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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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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夏国都坐落于高地,皇宫傍山而建。
子虚宫位于皇宫深处的最北边,背靠一片天然形成的断崖。此乃子虚宫的禁地,落月崖。
冯时若下朝回来找师浔,被告知师浔此时正在落月崖打坐。
等冯时若匆匆赶至落月崖,却又被宫人拦在了门口。
“不是说有神子神女允许,就可以出入子虚宫禁地吗?怎么,难道我记错了?我原来不是神女吗?”冯时若又气又无奈,几乎要耍起泼赖来。
她的耐心几乎快被“神女”这个表里不一的身份给磨没了,一面受人敬仰吹捧,一面却处处受禁制。
一面要把她捧上高位,一面却不知道暗地里都打着什么算盘。
守在禁地门口的子虚宫人被冯时若呛得一时无言,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片刻才勉强改口道:“神女大人自然能进,只是……”,宫人侧目瞄了一眼李浣,“这位侍官大人须得留在此处稍候了。”
李浣心领神会,已经做好了在此等候的准备,却听冯时若沉声道:
“假如我一定要带他进去呢?”
此时的冯时若正颜厉色,一点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李浣有些诧异,本想说些什么,思忖片刻还是憋了下去,继续保持沉默。
“这……”子虚宫人有些为难,他们没想到冯时若是这么不好应付的人,也不明白冯时若为何如此坚持,“还请神女大人不要为难属下了,就请劳烦这位……”
“神女想带人上落月崖便带,你们在此胡乱阻拦做什么?”
宫人阻拦的话还未说话,门后突然出现一位黑衣男子,高声喝道。
只见那男子皮肤黝黑,眼窝深邃,鼻梁高挺,是冯时若从未见过的陌生脸孔。其他子虚宫人见他来,纷纷低头噤声,给冯时若和李浣让出道来。
那男子正身看向冯时若,拱手行礼:“神女大人,国师大人知道您会来,正在落月崖上等您。”
冯时若没有立即回答,打量了那男子片刻,脸上随即又恢复了原来那股漫不经心的笑意。
“多谢了。”冯时若笑道,带着李浣向禁地深处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
冯时若回头问道:“我以前在子虚宫从未见过你,你叫什么名字。”
“燕鸣。”那男子垂首道。
冯时若微微颔首,没有过多纠缠,又回头领着李浣向禁地深处的落月崖走去了。
穿过禁地的大门,眼前出现一道石阶沿着山路蜿蜒而上。
石阶两旁,树木郁郁葱葱,遮天蔽日,将整道石阶都笼入树荫之下。走入其中,一片幽静,恍如与世隔绝。
直到行至石阶的尽头,树木退开,豁然开朗。
待到眼睛重新适应刺目的日光,冯时若和李浣都为眼前的情景而怔住了————
远处,一棵参天的巨木拔地而起,岿巍而立。无数光点由巨木而生,在繁茂的枝叶间穿梭游走。即便在日光下,光点也毫不逊色,明亮而不刺眼,散发着温暖肃穆的光辉。
巨木之下,还闭眼盘坐着一人。巨木的光点在他的身周游走,光辉映出他清隽绝尘的容颜,愈加不似凡人。
————正是师浔。
整个画面好似一幅瑰丽而圣洁的画卷,让冯时若的呼吸几乎停滞,久久不能回神。
冯时若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这样的神迹,恍若置身在梦境中。此时此刻,她才终于相信,裴太傅没有诓她,她是真的来到了一个有超自然力量的世界。
只是远远地看着,冯时若便能感觉到一股温暖的力量从体内酝酿而出,浸透四肢百骸,仿佛此刻的她已经沐浴在巨木的光辉之下,让她不安迷茫的心渐渐沉静下来。
冯时若盯着树下的师浔看了又看,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只觉得无论以后世事如何,无论以后她会不会再见到其他神迹,眼前的画面也会永远留存在她的心里,被她永久地珍藏起来。
回过神后,冯时若又叫上李浣一起上前,但此刻的李浣却怎么也不肯了。
巨木的光辉唤醒了李浣血脉中的信仰,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传说中守护大夏根基、泽被万物的神木是真实存在的,且就在他日日出没的子虚宫之中,也没有想到此生能亲眼见到神木的神迹,使得他现在满心满目都是虔诚,恨不得朝着巨木的方向跪拜下去,怎还敢上前呢?
