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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Chapter 9 ...


  •   覃皓靠在墙上,垂眸看着自己掌心发呆。
      一墙之隔,传来覃礼撕心裂肺的尖叫和哀求,当覃礼发现哀求无用时,哀求就变成了黑泥一样污浊的辱骂。
      不管是外面走廊上的覃皓,还是里面的林野晖,都对此无动于衷,任凭那高亢崩溃的尖锐谩骂攀升至最高点,犹如锐物划过黑板。
      任何人听到这声音都会不自主颦眉嫌恶,覃皓恍然不觉,面色一派沉静,甚至不知怎的,联想到过去某段时光,他也曾这样替揍人的林野晖望风,一如林野晖最忠心的小弟,永远不会出卖他……

      覃皓和林野晖13岁那年的暑假,林野晖邀请覃皓和他一起去乡下外公家。
      谁都没有料到,上世纪铁血手腕的商业大鳄年过六十之后,竟选择返璞归真,和老伴携手回归乡野,在放眼皆是柔软泥土和森森绿林的地方筑起一栋三层小别墅,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从此不问公司事务,过起了自由自在的退休生活。
      同村的村民并不识得唐老爷子大名,见夫妻二人请人修的房子精致又漂亮,以为唐老爷子夫妻只是一对普通的、略富裕的老俩口。

      老俩口早年也是穷过来的,十分体恤同村人的生活境遇,谁家有难,能帮则帮,在建设乡村这条道上出了不少力。
      熟料人心不古,村中游手好闲的二流子见夫妻俩身边连个照应的青壮年都没有,顶多只有两个十岁出头的少年,遂起了歹念。

      那是村中唯一一例入室抢劫案。

      二流子潜入富贵的唐家,行窃当口被起夜的林野晖外婆撞见。
      老人家没有慌乱也没有大声喊人,她嫁给唐荣后遇到过各式各样的事,热带雨林躲枪雨、游轮上与绑匪周旋、万丈高空舌战董事会高层……入室盗窃这点事实在算不得什么。
      就在她快要说服入室盗窃的盗窃者放下屠刀立地自首时,林野晖和覃皓出现了。

      “外婆,你在和谁说话?”年少林野晖打着哈欠,揉着眼睛,另一只手还牵着覃皓的手,站在楼梯拐角迷迷糊糊地问道。
      林野晖所在的位置,只能看见站在一楼楼梯扶手旁的老人,看不见站在老人面前的盗窃者。

      第三人的出现惊动了盗窃者,慌乱立即压倒了理智,他顾不上再听老人家的劝解,抱起自己装了整整一个蛇皮袋的财宝就要离开,老人家刚说一个“你”字,就被失去理智的盗窃者喝退。
      这下,林野晖和覃皓知道了屋子里除了他们和外婆,还有另一个人。
      林野晖登时清醒,甩开覃皓的手蹬蹬蹬跑下楼。
      “覃皓,报警!”话音未落,林野晖已一溜烟跑到一楼。

      少年人的莽撞吓破了盗窃者的胆,盗窃者竟然一把拽过林野晖的外婆当人质,“不准过来!也不准报警!楼上那个手机放下,给我下来!不然信不信我现在就捅死她!!!”
      出现在盗窃者手中的,赫然是一把白晃晃的小刀。

      外婆示意躁动的林野晖忍耐,温声对盗窃者说:“你要知道,从你拿出刀的这一刻,意义就完全不一样了,入室盗窃和抢劫完全是两码事,我们可以……”
      “你住嘴!”

      “外婆!”

      抵住老人喉咙的小刀往前推进,林野晖暴跳如雷,却又不得不按捺自己。
      覃皓下楼,来到林野晖身边,握住林野晖的手,声音温和,如果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出话里的颤抖,“你要什么我们都给你,只要你放过外婆。”
      盗窃者气喘如牛,没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众人只知道,他停顿两秒之后,做了个决定,“你,过来,交换她。”

      这个“你”,指的是覃皓。

      林野晖攥着覃皓的手蓦地一紧,接着,覃皓抽出手,同时回答道:“可以。”
      林野晖拽住覃皓衣角,上前一步:“用我换!”
      盗窃者:“不行,就要他!”

      少年的五官扭曲了一瞬,恶狠狠地盯着盗窃者,表情活像要吃人。
      盗窃者似是被吓住,后退半步,而后语气强硬道:“你,过来!赶紧的,否则……”

      覃皓掰开林野晖的手指,冲他笑了笑,转身走到盗窃者身边。

      “手机关机,把卡抠出来。”盗窃者命令道。
      覃皓边卸卡边说:“可以把外婆放了吗?”
      “等我出了个这个门。”盗窃者红着双目,警惕随时可能扑过来的狼崽子林野晖。

