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走水了? ...
-
将人送走,江泱有些心情复杂。诡异的心情在看到厨房里摆满了柴米油盐肉鱼和干货补品时到达巅峰。
好大的几颗老人参突兀地立在炉灶上,神似耄耋之年的老头,估计年头没有一千也有八百,长得就一副“我好珍贵我好值钱我好宝贝”的样子。
江泱将李云雪送来的东西收拾好,分了一份出来,打算给王玄山家送去。
江婉正在院子里收拾碗筷,江泱沉默了片刻,问道:“娘,今天那位李公子和你聊了些什么啊?我觉得你对他……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喜欢。他是不是说了让你不高兴的话。”
江婉黑白分明的眼睛淡淡扫了一眼江泱,看得后者莫名心虚:“他没说什么,官家人能和娘聊些什么话呢?倒是小泱,交了个这么大的‘朋友’,却一直瞒着娘,都把人招惹到家里来了……孩子长大不听话,我也管不了了。”
江泱心道她其实和李云雪真的不熟,但还是被娘看得心虚,她笑了笑,擦擦额头沁出的冷汗:“嘿嘿,娘,你怎么知道他是官家人的?我还没跟你说呢,他和我只是半面之交……谁知道他莫名其妙找到家来了,哈哈哈,以后我让他不要再来打扰你,行不。”
“怎么知道的。”江婉漆黑的眼里全是漠然,她的眼睛死死盯着江泱,死死盯着:“小泱,那些狗官身上都有股臭味,锦衣金玉之下,也掩盖不住的臭味,让人一闻就作呕……虽然这个将死之人身上味道淡些,但依然难闻。江泱,我之前就告诫过你数次,千万不要招惹那些人,可你就是不听娘的话,依旧我行我素,把人招惹上门……你是想再害死娘一次吗?”
江泱抱住娘的腰,焦急地解释道:“娘,当然不是,我怎么会这么想。这次真的只是意外,你相信我,我保证,绝对不会再招惹官家人。”
“……娘当然相信你。”江婉目光渐渐恍惚,手指轻轻拂过江泱手腕上的伤口,“小泱,你会不会怪我管你管的太多……娘也是为你好,跟那些人沾边,都不会有好下场的。娘是为了你好。”
江婉的指甲渐渐扣进了江泱的伤口中,神情愈发癫狂,泪珠不停从脸上落下。
江泱头疼欲裂,一边安抚江婉,一边懊恼。
郎中已经嘱咐过,尽量让她娘少受刺激。她的错,让李云雪勾起了娘从前的不好回忆,引得她这么伤神。
*
“我听说今天有人来你家了,是个生脸,他找你干什么?没事吧?”李玄山从衙门回来,听街坊邻居说起今天的事,有些担忧,便直接去了江泱家。
江泱叹了口气,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没事。就是一个莫名其妙的人,想来应该不会再出现了吧……对了咱们街坊可真能传事儿,下午发生的晚上就传到你耳中了,消息比土地公还灵通。”
她是真搞不懂昭宵王在想些什么。
明明已经言辞凿凿地拒绝过了他,那位身份尊贵的王爷依然锲而不舍,甚至屈尊降贵地亲自莅临寒舍,试图说服她娘,让她跟着南下蜀中。
大梁那么多绝世高手,昭宵王身份尊贵,天潢贵胄,只要勾一勾手指头,愿意为王爷出生入死,以身相护的要多少有多少,她想不明白,昭宵王跟她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庶民死磕个什么劲儿。
可能是因为侯服玉食惯了,偶尔见到清粥小菜就觉得新奇?
