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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五 ...

  •   东方初白,晓露未晞。

      距离朝喜暴毙子虚宫已过去数日,随着宫禁的解除,宫内对这件事的议论也淡了下来。

      此时,冯时若眼下乌青未消,满面疲色地走在上朝听政的路上。

      朝喜遇害后,冯时若就一直被困于子虚宫,名义上是保护她的安危,实则就是禁足。

      这不免让冯时若觉得,自己神女的身份仿佛就是一个笑话。她看似是皇位继承人,阖宫对她毕恭毕敬,可实际上现在的她根本没有半点实权,她的人身自由,还是拿捏在别人手里。

      虽然冯时若对此早有预感,她一直就觉得自己这个白得的“神女”身份颇为蹊跷,也不相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但她没有想到,她的处境或许比她想象的还要槽糕。

      禁足后,这股无法发作的闷气,裹挟着朝喜凄惨的死状,一同变成了冯时若夜夜的梦魇,扰得她这几天就没睡过一个好觉。

      直到让神女上朝听政的议案又被提上了日程后,冯时若这才被放了出来。

      思及此,冯时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清晨的空气清爽怡人,冯时若却并没有任何放松之感,只能感到一股冷意沁入心脾。

      昨日裴太傅特意来了一趟子虚宫,冯时若才知道她此时上朝本不合规矩。

      冯时若虽然是被帝魂珠召来继位的神女,但一日未举行立储大典,她就还只是子虚宫的神女。

      大夏历来不允许子虚宫干政,一如师浔即便贵为国师,也从未踏上过朝堂。

      夏子渝命人在御座下为冯时若设了一席,又垂下了一幕纱帘,阻隔了百官的非议。

      女帝让冯时若听政,但不参政,百官即便心有非议,也不会闹到明面上来。

      冯时若满怀心事地坐在御下,怀里揣着一本尚在读的札记。粗糙的纸面摩挲着手指,让冯时若的心绪慢慢平复下来。

      “户部尚书,庞知。” 耳边传来李浣微弱但清晰的声音,冯时若愣愣地转头看向这位新上任的内侍官,想起了太傅昨日交待的任务。

      昨日裴太傅来子虚宫时,还将本朝的官员名册带给了冯时若。别的没指望她,只叮嘱她趁着这次上朝的机会,先把官员认全了。

      知道冯时若不是个爱看书的主,裴太傅还特意叮嘱李浣在旁协助,交待李浣在上朝时,将每位上前参奏的官员都一一指给冯时若认识。

      话语间,两分叮嘱,三分严厉,剩下的都是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但彼时冯时若态度格外谦逊,对裴太傅的交代一一应下了,大有浪子回头的模样。

      裴太傅看她眼下乌青未消,但还是认真翻看名册的模样,临走时欲言又止,最后只丢下了一句“不知是福是祸”,便离开了。

      “上前的是户部尚书大人,庞知。”看着冯时若一时没有回应,李浣又低声说道。

      冯时若这才回过神来,一面点头示意,一面朝着殿上看去。

      只见上前的那位官员挺着一个圆浑的大肚,满身福态,正毕恭毕敬地朝着御座上女帝行礼。他脸上的福肉堆起一个平易近人的笑容,与官员名册上画好的小像别无二致,正是去年刚刚走马上任的户部尚书——庞知。

      “庞爱卿何事启奏啊?”夏子渝病中时常困倦,见上前的是庞知,便微微睁起了半耷拉的眼皮,问道。

      “启奏陛下,地方上报,安平郡这两年来人口失踪案悬而未决,已有愈演愈烈的趋势,甚至蔓延至了夏都周边的乡县,还请陛下明鉴。“

      “哦?”闻言,夏子渝却未立即表态,反问道,“查案职责在刑部,你一个户部的凑什么热闹?”

      女帝这话虽是责备,但话语间未见怒意,庞知笑着回道:“臣惶恐,只是这失踪案悬而未决,受害者又大多为孩童青年。安平郡人口已两年未见增长,税收年年降低,长此以往,恐有隐患。“

      “庞爱卿的担忧不无道理。”夏子渝颔首以示赞同,转而又变了声色,厉声喝出了一个名字,“廉仕达!”

      瞬时,一位身材颀长,面容清癯的官员应声出列,面色惶惶:“微臣在。”

      “这位是刑部尚书大人。”一边李浣尽职地提醒道。

      冯时若点点头。

      各部之首的官员她都有认真看过,能对得上画像的她都有些印象。

      夏子渝面上带了些怒意:“庞知的话你也听到了,安平郡的案子悬了两年也没解决,地方都告到户部去了,你这个刑部尚书究竟是怎么当的?”

