却猛地想起自己刚刚立下三天不跟他讲话的誓言,一时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在鬼门关前打了一转,说不怕是假的,可这人又嫌自己做菜不合口味,断不能与他说话,内心交织之中,委屈得眼泪在眼中打转,嘴唇撅起,一声不吭。

      背后之人身材高大,做道士打扮,一身青袍洗的发白,头上胡乱挽个发髻,有不少头发像早春争发的树杈,胡乱的支出来,颌下青嘘嘘半幅胡茬,看不出年纪。手长脚大,形容磊落不羁,两眼总是眯着,一副酒没醒的架势。两眉疏离,却过于疏离了,额头宽阔,又过于宽阔了,细看下去,竟隐隐生出一副波澜壮阔之感。
      “小丫头,你想炸了这长安西市么?要不是我偷偷跟来,就出大事儿了。”落拓道人笑眯眯的说,口中虽说着什么大事儿,面上却是笑眯眯的不当回事儿。
      “哼!”浑不知死里逃生的姑娘,坚持誓言,懒得理他。
      “这葫芦可不是这么用的。”落拓道人依然笑眯眯:“那狐狸脸儿没教你么?”
      “哼!”本姑娘言而有信,说不理你就不理你。
      “朱瑾啊,”落拓道人不以为意,却诧异的问道:“你认识这人?怎么会与他动手?”
      罢了罢了,既然你先开口,态度诚恳,再三哀求,倒不算本姑娘违誓了。想通了这一关节,名唤朱瑾,脸上犹挂着泪痕的姑娘欢呼一声,拉着道人的手:“师傅啊,这黑小子也不知道什么人,上来就刺我呢。”今晚之事大是精彩,本姑娘大人大量,自然也顾不上纠缠菜色咸淡的小小事故了。
      “师傅啊,我看这黑小子就是采花贼,咱们拿了他交给左大熊吧。”
      “师傅啊,你刚说什么火什么城来着?”
      熟知自己这徒弟的秉性,落拓道人苦笑不得,只得解释道:“他这一招,名唤烽火连城,原是天底下最顶尖儿的枪法中的杀招。”
      名唤朱瑾的小徒弟撇撇嘴:“我也常与左大熊他们练,刀啊枪啊的再快我都躲得过。那怎么这一□□来了,我感觉都喘不过气来?”
      “你左大哥可不曾上过战场。”道人顿了顿又道:“此人这一枪中蕴含了一往无前的杀气,且这一枪凝聚了他全部精气,别说是你了,今日若非你背着井木犴出来,只怕我也不容易挡下这沙场百炼锻造出的必杀一枪!”
      “不就是个大破葫芦么,还偏起个南方朱雀七宿之首的名字,好稀罕的么?怪沉的。”朱瑾撇着嘴,似是十分的不服气。要不是狐狸眼儿一定让自己整日背着葫芦,她才懒得费劲。
      “他虽着便衣,但看鞍马装备,都是军造,”落拓道人没理她,自顾皱着眉头:“军中何时出了这样的年轻好手?这枪法,本又是军中禁忌,难道……”落拓道人欲言又止,陷入沉思。
      朱瑾不管师傅在哪儿自言自语,自顾的跑过去,围着裴度转了一圈:“这黑小子真黑,也真丑。”接着目光停留在马上,“师傅,这马可真俊,咦,这还有个包袱。”说着深手去解那包袱。
      “莫要胡来。”落拓道人连忙喝止,转头道:“冻久了这娃儿可扛不住。”口念法诀,倒转葫芦,接着把葫芦口塞上,交还给朱瑾背着。
      这边葫芦一塞住,长枪仿佛失了支撑,只听得哗啷啷,从裴度手中跌落,冰碴四溅。
      “哎呦,切莫浪费。”落拓道人连忙掏出一个小碗来,弯腰去拾那些散碎的冰碴。
      “不嫌脏啊师傅,”朱瑾大笑:“这还能喝不成?”
      道人头也不抬:“化了不耽误喝,杜夫子的春水桃花啊,一年才酿得百来斤,你以为那么容易弄到的?”一边手忙脚乱的拾掇,忽然咦了一声,把碗放在一旁,弯腰拾起长枪,只觉入手奇寒。
      道人两手微一用力扭动,咔啦一声,长枪一分为二,每段六尺,在月色下看起来黝黑、质朴、倔强,如他的主人一般。
      道人心下一凛:裂马枪?需知当时军制枪身一丈,极少有丈二之枪,而天下最著名的丈二之枪名为裂马,曾在其主人手中披荆斩棘、立下赫赫战功。低头仔细看来,却又一愣,只见两截枪杆上密密麻麻的爬着些细小虫儿,为寒气所冻,此刻都是一动不动,如同粘上。
      道人眉头紧皱,若有所思。朱瑾瞧着长枪一分为二,觉得有趣,连忙抢过来要看。
      落拓道人把两截枪身随手交给她,自己抢步来到少年将军跟前,自怀中摸出一张黄符来帖在他胸口,只片刻间,裴度浑身热气蒸腾,却仍是双眼紧闭、嘴唇青紫,不能转醒。
      道士微一思索,探手向裴度胸口,摸索了半晌,哎呦一声,抽出手来,两指间却掐着一个指甲大的虫子。
      这小虫儿倒不似枪杆上那些冻僵了的同类,仍然活蹦乱跳,细看来竟生着一副人形面孔,此刻双目赤红、口中锋利的尖齿闪着寒光,振翅欲飞,似欲择人而噬。

      朱瑾瞪着大眼睛不敢靠近,远远瞧着虫子,忍不住的莫名紧张:“这虫儿怎么这样骇人?”落拓道人不答话,另只手自怀中掏出一张符来,迎风一晃燃了,两指就那么捏着人面虫儿探入火中,火光中传出一声凄厉的哭嚎,接着道人两手一晃,虫儿与符咒一起化为灰烬。
      朱瑾看师傅面色凝重,也不敢多言,也学着师傅样子去裴度怀中摸索,竟被她摸出一块赤铁令牌来,上刻着“果毅”二字。
      “这黑小子还是个官儿家?”朱瑾吐吐舌头又给塞回去,又看看地上裴度仍无转醒迹象,一副尸居余气的样子,实在忍不住,说道:“哎呀师傅,这黑小子不会冻死了吧?”
      “咳……咳……”一个慈祥老婆婆的声音轻声说道:“小姑娘,他可不能就这么死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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