      等覃皓卸完卡,盗窃者便指挥外婆把覃皓的手绑起来,接着,他一手挟持老人,一手拉着拴在覃皓手腕上的绳子,腋下夹着蛇皮袋,一步一退地出了门。
      门外不远的树下,停靠着一辆拉货三轮车,盗窃者显然是有备而来,做了充分准备。他让林野晖站在屋里,不准出门,接着挟持二人走到车边,把装满财宝的蛇皮袋扔到后车厢,推搡覃皓坐进去,命令外婆把绑住覃皓手腕的绳子另一头系在车厢把手上。
      盗窃者一直没有放松警惕,直到他坐到驾驶位,才一脚踹在老人腰间,开着小三轮哼哧哼哧驶上乡间并不平坦的道路。

      “外婆!”
      两个少年的声音同时响起。

      覃皓拧着身子回头看,老人家年岁已高,这一摔险些站不起来,林野晖扑到老人身边,把人扶起来后立即撒开腿追了上来。
      林野晖身体素质极好,加上乡间的路不平坦,三轮开不快,竟真被林野晖追上了。

      “啪!”
      林野晖一只手已经搭上后车厢,死死箍住扶手。
      “阿晖!”覃皓惊呼一声,飞快解开手上的绳子,握住林野晖手臂,想把人拉上来。
      自从懂事起,他们上的第一节课,就是如何从各种各样的绑匪手里逃生。
      解绳子,不过是最基础的东西,再加上外婆绑的时候用了一点盗窃者看不出来的小技巧,看起来绑得牢靠,实则很容易解开。

      盗窃者从后视镜看见林野晖半个身子都蹭了上来,目眦欲裂,下一瞬,三轮车在乡间道路上左右摇摆,覃皓和林野晖都没准备,被这一晃双双分开,覃皓跌在角落,后脑勺重重砸到车壁,眼前当即一黑。
      而林野晖则被直接甩下田坎,躺在灌溉渠中人事不省。

      ……

      再次醒来的时候,覃皓发现自己眼前一片黑暗,覃皓以为自己眼睛看不见了,立刻惊恐地挣扎起来,手脚传来的束缚感让他的挣扎不过是失水的鱼一般弹动两下。
      覃皓很快冷静下来,因为他发现眼前的黑暗只是因为眼睛被蒙上了。
      正常情况下,即便人被蒙住双眼,也是能透过布料隐隐窥见一丝暗光,而现在,世界一片漆黑,要么,他被关在一间不见天日的小黑屋,要么,现在是晚上。

      覃皓蠕动着靠到墙角坐起来,挣动手腕,亦或寻找能割裂绳子的东西。
      都没有。
      盗窃者学聪明了,绑的是死结,并且在覃皓醒来后,他几乎寸步不离覃皓,让覃皓没时间找工具割断绳子。

      这次,覃皓没法逃跑了。

      接下来,覃皓又被辗转带到好几个地方,期间一直蒙着眼。
      覃皓数不清日子,失去视觉的他几乎忘了阳光的样子,也失去了时间的概念。
      那个盗窃者,不,现在应该叫绑匪。
      绑匪当时选择他当人质,是因为他年少,好控制,比起腿脚不便的外婆,带着他更方便逃跑,可绑匪已经成功逃跑多日,难道不知道带着他这个累赘更不容易躲避林家和唐家的追踪吗?

      电光火石间,一个可怕的猜测冒了出来。
      ……或许,绑匪认为把他带在身边,林家和唐家才不敢妄动。

      年仅13岁的覃皓绝望地想,难道他从此就要和一个劫匪走上流浪的道路了吗?

      为什么林野晖还不来救他?
      为什么覃家也没有任何动静?

      被迫与绑匪一起逃亡的日子不好过,覃皓与绑匪同吃同住,吃的是干面包和水,住的是阴冷潮湿连厕所也没有的小屋子,想要上厕所,要么就地,要么在屋外随便什么地儿。
      绑匪像养狗一样养着他,少年的自尊很快被击碎得渣都不剩,覃皓开始害怕黑暗。

      在那段黑暗的日子,覃皓无数次后悔。
      可是每当后悔的念头升起,就被覃皓强行压下。

      这不对,他不应该这样想,那是阿晖的外婆,他不能这样,不能……

      可是难道他就该吗?

      覃皓不知道。
      他仿佛陷入泥潭,永恒的噩梦纠缠着他的四肢,拉着拽着,要他沉没。

      ……

      转机在某一日到来。
      在覃皓已经不期待的那一日,突兀降临。

      绑匪接了个电话,骂骂咧咧地出去了,没多久,门口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一道久违的声音出现了。

      “覃皓?小月亮?”
      是林野晖的声音。

      “小月亮”是林野晖外婆给覃皓取的小名。
      林野晖和他,分别是日和月。

      覃皓不知道有多久没有听到林野晖的声音了,呆呆地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蒙在眼睛上的黑布被水液打湿。

      这是覃皓被绑匪带走的第三十天。
      他穿着一个月没换洗的衣服,衣服上还有已经干涸的不明糊状物,散发着浓烈恶臭,头发长到遮住眉目,一缕一缕的,还打结了。

      林野晖来抱他时,覃皓下意识躲开,接着就被不容分说按进少年人并不宽阔的胸膛。
      “对不起,”林野晖的声音听起来哽咽了一下,“我来迟了,小月亮。”

      林野晖解开绑在他手脚上的绳索,取下蒙眼布,对上一双难以聚焦的湿润双眼,心脏狠狠一抽。
      “覃皓?”林野晖的手在覃皓面前挥过,“覃皓?覃皓!”
      覃皓毫无反应。

      长达一个月不见天日,他的眼睛出现了暂时性失明。

      林野晖深吸一口气,放开覃皓说道:“他快回来了,你先去柜子里躲一下,好不好?”