      “陛……陛下息怒,微臣知罪。”廉仕达抬起袖子,拭去了额上的虚汗,“去年微臣便派手下常驻安平郡,协助郡守捉拿贼人。只是安平郡地势险要,山林环踞。微臣手下曾多次派人设伏,可那贼人生性狡诈机敏,潜入山林后便如泥牛入海,再难寻其踪迹。”

      “呵。”

      高大空旷的朝堂大厅中突兀地响起了一声轻笑,冯时若循声看去,发现那笑声的主人,正是镇南王夏云颖。

      百官面面相觑,廉仕达脸上就更不好看了:“微臣不知镇南王这是何意?”

      “廉大人莫要误会。”夏云颖脸上笑意不减,“本王只是忽然想起了一件巧事。前些日子在太虚宫内暴毙的内侍官,好似也是安平郡人。”

      说着,夏云颖朝着殿上看去。

      立在女帝身边的朝海升,此时注意到了镇南王的目光,连忙低下身子:“回镇南王,小喜确实是安平郡人。”

      “真的是巧得很。”夏云颖斜斜睨了一眼冯时若坐着的方向,“只是可惜了,若是这位小喜大人还在世,说不定还能给廉大人讲讲安平郡的地势,给大人出出主意呢?”

      廉仕达的脸色稍缓了些,继而又变得更加难看了起来。

      朝喜一案,刑部奉旨入宫审查,却是雷声大雨点小,时至今日仍未抓获真凶。

      受害者只是一个小小的侍官,本用不着刑部来宫中查案。只是朝喜的义父朝海升是陛下身边的红人,命案又发生在即将继位的神女的寝殿中,刑部这才不得不接下了这个烫手山芋。

      可要廉士达去子虚宫查案?他哪有这个权力呢?

      大夏祖制不允许子虚宫涉政,同时也禁止朝堂势力染指子虚宫,朝官不得国师允许是禁止出入子虚宫的。这一点,连陛下都没有办法,廉士达他又能有什么法子?

      刑部也只能装模做样地验了尸,同时封锁宫门,盘问其他宫人。

      好在朝海升似乎对于自己的义子之死不甚在意,陛下也从未向刑部催问过查案进度,国师那边也未有表态,大家都以为时日一长,这事便会不了了之了。

      可没曾想镇南王竟会在朝堂上提及此事,当众给刑部难堪。

      朝堂官员经历过一轮更替,其中不乏是在夏云颍离开夏都后才走马上任的新俊,大多只在传闻中听说过镇南王的威名,不想这镇南王不回来便罢,一回来就对朝官发难。

      百官不免人人自危,各个噤若寒蝉,目光小心地在镇南王和刑部尚书间逡巡,好奇廉士达会如何应对,却听廉士达直接道:

      “镇南王言下之意就是在责怪刑部办案不力了?”

      夏云颍笑了笑,没有看向廉士达:“本王可没有这么说。”

      廉士达似是被夏云颍这番态度惹恼了,口不择言道:“哼,镇南王怕是在边疆呆久了,早已忘记子虚宫宫禁森严。命案发生在神女寝殿,刑部却连神女一面都不得见,如何查案?”

      此言一出,朝堂一片哗然。

      冯时若不免皱起了眉头。廉士达这番话夹枪带棒,却不像是针对夏云颍,而是直指她而来。案发后,她确实没有见过刑部的人,只因她被禁足在子虚宫。可刑部尚书这番话,倒像是在指责她故意闭门不见了。

      不只冯时若察觉到了这一点,礼部尚书不满出列,沉声道:“廉大人慎言。刑部办案未果,便该加派人力,怎可在朝堂之上对神女不敬?”

      廉士达不以为然,继续破罐破摔似地回道:“既然镇南王要过问刑部的办案进度,那下官也只能如实回禀。刑部若是无法进入子虚宫面见神女,这案子便没办法破。”

      “你……”礼部尚书还想说什么,殿上忽然传来一道清冽的女声。

      “我就在此处,刑部尚书大人若有什么问题,当面问便是了。”

      在百官震惊的目光中,冯时若掀开纱帘走了出来。

      夏云颍有些意外,看冯时若的眼神变了一些,笑而不语。

      “这……这……”廉士达一时语塞。

      冯时若却不依不饶:“刑部尚书大人不是说要问过我才能继续破案吗?那便问吧。我也很想知道杀死朝喜的凶手究竟是谁。”

      冯时若从来就不是那种闷声吃瘪的性子,从小天不怕地不怕,此间她孑然一身,便更加无所顾忌。更何况她心里本就有一股闷气,若此间再不发作,她就要憋死了。

      “神女大人三思啊,朝官怎可在朝堂上当众审问神女,这是对您的大不敬。神女大人还请坐回帘后吧。”礼部尚书急忙出来劝阻。

      “我不觉得有什么不敬的。”冯时若不以为意,又看向夏子渝,“陛下您怎么看?”

