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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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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原城后山的山腰常年被一股浓雾遮蔽。
这雾气邪门的很,即便是最晴朗炎热的夏日,也不见它有散开的时候。城里的老人说那是因为山里住着会吸食人精气的妖孽,也有人说是有仙人在山中修炼不想遭人打扰。
曾经有不少好事的年轻人,壮着胆子上山一探究竟,回到家后全都无一例外地陷入三天三夜的昏迷之中。醒来后更是浑浑噩噩的,三魂不见了七魄,严重者甚至到了六亲不认的地步。哪怕有人身强体壮,能够恢复神智,他们之中也没人能说出个所以然来。于是,大家也就再不敢踏足这片山林。
两年前,求道阁的苏丞师父带着女儿来了之后,同样察觉到山里有异样,再听人们这么一说,当天下午就在山中做法,想要驱散这诡异的大雾,好给自己立威。没曾想,山里除了妖气外,更有一股力大无穷的神秘力量在作祟。
他刚一进山,就一阵狂风给刮了出去。霎时间,地动山摇,飞沙走石,仿佛什么东西在发出严重的警告。
他奉劝求道阁弟子们不到万不得已时,谁都不许上山。声称山里那邪物的道行深不可测,力大无穷,而且那雾气有毒,肉体凡胎吸入多了,容易丧命。
它好在只是占山为王,没让毒雾四下蔓延,危及苍原城。大家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地过着日子就是了。
只是近来不知怎的,苍原城中频频出现被吸干精气的男尸,闹得人心惶惶,人们都怀疑是山里的妖孽下山来了,纷纷跑到求道阁商议,请苏师父带头捉妖。苏丞是一个头两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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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麓此刻正踏着后山小径潮湿腐败的落叶堆,慢吞吞地往山上走。他身上轻薄的纱裙被沿路茂密的树枝藤蔓勾落在地,瞬间化为一缕粉烟,融入雾中。他前头有一位翩跹的女子在引路。
“你这顽皮又逃学,回去还得连累我一起挨你那头虎怪爹的骂!”
女子说着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跟在身后蔫头耷脑的白麓,忍不住用手上挥舞着的纨扇的扇柄戳了一下他的额头,嗔骂道:“你怎么魂不守舍的?难不成也被东城门外破庙里那刚得道的鼠妖给祸害了?”
女子见白麓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硬拉着他就要往山下走,佯装道:“好啊,这初出茅庐的小畜生,他也不在道上打听打听,连老娘的干儿子都敢动!走,我带你去扒了他的臭皮!”
“锦娘,我没事!”白麓甩脱她的手,喃喃道:“我只是不想去上学了!”
“怎么了?求道阁里有人欺负你?”锦娘见白麓终于肯搭话了,便松开了手。“你不是才跟我说里头有个叫王什么,什么,言一的,对你挺好的吗?”
“嗯......”
白麓想起了三年前,他在后山脚下第一次跟言一碰面的时候,言一贪玩被一场大雨困在了一个五米深的地洞里。听到他的呼救声,路过的白麓趴在洞口看了半天。
言一无助地呜咽着,嘴里不停地说着些什么不该不听大人的,对不起父母养育之恩的话,大概是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直到他哭累了,躺倒在地上,忽然发现有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少年瞪着一双鹿眼一动不动地在盯着他瞧,吓了他一跳。
“你是谁?”言一反应过来之后,立刻擦干脸上的泪,装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没事人的模样,好像他是故意跳到洞里躲雨似的。
白麓迟迟没有回话,他觉得眼前的这个少年风度翩翩,长得真好看。说话也特别有趣。他明明落难了,哭着鼻子,还要装模作样的逞强。白麓也学他装佯默不作声地走开了,果然不一会儿,下面就传来呼天抢地的声音,嚷着让他留下帮忙。
就在言一喊了半天,绝望地以为白麓已经走了的时候,上头抛下了一根藤条拉他出来了。
“恩公,你叫什么名字?”言一爬出洞后,拍落身上的树叶,故作潇洒又有点狼狈地发问:“你家在哪,能带我去躲个雨吗?这雨越下越大了!”
白麓还是不说话,就傻愣愣地盯着人的脸瞧。
言一觉得他八成是个哑巴,听不懂人话,就一边比划着,一边拉着他往附近一个废弃的茶棚跑去。“走我带你找个地方躲雨,你全身都湿透了!”
言一替白麓脱了衣服,拧干架在几根树枝搭成的柴堆上,想要生火烘干,可找来的打火石太潮,手都磨破了也生不起火来。
白麓见状轻轻吹了一个口哨。
不久,屋子外头飞进来一只翠鸟模样的小鸟,长着赤红色的尖喙。白麓跟它说了几句话,它就吐出一团熊熊烈火,差点没把整个茶棚都给点着了。
“哇,你好厉害啊!这是什么珍奇的精怪呀?你是在五行山修炼吗?听说只有五行山的仙长才能操控它们呢!嗯,我去参加过你们的入学考试呢,只是没通过,哈哈哈!”
白麓还是不搭理他,只是贴近火堆,抱紧自己的身子。
“你是冷吗?”
言一突然从身后抱住他。
他的胸膛好暖和,尽管被雨水打湿了,还是像有一团火焰在里头燃烧似的。那股暖意弥漫到白麓的脸上,他不禁有点难为情起来。
“你能不能不要这样抱着我呀,我身上有点痒!”
