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狗与月》BY先生

11、Chapter 11

　　车子平稳地在一栋乡间别墅前停下。
　　驾驶车辆的是林行止的秘书兼生活助理江池，从林野晖记事起，这个男人就在为林行止工作，已经十几年了。

　　“小少爷、小先生，到了。”男人打开车门，毕恭毕敬地迎二人下车。
　　林野晖瞥了眼江池，“你回去吧，我们要在这里住一周。”
　　“好的小少爷。”

　　覃皓轻轻皱了皱眉，“住一周？”
　　“嗯，”林野晖颔首，“老头子的意思。”
　　林野晖巴不得和覃皓在乡下一直住下去，所以对于林行止的命令并不拒绝，只不过，覃皓好像并不想住这么久。

　　林野晖伤神一秒，前方别墅大门打开，一名约莫六七十岁的老妇人披着轻烟似的薄纱急匆匆出来，边走边唤，“阿晖来啦？”
　　正是林野晖的外婆。

　　覃皓身子瞬间僵硬，好半晌才重新放松下来。

　　“怎么到了也不打电话说一声？”老人年过半百，但精神奕奕，走路带风，林野晖迎上去，让老人仔仔细细看了个够，才轻声咕哝，“外婆，下次别跑那么快，摔着怎么办？”
　　“不会摔、不会摔。”老人看够了，这才发现林野晖身后还站着个人，怔了怔，“这是……小月亮？”

　　熟悉的称呼，许多年不曾听见。覃皓礼貌一笑，“外婆好。”
　　老人笑容一如既往，“小月亮过来外婆瞧瞧，你这孩子，越长越俊俏了。”
　　覃皓依言上前，被老人拍了拍肩膀，“长结实了。”

　　寒暄过后，老人领着林野晖和覃皓进门，“小月亮别拘谨，就跟以前一样，把这里当自己家，你们俩小时候住的那间房已经收拾出来了，怎么说，还跟以前一样住一间？”
　　林野晖正要开口，旁边覃皓先一步说道：“还是不了。”

　　老人停下脚步，“怎么啦小月亮？和我们家阿晖关系生分了？”
　　覃皓还是那副礼貌且疏离的模样，在林野晖阻止前，已经将那句话说出口。

　　“不是生分了，只是不合适。现在的阿晖，要叫我一声‘小爸’。”

　　*

　　覃皓没有劳烦老人，自己动手收拾了一间客房出来，把行李搬进去。
　　刚摆放完，房门敲响。

　　“覃皓，我能进来吗？”
　　是林野晖。

　　覃皓垂眸，把衣物上的褶抹平、折好，“进。”

　　“咔嚓。”

　　林野晖拧开门把，高大的身躯从后靠近，阴影几乎要把弯腰叠衣的覃皓完全罩住。

　　“覃皓，你为什么要告诉外婆你和我爸……”
　　“林先生让你带我来这儿，不就是想把我们结婚的消息告诉唐老先生和老夫人吗？”覃皓打断道。

　　林行止算盘打得精，当年谁人不知他几乎是以入赘的身份成为唐家女婿，迎娶唐家大小姐唐沫，只可惜唐小姐身体不好，生下林野晖没两年便去世了，十几年过去，林行止一直未再婚，不知和唐老先生私底下有了什么协议，还是其他利益牵扯，反正不可能是对唐小姐情根深种。

　　早年林行止发家，依靠岳父良多，如今再婚，连消息都不敢自己亲口说，可是林行止不说，唐老先生和老夫人难道真的不知道吗？

　　覃皓心里跟明镜儿似的。
　　林行止这是把他推出来挡两位老人怒火的。

　　这一圈圈里的，都是人精。
　　只有林野晖蒙在鼓里。

　　覃皓心底止不住叹气。
　　……他的阿晖，傻了吧唧的。

　　风顺着打开的窗户灌进来，卷起屋内晦涩的气息，这屋常年不住人，味道并不算好闻。

　　林野晖沉默两秒，忽然说：“你住我那屋，我住这间。”
　　覃皓摇头：“这里挺好的。”
　　林野晖皱眉：“有什么好，满屋子霉味。”听语气像是不满，又像是无奈，倘若此刻还有林野晖的小弟在场，怕是会被自家老大的语气惊掉下巴。
　　也只有在覃皓面前，林野晖才表现得像这年纪的男孩那样，莽撞又率直，热忱而张扬。