      夏子渝本就没有制止冯时若的意思,便顺着她说道:“既然神女想知道案件真相,那便让刑部问吧。”

      廉士达有些支支吾吾,他怎么也没想到神女这么沉不住气,被他一激,就当朝从帘后走了出来,反倒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但现在不问也下不来台了,廉士达硬着头皮问了一些不痛不痒的问题。

      冯时若却是一一认真回答了。待到廉士达期期艾艾地再也问不出啥来时,冯时若立马反问道:

      “廉大人既然问题也问了,不知何时能破案呢?”

      “这……”廉士达颇有些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今天他这个老脸,在百官面前可算是丢大了。

      在廉士达就要下不来台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夏云颍突然开口道:

      “单是问神女,怕是不够办案吧。”

      “镇南王的意思是?”廉士达立马顺着台阶下了。

      “刑部尸检做了,目击证人的证词也有了,可独独没有调查过案发现场。缺少现场证据,怕是灵帝在世,也无法断案吧。本王说的对吗,神女大人?”

      夏云颍目光扫过四方,最后停留在了冯时若身上。

      冯时若没有立刻回答。

      夏云颍说的确实在理,但并不完全对,让冯时若有一些不解。

      现场调查固然重要,可距离案发已经过去那么多天了,现在再调查现场,意义已经不大了。况且,朝喜的尸身送去刑部后,她的寝殿立刻被人打扫过了,又还能留下多少线索呢?

      冯时若不解的是,连她都能想到的问题,夏云颍不可能想不到,还这般明知故问。

      冯时若隐约地感到了一丝不对劲。

      见冯时若不说话,夏云颍也不恼,笑道:“神女既然想要早日找到凶手,还是应该多配合刑部才是。本王也知道子虚宫宫禁森严,不知神女能否做这个主。”

      说着,夏云颍刻意停顿了片刻,然后一字一句道:“让刑部入子虚宫查案呢?”

      冯时若心里一沉,猛然明白了夏云颍真正的意图。

      责难刑部是假,查案也是假,让壁垒森严的子虚宫开一个口子才是真。

      然后呢,夏云颍让子虚宫破了这道口子之后,她又想做什么呢?

      这之间的利害关系,不是她一个初来乍到的异界人士可以想得明白的。

      冯时若只觉得手脚一阵冰凉,她明白自己落入了夏云颍的圈套,可朝喜一案一旦摆到明面上谈,就算今天她不站出来,子虚宫和她也会落入舆论的非议之中,一样是对子虚宫不利局面。

      朝堂之上,伴随着冯时若的沉默,一同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

      一直在旁看戏的户部尚书庞知突然开口,率先打破了这片沉寂:

      “神女大人虽然有心破案,但国师大人那边怕是不容易点头吧。”

      许久不表态的女帝,此时眼中带着些玩味的笑意:“此案事关神女安危和子虚宫名誉,国师大人必定能够理解。就劳烦神女回去和国师大人带个话吧。”

      夏子渝都开口了,冯时若也只能硬着头皮应了下来。

      丧气的冯时若回帘后前,无意间向百官看了一眼,鬼使神差地看到一个模样年轻俊秀的官员,竟是凭空翻了一个白眼,像是终于忍受不了这番无聊白痴的戏码一般。

      冯时若:……

      冯时若有些心酸。

      ***

      回去的路上,李浣毕恭毕敬地跟在冯时若的身后,见神女一副不开心的样子,他也不敢多言。

      谁知冯时若竟半路停了下来。

      差点撞到神女的李浣惊慌得几乎要跪了下来,却听神女突然没头没尾地说道:

      “这个廉士达,总不可能是靠着今天这副半吊子的模样,混上刑部尚书这个位子的吧?”

      李浣:?

      ***

      此时,卯月宫外。

      一个侍卫模样的青年在卯月宫外时而探头探脑地张望,时而着急地来回踱步。

      一个卯月宫人实在看不下去了,出门拦住那人:“你在外面鬼鬼祟祟地干嘛呢?”

      那侍卫有些紧张:“没……没有。我是来找人的,李浣主事在不?”

      卯月宫人一愣:“你来的不是时候,小李主事前些天调到子虚宫去了。”

      “啊?”侍卫有些慌了,“子虚宫我可进不去啊?”

      看那侍卫真像有急事的样子,卯月宫人又道:“你有什么事吗?等下值了,我可以去小李主事的寝所帮你传个话。”

      “唉,刚刚宫门外来了一个妇人,慌慌张张地看见我们就跪,要我帮她带个信,说是李浣主事家里出事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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