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命》枯青

4、第 4 章

　　有耀目却不刺眼的光从昏暗的天穹坠下，霎时点亮转生之地，而光直扑轮回池。

　　星辰坠天！

　　也就一瞬间的事。

　　看到的鬼差莫心头一震，呆呆看着不知所措。

　　不是，前阵子刚掉了一批神仙下来，这会单独落下一位，神仙堕凡尘还带延迟的？等等，这是星光，难道这位星主太优秀堕得慢了点？

　　没见过世面的游魂三三两两一起窃窃私语，桥头长长的队伍开始骚乱，孟婆用大勺敲敲大锅，“嚷个球球！还想不想投胎了！”

　　星辰彻底落入轮回池，转生之地恢复幽暗。

　　鬼魂的骚乱很快平息，继续排队喝汤。

　　鬼差继续维持秩序，孟婆继续分汤，好像星辰坠入轮回池的事没有发生过。

　　她们不知道的时候，就在星光即将坠入轮回池的时候，一只看不见的大手试图抓住那颗星星，却徒劳无功，抓到的是虚无。

　　那只手收了回去。

　　这抹耀目的星光，根本不是实体，它的真身早已经通过隐闭的通道坠入轮回。

　　出现在轮回池上空的，只是一个迟来的意象罢了。

　　那个存在说，坠入轮回的是，“司命。”

　　“怎会是她！？”

　　“天星坠轮回，三界将变。”

　　“那应当早做决断。”

　　“传令：自今时起，关闭所有界门，除拘魂使者，一概不得出入地界。”

　　“若天帝法旨降下……”

　　“不接。”

　　随着一声敕令，地界震动，存在地界无数年之久的大小界门，就此关闭。

　　天界

　　天帝宫殿上空雷云密布，天帝动怒，雷霆万钧。

　　银光在在半空中无头苍蝇般乱转，它本该有个方向，却不得其门。

　　不多时，银光坠入天帝之手。

　　银白的法旨被天帝攥在手中，天帝本人面色无悲无喜，看着法旨，不知在想什么，手一松，不等它落地，便寸寸化光湮灭。

　　这是传给地界鬼王的法旨，却不得其门入，联想方才地界震动的动静，果然好大的胆子！

　　封锁地界！不接法旨，置天帝于何地！

　　若非先代天帝无能，导致天帝权柄被遗失，地界也是天帝所掌控。就像人界一样，天喜则喜，天怒则恐，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天帝按着眉心，近来的大事一件接一件，先是推迟了的新天规在此时出世，断了她摇摇欲坠的帝命，连累太子被迫坠轮回，众仙神遭劫，再是月老那把老骨头，好不容易把司命弄走，又有地界把她的脸放在地上踩……这其中的算计，她都看糊涂了，不，应该说，她从没有看明白过！

　　她登基八千多载，快退位了，第一次有仙神明火执仗跟她对着干！

　　司命骨头再硬，也只敢暗里给她添堵。

　　古神再桀骜，也得老实听法旨。

　　自她登基以来，地界一直名义上保持对天帝的尊重，下了法旨也是爱理不理的。当年顾念刚上位不久，此时同地界开战，恐人心不齐，她忍，毕竟是先代天帝的无能。

　　任期过半了还坚持三五不时给地界找麻烦，看能不能伺机收复地权，却被一一化解。

　　失败得天帝都气馁了，三千年前就放弃了这项事业。

　　最近天帝都静下心，准备九千年的神霄劫，不奢求再续帝命，只争取平安退位。

　　这是天帝没想到的，相安无事几千年，地界居然会在此时生事。

　　如今，众目睽睽之下，天帝法旨入不了地界，地界所为，是把那层遮羞布狠狠撕开，让三界众生都看见她这个天帝的无能。

　　天帝再能忍，不想在即将退位的时候多生事端，也不能再忍。

　　若是天帝的威严被如此践踏，她却轻轻放过，天庭众神，特别是那些桀骜不驯的古神，明日就能把凌霄宝殿掀了，三界乱，她也不可能平安退位了。

　　“来人，传巡天使。”

　　宫殿上空的雷云缓缓散去，关注这里的仙神也猜到了什么，在巡天使到来后，纷纷收回目光。

　　天牢第六狱

　　月下老人盘膝而坐，老神在在，像是没受重伤，还在自己府邸享福。

　　“老者好大的本事。”

　　月下老人睁开眼，看见牢门外透明的司命星君，正是一缕神念。

　　她笑，语气颇为真诚，“不及星君三分本事。”