这是白麓跟言一说的第一句话。
“原来你不是哑巴啊!”
“嗐,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就不能给我个报答你的机会啊!我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了,哈哈哈!”言一笑着抱得更紧了。
言一说这句话时暧昧的声音还犹在耳旁,可眼下他却已经和苏沁定了亲。未来再取个妾室,生几个孩子,就能坐享齐人之福了。
“好了,既然没人欺负你,那就好好在那里学个一技之长,以后也能有个生计!”锦娘叹了口气,拉上白麓继续往山上走去。“人妖殊途,你已经长大了,总不能一直跟我们混在一起,恐怕害了你的性命!”
“我没爹没娘,就要跟大鱼和姨娘过一辈子!还有鴖鴖!”
锦娘见白麓委屈的快要落下泪来,于心不忍便岔开了话题。“我给你变的那身衣服今天穿出去感觉怎么样?还喜欢吗?下次姨娘到布行给你买些料子做件真的,穿上几年也不会让你打回原形!瞧你现在这狼狈样!”
两人又笑了起来。
他们走了没多久,就来到一潭灵气逼人的水池边上。
鴖鴖嗅到白麓的气息,从池塘边那棵参天的大榕树上迅速飞了下来,停在他的肩膀上,叽叽喳喳地叫起来。白麓自幼无父无母,是被一头虎怪从苍原河里捡到的,靠山中各种珍禽异兽的母乳喂养长大,打小就能听懂它们的语言。
他和这只鴖鸟是一同长大的玩伴。
“你今天怎么回来得那么早呀?”鴖鴖疑惑地问,“哦,你又逃学!你等着被大鱼骂吧!”
“去去去!”白麓不耐烦地赶走了它。
“大鱼——!”白麓朝着面前的灵池大声呼唤。“我回来了!”
不一会儿,池水下面慢慢浮出一个庞然大物的阴影,在巨大的水花声下,一个虎头冒出了水面,紧接着是它洁白无瑕的身体,和背上一双硕大的翅膀。它虽然仍旧一瘸一拐地走到白麓面前,但左后腿的伤看上去似乎好多了。
“哼!”锦娘见虎怪上岸,翻了个白眼就转身走开。她本是这灵池里修炼五百年的一条鲤鱼,谁曾想十五年前这只虎怪带着白麓不期而至,鸠占鹊巢霸占了她绝佳的修炼之地,用来养伤。奈何不是这虎怪的对手,还不得不留下来替它养捡来的孩子。
山中岁月容易过。
这一晃,孩子都长大成人了,锦娘倒是跟他有了几分亲情。白麓这名字,也是锦娘给起的,取自“白日依山尽”和“霭霭云归麓”这两句诗。没什么深意,只是觉得后山的孩子应该有个具备后山特色的名字。
“你怎么那么早就下学了!”虎怪沉闷着声音发问,浑身湿漉漉的。白麓自从懂事以来,每每看到虎怪从水底钻出来,就喊它是条大鱼。它也不避讳。
白麓不敢回答说自己不想去上学了,害怕大鱼生气,于是就默不吭声地待在原地。
“哼!”大鱼不屑地从鼻子里喷了口气,“你爱学不学,哪天等我伤完全好了,我就会把你丢在这!看你到时候靠什么活下去!”
白麓撒娇地要贴上去抱住大鱼,像小时候那样骑在它背上在山林里到处游玩。可大鱼一反常态地用尾巴甩开了他,独自绕到湖边,冷漠地卧倒,闭目养神。
白麓鼻头一酸,含着泪就往森林深处里跑去。鴖鴖立刻追了上去。
*
“他身世可怜,你何必戳他的痛处?”锦娘在木屋里听到他们的说话,打开窗户责怪道。
“如今正逢乱世,不能太宠着他了,你我都不能护他一辈子。”大鱼顿了一会儿又补充道,“你自己抬头看看天上的月亮。”
说着,二者一起抬头看天。
十五年前,女娲后人跟魔尊相爱,天理不容,引发了神魔二族的一场大战,导致三界混乱,恶妖当道。自那时起,天上便出现了一轮血色的满月,再无阴晴圆缺的变化。
民间传说,月若变色,将有灾殃。青为饥而忧,赤为争与兵,黄为德与喜,白为旱与丧,黑为水,人病且死。
六道众生都以为这天相指的是神魔那场波及三界的战役。
“魔尊不是死了吗?说来也怪,都过十五年了,你说这天相怎么还是没有恢复正常?”锦娘一手托腮靠在窗棂上,一手轻轻挥动这纨扇,不解地瞟了大鱼一眼。“你当年身负重伤,也是从封魔谷逃出来的吗?有何见闻啊?”
神有神界,魔有魔域,就像人生活在人间一样,六道众生各居其所。和大鱼一样的极具灵性的珍禽怪兽都生活在封魔谷,那里是魔界通向外界的必经之地,由这些精怪镇守着。可那场大战之后,据说封魔谷跟着毁灭,已不复存在了......
锦娘见大鱼不回话,又好奇地追问道:
“那些跟你们一起生活的斯辰呢?就是传说中喜欢男的,梦想什么都会成真的短命少年,听说他们都有着盛世美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