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狗与月》BY先生

10、Chapter 10

　　林家，书房。
　　书房内透出温暖的橘色灯光，林行止戴着一副金边眼镜，手中拿着本经济相关的书籍，后背靠在柔软的椅背，姿态慵懒放松。
　　如果是不熟悉他的人出现在这里，恐怕会以为林行止是位研究学问的学者而非商场上杀伐果决的林董事长。
　　但眼下出现在这里的，是林野晖。

　　林行止眼皮都没掀一下，“回来了？”
　　林野晖撇撇嘴角，几乎是他和覃皓刚进家门，就被叫到林行止的书房，林野晖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林行止找他会说什么，“嗯。”
　　“听说你把覃家二公子揍进了重症监护室？”
　　“那你消息还挺灵通，人没到场，消息一清二楚。”

　　林行止放在书页上的手顿了顿，“火气这么大？”
　　林野晖压低嗓子，问了个看似毫不相关的问题：“今天晚上你为什么不出席？”

　　因为林行止没有出席覃家的家宴，导致覃皓在宴会上出丑、被人指摘，这些事，林野晖不信林行止不知道。

　　林行止还是那端方斯文的模样，没有出言澄清，也没有训斥的意思。
　　林野晖火从心起：“你既然和他缔结了婚姻关系，就该履行身为、身为……的义务！”那两个字林野晖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想到这里，火气更盛，“你有义务和责任保护你的……”
　　“我的小先生、伴侣、爱人，我要履行身为丈夫的义务。你是想说这个吗？”
　　林野晖牙关咬紧，垂在身侧的手握紧成拳，十指指甲深深陷入肉里。

　　“不说话？那看来我说得没错，” 林行止放下书，抬起笑脸，镜片后的眼眸中有精光一闪而过，“保护覃皓既然是我的责任，那么，是谁给你的权利，越俎代庖，去参加覃家家宴的？”
　　林行止语调上扬，说得松快，林野晖却蓦地感受到一股危险气息，那是权利被代行，而本人并未开放授权所产生的戾气，明晃晃地告诉林野晖，他的行为冒犯了一位年长的上位者。

　　气氛一度僵持。
　　林行止还在等林野晖回话。

　　林野晖喉结滚了滚，赤着脸，梗着脖子，用尚且柔软、并未覆盖坚硬鳞片的触角去抵抗来自上位者的施压。
　　“既然你护不住，就换我来。”

　　林行止这次是真的笑了，连眼角都弯了起来，“你？你拿什么保护？你的拳头吗？”
　　林行止叹息着摇头，把放下的书拿起，“成年人的世界不是用拳头说话的。你，还太稚嫩了。”

　　“再者说，你想保护的人就一定需要你的保护吗？”

　　“你什么意思？”林野晖逼问。
　　林行止：“字面意思，不要小看你认为的任何一名‘弱者’，他的能力，说不定还在你之上。”

　　林野晖定定看了男人一瞬，夺门而出。
　　就在他踏出房门的刹那，身后传来林行止慢慢悠悠的声音：“你也好久没去看你外公外婆了，趁着暑假，去陪陪老人吧。”
　　书页翻篇的声音和男人的声音一并传来，“对了，记得把你小爸也带上。”

　　*

　　覃皓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还能第二次踏上去林野晖外公外婆家的路。
　　他本以为，自己这一生都不会来这里了。
　　这里承载了多少年幼的欢欣与自由，就承载了同等分量的痛苦。

　　覃皓永远也忘不了那黑暗的一个月，也忘不了被救回覃家，覃谭生对他说的第一句话，“你妈她以为你出事，承受不了打击，跳楼自杀了。”

　　覃皓没能见到母亲最后一面，甚至当他眼睛重见光明都是在好几个月之后，少年的13岁，就在黑暗里浑浑噩噩地度了过去。

　　“覃皓……覃皓！”

　　覃皓回神，这才发现林野晖不知不觉已离他很近，超出了寻常朋友的亲密距离。
　　这本没什么，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对对方都没有边界感。
　　但是当他和林行止缔结婚姻关系的那一刻起，他和林野晖就不能再像从前那样随随便便超出安全范围。

　　于是覃皓往车窗方向挪了一下，温吞道：“怎么了阿晖？”
　　林野晖把他的动作尽收眼底，垂眸半晌，扯出个笑脸，“没什么，就是告诉你快到了。”

　　窗外的景色飞速闪过，乡间的矮平房、田埂旁的野菊花、架起木桥的溪流……都和从前没什么变化。

　　“覃皓看，”林野晖扶着覃皓肩膀让他转头看，“还记得那儿吗？我们小时候来过。”
　　林野晖说的是一片靠近山林的无主之地，每到夏日，野草萋萋、芳草菲菲，日落后，有萤火虫在草叶间停驻，莹莹光辉照亮山野。

　　13岁时，富有冒险精神的林野晖经常能给覃皓带来各种惊喜。
　　比如溪流石头下的螃蟹、桃树上分泌出的黏黏桃胶、一把味道清香的野葱……还有，那片萤火覆盖的田野。

　　覃皓的眼前恍然出现两个在夜幕下奔跑的少年。
　　一个个子出挑的野小子、带着另一个从未见识过乡野山水的懵懂少年，两人跑啊跑啊，就滚进了半人高的野草从，并排躺在地上仰望星河，地上的星星从他们眼前滑过，少年林野晖捉住了一颗“星星”，递给覃皓，“送你了，小月亮。”
　　美其名曰星星就该绕着月亮转。”

　　覃皓没有收下这份礼物，在林野晖松开手时，就让萤火虫乘风而去。
　　林野晖礼物没送出去，也不恼，双臂枕在后脑勺下，侧目凝望身边唇红齿白的少年人，忽然道：“小月亮，你好像在发光。”

　　被萤火虫团团围绕的少年自然是辉光灿灿的。

　　覃皓当时是怎么回的呢？

　　覃皓笑了一声，告诉林野晖：“阿晖呀，月亮是不会发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