　　装出来的气势，司命一听就知道这老家伙伤的不轻。

　　静默，双方看着对方，都不肯先开口。

　　司命看时间不多了，一叹，“老者何必蹚这一趟浑水，天庭再怎么变，你也是姻缘神祇，高不得，可以低。”何必出力不讨好，欺瞒天道，把新天规推到这个时候出世。

　　本该三千年前出世的天规，被推到天帝退位近前，相当于斩断天帝帝命，虽然于司命计划有益，可这种老谋深算的老神的便宜，可没有那么好占的。

　　也直到如今，天规出世了，命网有异，司命才确定是月下老人在其中出的力。

　　了不得！

　　天庭居然有这样的神仙种子！

　　月下老人没有睁眼，“星主想要做什么就去做，何必顾虑吾一老身。”

　　司命还在，但她不说话。

　　月下老人无奈，睁眼，“老身被囚天牢，无心无力，星主何必忧虑。”她被紫金雷伤的不轻，哪有本事再生是非！又不是人人都是司命你，皮糙肉厚，只是脑震荡了事。

　　天道你都能瞒能利用，死物一样的天牢，你岂不是当自己府邸一样耍。

　　信你个鬼。

　　但司命还是道：“那就先谢过老者。”说完就消失不见。

　　洞天福地

　　水天相接，赤莲青荷叶在碧水之上飘摇。

　　司命最后一点神念用在这里。

　　看不清面目的古神在赏花，“这么说来，月下老人的目的却是看不清了。”

　　“嗯。”

　　古神拨弄面前的一朵半开的红莲，用一种慵懒的语气说：“司命，你也不用太担心，虽然她插手，导致代天帝疑心对你下手，但是她自己也被牵累了。”

　　古神：“月下老人空长年岁，受人间香火牵制，这事办的倒不像她所为了。”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司命被提醒，一想，就想起自己被三方算计，直接轰进轮回的事，脸色不好，忍不住抱怨：“要不是她动手，天帝之子堕轮回，哪里会逼得天帝狗急跳墙！”连累她坠轮回，还不知道在哪里转世呢！

　　代天帝封她的儿子做太子，天庭众神从来只管称作天帝之子。

　　“代天帝还有一百多年的帝命，天界一日，人间一年，区区百年，何足挂齿。你实在不必再为此烦心。”

　　司命眼神死，天界百年换下来，人间是三万多年，那些堕轮回的神仙怕是本相都迷失了呢。

　　天界一日的长短跟人间一年的长短是相同的。

　　天界仙神命长，弹指就是光阴飞逝，从不在意那些等候的时间，显得一年如一日也同样悠闲自得。

　　可凡人命短，只争朝夕，七情六欲从没有干净的时候，也就显得时间格外长。区区百日就是难以言喻的一生了。

　　司命坠入轮回，虽然很快就能回来，但是人间光阴短，人事纷杂，对于从没有长时间在人世沧桑里感悟过的她来讲，是一件很难熬的事。

　　古神知道这是为难司命了，伸手，摸到司命透明的额头，“莫怕，你的根就在此地，吾等便在天界候你归来。”

　　被那只温暖的手摸着，面对古神宽厚温和的目光，司命的气性都忘了，只能“嗯”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等这点神念散去，归去本体星辰，古神看一眼那颗星辰状态很好就放下心，转眼对上星神的视线，对其中谴责无奈，“别闹，她近些年（四万年间）频频生事，心不静，入尘世为劫也是好事。”不然还等她再搞下任代天帝，把人家逼得自己跳轮回才开心吗。虽然这些代天帝确实不行，私心太重。但这也不是搞她们的理由。

　　也就是最近三界没有对外征战，不然被这么算计的是真正的天帝，那些古神从域外、从轮回走出来，司命就被教做神了。

　　疼小崽子也不是这么疼的！

　　星神还是谴责她：“她已经是上神。”现在三界就六个活生生的上神，她想搞事，就搞了怎么了。她搞多了就厌了腻了，就是一个合格的上神了。

　　古神哑然失笑，“不到五万岁的上神，却是年纪小，可你也别忘了，她生事的时候可还不是上神！”

　　“你们不该对她讲代天帝之事，早了。”不然她就算看代天帝不顺眼，也不会敢动手搞，还断了两个代天帝本该再续一任的帝命。也亏得她成了上神，不然那些古神回来看见了那还了得！

　　“告诉她一些秘密，又没告知她全部，就变成了如今这性情。”

　　“还有一万年就是换防的时候，不想她死在域外就老实让她在轮回里磨砺道心。众生命网再看下去于她不是好事。”

　　这话一出，星神嘴犟不了。

　　古神已经不想知道这些星神是怎么养崽子的了。好好一个崽子，守着众生命网，没堕魔没道心破碎没永堕轮回，自己稀里糊涂修成了上神，造作到现在都没出事。感情是你们把养崽子的风险嫁接到代天帝身上！

　　古神还记得当初代天帝被迫退位的动静，被惊醒的自己是何等诧异，毕竟那位代天帝本该还有一任帝命。

　　眼看着这些年，又被搞了好几个代天帝。

　　只能还是那句话，没堕魔没道心破碎没永堕轮回，还成了上神，司命是个乖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