      覃皓眼睫颤动着,泪水汹涌。
      ……柜子?
      他又要回到黑暗里了吗?
      虽然他看不见,但本能排斥狭小封闭的黑暗环境。

      覃皓撞进林野晖怀里,眼角的泪水蹭在林野晖颈间,声线颤抖:
      “不、不去柜子里。”
      “我不去。”
      “不去。”

      覃皓的颤栗毫无保留地传递到另一人那里,林野晖握紧拳,控制自己的语气说:“好,那就不去,你在旁边乖乖站着,不要出声,好不好?”
      覃皓含泪点头。

      林野晖牵着他来到角落,把他藏到窗帘后面,这一个月的颠沛流离,让覃皓白白软软的身板迅速瘦下来,往窗帘后一站,隐隐像个幽灵。

      覃皓不知道林野晖的打算,林野晖让他站在那儿,他就一动不动地站着。
      随后,他听到了门把转动的声音。
      绑匪回来了。

      两秒不到,绑匪发出一记惨叫。
      覃皓哆嗦了一下,视觉被剥夺,其他感官越发敏锐,他听到绑匪的惨叫和拳拳到肉的声音,林野晖抡起的拳头破开空气,一个不落地捶在绑匪身上。
      绑匪很快就没有力气惨叫了。
      这一个月的颠沛,不止是覃皓在吃苦。

      “刺啦。”
      窗帘拉开。

      林野晖把覃皓拉出来,牵着他往门口小巷子走,“你扶着墙,沿着墙壁一路往前走,在巷口尽头等一会儿。我报了警,警察应该马上就来了,你跟他们走,就说没有看到我。”

      覃皓摸到一手的黏腻,那是绑匪的血。
      覃皓顿了顿,嗫嚅问:“阿晖,你呢?”

      林野晖露出恶魔一样的笑容,但是覃皓看不到,他像溺水之人死死抱住自己的浮木一般抱着林野晖的手,林野晖没有回答,他就越抱越紧,“阿晖?”

      林野晖没有说话,深深看了覃皓一眼,捧着覃皓双手让他扶着墙,转身回到绑匪所在的房间。
      被揍得奄奄一息的绑匪浑身是血,挣扎着刚爬出房门,就被林野晖粗暴地踹了回去。

      覃皓听到“砰!”地一声巨响,肩膀抖了抖。
      接着,他听见了轻轻的关门声。

      他想,他知道林野晖是什么意思了。

      覃皓听话地站在巷口,这里是废旧老城,没有监控,也没有多少居民,所以林野晖才放心把覃皓一个人留在门外。
      警察果然如林野晖说的那样很快赶来。

      一名温柔的女警递给覃皓干净的水和湿纸巾,旁边的警员便问覃皓绑匪的所在。

      覃皓捧着一小瓶水,垂下轻轻颤抖的眼睫。
      然后抬起手,指了一条与来时完全相反的道路。

      ……
      ……

      厕所里,覃礼的叫声渐渐弱了下去。
      开门关门声响起。

      覃皓回眸,和走出来的林野晖对视上。
      林野晖甩甩手,不甚在意地用西装擦了擦手上的红色液体,然后小心翼翼牵起覃皓的手,“出气没有?”

      在那次入室抢劫和绑架之后,覃皓觉得自己的人生一度陷在黑暗拔不出来,尤其是当他双目失明回到覃家,得到的不是父母关切的问候,而是母亲被父亲带回来的小三和私生子逼得跳楼的消息。
      那一瞬间,天崩地裂不过如此。

      覃皓终于明白为什么他被绑架整整一个月覃家都没有作为。
      他们想让他无声无息地死在外面。

      连覃家都对自家大少爷的死活不管不顾,林家和唐家更没有立场施展救援。

      最后,只有年仅13岁的林野晖,想方设法、费尽一切他这个年纪能用上的手段,来救他。
      披荆斩棘,一往无前。

      对上林野晖期期艾艾宛如家养狼狗的目光,覃皓喉咙一哽,强迫自己从泥潭抽回意识,轻轻一“嗯”,“出气了。”
      林野晖便笑了,张扬的五官迸发出无人能挡的神采,“那就好,走,我们回家。”
note作者有话说
第9章 Chapter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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