　　闻言，覃皓不在意地笑笑，指着窗外说：“从这里能看见那片有萤火虫的森林。”
　　林野晖顺着他的指尖看向窗外，果然瞧见了远方层叠的绿意。
　　不得不说覃皓选的房间位置绝佳，从窗口眺望，天蓝得好似一汪湖泊，芳草无边际，几只小羊悠悠漫步，好一幅乡村野趣图。

　　林野晖嘴唇动了两下，没再坚持：“行，反正我拗不过你。”
　　覃皓笑笑。

　　林野晖：“外婆让我们下去，饭做好了。”
　　“嗯。”
　　“……还有，外公下田回来了。”

　　*

　　覃皓的外公唐荣老先生，年七十五，身子骨一直很硬朗，从他这些年天天坚持下地种菜就看得出来。
　　老人的手因为扛锄头和种菜，指甲里有洗不去的黑黄色，却又不是泥，只是被泥土染成了这样，指关节粗大粗糙，掌心厚实有茧，一看就是干农活的手。

　　唐荣放下挽起的裤腿，准备去洗洗手和脚，就看见自家亲亲外孙带着一名长身玉立的青年从楼上下来。
　　老爷子脸上的自得和闲适瞬间消失，绷着脸走开，连打招呼的时间都不留给两个小辈。

　　覃皓看到了老人离开的背影，只当老人没看见他们，打招呼的话，留到饭桌上再说也不迟。
　　谁知到了饭桌上，老爷子根本不应声，任凭覃皓顶着多乖巧的笑脸，唐荣始终绷着脸，不苟言笑。
　　唐老夫人郑英华在饭桌下推了推丈夫的腿，反倒被自家老头瞪了一眼。

　　郑英华瞪了回去，“你瞧瞧你，人覃皓和你打招呼呢，你吭都不吭一声，哪里有长辈的样子？”
　　唐荣撇撇嘴，饭也吃不下，满心膈应，留下“简直荒唐”四个大字，摇着头离开饭桌，并且直到午饭时间结束都没再出现。

　　郑英华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好一阵，也没把人看回来，扭头对覃皓歉道：“小月亮，你别理他，他就那个死样子，对谁都爱搭不理的。”
　　覃皓垂眸，从林野晖的角度，只能看见那纤长浓密的睫毛在轻颤，一下一下，扫过他柔软的心腔，连带着林野晖的心也在颤动。

　　“覃皓，”郑英华道，“老头子那句‘荒唐’不是冲着你来的，只是我们都没想到林行止那个、那个……”老人大约是想骂畜生，但良好的教养令她羞于启齿，尤其这畜生曾经是她的上门女婿。

　　“没关系的外婆，” 覃皓口吻很淡，“我明白唐老先生一时难以接受我和林先生现在的关系。”
　　“但木已成舟，这是事实，而事实不会改变。”

　　闻言，桌上两人一人心痛难当，一人无声叹息。

　　郑华英：“小月亮你，唉。”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这顿饭吃得没滋没味，桌上三人终究无言。