“没事就好,如果有人找你的麻烦,和我说。我现在在衙门当差,跟官老爷也说得上话,有很多事不用自己扛,我说不定能帮你。”
江泱拍了拍李玄山的肩膀,“好兄弟心领了。真没事儿……对了,这些东西你拿着,都是那冤大头送来的,拿回去给李大娘开个小灶,补补身体。”
李玄山看着面色有些苍白的江泱,接过篮子,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
江泱不愿意和他说的事,就算强行撬开他的嘴,他也一个字都不会说。
他这兄弟什么都好,就是性格太要强,不依靠任何人,也不相信任何人。这是相处了十几年,李玄山最大的感受。
*
是夜,月明星稀。
江泱哄睡了娘,已经筋疲力尽,最近几天许是东奔西走,身体乏得很,腰隐隐泛酸。
她实在懒得劈柴烧水,从院里的水缸舀了几瓢水到盆里,准备回屋擦擦身就睡。
刚脱下衣服,江泱的目光顺着身体看见那一大块血迹,算了算日子,是月信。
江泱只觉得女子每月都要经历一次的癸水麻烦,想快些沐浴上床,她运功把腹部的胀痛酸涩压下去,用凉水将身体擦拭干净,垫上干净棉花的布。
胸前用于裹胸的长布拆了一下,女子柔软的身体沐浴在淡淡的月光之下,月华凛冽如霜,给江泱的身体镀上一层莹润的光彩,少女的身材玲珑有致,恰到好处地腰盈盈一握,诱人把量。
江泱俊朗的脸有些怔怔,它们随着自己年纪增长,也逐渐日趋丰盈。前两年一只手还握得住,今年却是长得越发……不受控制了。
每日清晨的束胸对于她而言无异于一种折磨。得用力拉紧那些布料,感觉五脏六腑被挤做一团,才勉强能维持男子的平胸,这样憋闷一天之后,只有躺回床上才能舒服片刻,暂时送开胸前束缚。
江泱动作轻轻上床,将自己埋进母亲身边的被褥中,身体虽然疲惫,可头脑仍然异常清醒,江泱挑亮了几分床前的灯芯,从枕头下摸出一本书,靠在床头慢慢翻看。
*
第二天江泱反常地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
桌上还摆着饭菜,她娘坐在小板凳上,在院中的树下帮她清洗昨日换下的亵裤上的血迹。
“娘。”江泱靠着门,拍了拍自己昏沉发胀的脑袋,“现在什么时候了?”
江婉:“你身体不爽利,回床上躺着去,这几天不要下地了,多歇息。娘等会去给你泡红糖水喝。”
江泱揉了揉自己的杏眼,“娘,没事的……你今早上的药还没煮。我坐在炉子前面慢慢给你煲药。”
一副中药煎完晾凉,需要一两个时辰。李云雪昨天提来的东西里,还有几罐蜂蜜,江泱舀了几勺和在药中,伺候她娘服下。
喝完药江婉会昏睡一两个时辰,江泱趁着这个时候,提着李云雪送来的老山参,准备卖给那位老郎中换些银子。
她步履轻快,找到那位一直给她娘看病的郎中,把老人参递给他。
郎中戴着琉璃镜对着光看了半天,又放到鼻子前细细嗅了嗅味道,半晌悠悠开口:“你这山参哪里来的?看着是上等货色,笨老横,须清疏而长,横纹粗糙……嗯,其味清香悠远……不错,是好山参。”
江泱问:“元郎中,你的药铺还收山参吗?”
老郎中摇了摇头,“不是老夫不愿收你的山参,这百年以上的大山参,可是有市无价的珍品药材,老夫就算把整座药铺抵给你,也不够这一根山参的钱。小伙子,你还是去城中那些大药房问问。他们或许能给你开个好价格。”
“多谢元郎中。”江泱把山参仔细包起来,放进了箱箧之中。
昭宵王作为皇亲贵胄,出手果然不凡,江泱松了口气,心道贩给京都药铺一颗老山参或许就足够支付下月的宅子的月租了,这样的话,能暂解她的燃眉之急。
这样的老山参对昭宵王来说不过是要多少有多少的萝卜,对她这样的穷苦百姓而言,却是珍贵无比,小小一颗就能养活一家人几个月生计的珍宝。
江泱沿着屋檐下的阴影慢慢往城中繁华的地方走去,树影摇曳,灼热的阳光浇灌在她身上,俊朗少年缓缓从胸中吐出一口长长的浊气。
“……江泱!江泱!你站住!”
江泱垂眸发呆之时,焦急的人声从身后传来,男子粗犷的声音穿透整条街,“江泱!你家走水了!你娘还在屋里!快跟我回去!”
江泱蓦然回头,看见身穿官服的王玄山飞奔而来。
“你说什么?我娘怎么了?”
她心下着急,一面跟着王玄山往回跑,一面问:“王玄山!怎么回事?我家怎么会走水?!”
“呼——呼呼——我也不清楚,我今日下午正在巡街,听见有人说白头坊走水了……仔细一问发现就是你家……江姨还在家里吧?就是刚刚一会儿的事,江泱你别担心,你娘应该已经被人救出来了……喂!你别跑那么快,等等我呀!”
江泱杏眼浮了层薄薄的泪珠,她喉咙中哽咽,也顾不上街上的行人,跃上一边的屋檐,身形如同一只纯白飞鸟,飞快地越过街道,引得路人惊叹尖叫。
风声呼啸耳畔,耳边的杂音略过,江泱却将它们全部忽略,只能听见胸膛中声如鼓擂的心跳,和簌簌流淌在血管中的鲜血。
她满心的念头只有快一点,再快一点。快点回到家,快点见到她的母亲,亲眼确认她母亲平安,亲手抱一抱她。
她已经失去太多了。母亲是她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如果江婉出了什么意外,江泱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活下去。
干涩的眼睛中滴出晶莹的泪花,还没滑落,就被锋利的风卷进了怀抱中,踪迹全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