　　*

　　午饭结束后，林野晖下意识跟随覃皓上楼，半道被突然出现的唐荣截下，“阿晖，你跟我过来。”
　　林野晖喊了声外公，覃皓跟着他喊。

　　老人紧绷着的面容有所松动，但还是没给覃皓好脸色，含糊嗯一声，叫林野晖跟上，转身就走，他手里还提着鱼篓和鱼竿。

　　钓鱼，唐老爷子闲暇时的爱好之一。

　　小时候林野晖和覃皓到乡下玩，唐荣就爱抓俩小的做壮丁，帮他看看鱼竿，挂挂鱼饵什么的，林野晖闲不住，最先开溜，只有覃皓每次都从头到尾跟下来。
　　唐荣钓鱼时常一钓就是一下午，覃皓便也陪一下午，一老一少顶着手工编的草帽，被烈阳晒得皮肤通红，两人踩着晚霞的尾巴回家，唐荣把钓的鱼给郑英华，郑英华会做覃皓喜欢的麻辣鱼，林野晖吃不了太辣，所以这鱼通常没他的份。
　　每到这时，少年林野晖就会气咻咻地戳自己碗里的米饭，覃皓则把没有小刺的鱼排放进清水洗一洗，夹给林野晖。两位老人会故意逗弄俩小的，是以饭桌上总是笑声不断，从不冷场。

　　覃皓垂下眼，让那无处安放的愁思藏进心底，目送林野晖被唐荣抓去做壮丁，林野晖走得不情不愿，咕哝声掀翻屋顶，还是被唐老先生镇压下去了。

　　覃皓上楼回房，换了身舒适贴身的睡衣躺上床。
　　近来不知为何，时常感到疲累，一有闲暇，覃皓总是在睡觉。

　　也许是现实世界紧绷做人太累了，唯有沉入梦乡才能放松做自己。

　　只不过这一次，覃皓又做梦了。

　　他梦见13岁那年暑假。
　　他和小林野晖第一次被唐荣抓壮丁的时候。

　　那日太阳毒辣，哪怕覃皓戴了帽子，在郑英华的坚持下涂了防晒霜，依然不可避免被太阳烤成小红人。
　　半天下来，皮肤黏腻烫手，白嫩的脸蛋红扑扑，胳膊和腿上还有乡间特有的毒蚊子叮出来的包。
　　唐荣还骗他，说用手指甲掐十字就会好。
　　唐荣提建议，林野晖代为执行，在他胳膊上掐了好多十字，把他掐得又疼又痒，最后把双手藏在身后不让林野晖继续作弄。

　　“阿晖不弄了，痒。”
　　“还有一条胳膊没掐呢，小月亮过来，外公说的准没错。”

　　林野晖站在河边大石头上，坏笑着冲覃皓招手，熏热夏风吹乱少年的刘海，凌乱额发下，一双漆黑透亮的眼眸直勾勾看进覃皓心底。

　　太阳太大了，覃皓热得慌，脸上的红晕有扩大的趋势，他背着手后退，退到河边的草丛里。
　　乡野间有种长得又长又细的野草，特点是边缘锋利，覃皓短裤下白皙泛红的两条小腿被刮出条条红色细痕。

　　覃皓浑然不觉。

　　因为他的后退，林野晖追了过来。
　　沉着脸，大步流星。

　　他把他逼入田野。

　　覃皓没由来地感到阵阵心悸，转身就跑。

　　林野晖从后面追上来，把他扑倒在地。
　　滚烫胸膛紧贴后背。
　　少年林野晖变成青年林野晖，比年少时宽厚许多的手攥紧了覃皓的腰，富有攻击性的俊美面庞近在咫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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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晖，唔……”

　　日薄西山，覃皓这一觉从中午睡到傍晚。
　　过长的睡眠时间搅乱了他的神志，从床上坐起来时脑袋晕乎乎的，不清醒。

　　橘色灿阳流泻进窗，在地面铺开橘红色的绸缎。

　　覃皓呆呆地看着那一小块有光的地面，紧接着，阴影步入，挡住了光。

　　覃皓抬起脸，发现林野晖不知何时站到了他的床前，弯腰、俯身。
　　与梦中一样炽热宽厚的手掌抚上覃皓耳垂。
　　捏了捏，又揉了揉。

　　过电般的酥麻瞬间如鞭劈中他的躯体，覃皓愣在当场，一动也不能动。

　　林野晖靠了过来，先是亲吻他的耳垂，接着是额头、眼睛、鼻尖。
　　最后亲吻他的唇瓣前，林野晖说：“小月亮，你刚才梦见什么了？梦里一直在喊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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