冯时若无法,只得自己走上前去。
冯时若一步一步慢慢地走,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深怕一不小心便会打破这个美好的景色。眼看着越来越近的巨木和光点,她的心也开始激动起来。
直到冯时若走到树下,师浔睁开了眼睛。
霎时间,师浔周身的光点一瞬间散开,点点光辉浮游于树下,将冯时若也笼罩在其间。甚至有一两个光点从冯时若的身体穿过,触及之处似是被一股股暖流穿过,激得冯时若忍不住抖了两抖,像极了一个被触及尾骨的小猫。
一声轻笑从师浔齿间露出,离尘的脸上终于有了些人味。
冯时若却觉得好没面子,再也没有欣赏眼前景色的兴致,气鼓鼓地在师浔对面坐了下去。
走近了冯时若才发现师浔面前放着一座黄竹矮几,矮几上有一个玉壶和两只玉杯,其中一只已盛着半杯清茶。
冯时若忍不住心里啧啧两声,心道国师真是个会躲清闲的人。
“神女今日首次上朝听政,感觉如何?”
躲清闲的国师一开口,便问到了冯时若的痛处,冯时若目光讪讪地看向别处,稍一会儿才支支吾吾地讲起了今天上朝时的情况,也包括刑部要入子虚宫查案一事。
师浔神闲气静地听着,面上看不出有什么情绪,一边不紧不慢地给冯时若倒了一杯清茶。
“他们既然想查,让他们来查便是了。”
冯时若本有些不好意思面对师浔,因为她懊悔自己把事情办砸了,但现听得师浔这样说,好像并没有责怪她的意思。
冯时若从师浔手中接过了茶杯浅浅抿了一口清茶,沁香的茶水让冯时若的心稍定了一些,但还是有一口不甘心,咽不下去。
像是看穿了冯时若的心思,师浔又道:“镇南王本就不喜子虚宫,此次回京来者不善,我也早有预料。大夏的官场并非像神女表面看到的那样,身居高位的朝官各个都是老狐狸,你第一次与他们打交道,落了下风也是很正常的,来日方长。
“朝喜之死,本非你的责任,神女大可不必如此介怀。况且此事闹到今日这番境地,若没有个结果,刑部在责难逃。所以神女且安心,无论如何,刑部定会给你一个交待。”
冯时若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但有一点她能听得出来,师浔在安慰她。
“谢谢。”美人的安慰总是格外让人顺心的,更何况还是师浔。
冯时若颇为受用,一口气喝完了半杯清茶。等放下茶杯,冯时若才想起方才遇到的黑衣男子,有些好奇道:
“我听你的手下说,你在这里等我,国师大人找我也有事吗?”
闻言,师浔不紧不慢地从怀中掏出一件物十,递给了冯时若。
冯时若好奇看去,只见一颗雕琢精美的木珠静静地卧于师浔掌中,正微微地发着光亮,木珠下还坠着一条苍郁色的穗子,衬得木珠愈发雅致好看。
“给我的?”冯时若收回黏在了木珠上的目光,看向师浔。
“此木珠由神木的木料制成,有安心宁神的功效。我见神女这几日都没有睡好,遂将此物,赠与神女。”
冯时若有些受宠若惊。
只是国师接连示好太过明显,倒让冯时若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只是她现在,并没有拒绝的理由。
而且收人礼物时,若面上显得太过防备,未免有些伤人了。冯时若这样想着,把探究的心思藏在了笑容之下,大大方方地收下了。
“多谢,国师大人有心了。”
从师浔手中接过木珠时,木珠还在冯时若手里发着光,确实有一股温暖宁神的力量顺着光芒沁入体内,让她更加爱不释手。
虽然还不知道师浔有什么意图,但冯时若现在光脚不怕穿鞋的,她在这个世界无牵无挂,只徒有一个“神女”的虚名罢了。
这么想着,冯时若转了话头,状似慢不经意地问道:“这里很漂亮,我以后还能常来吗?”
师浔却是读懂了她的意思:“你是神女,子虚宫的任何地方都可以自由出入。先前限制神女出入,只是为保神女安危,子虚宫不得不谨慎。”
冯时若不置可否,得寸进尺地问道:“那子虚宫外呢?再倘若我想去皇宫外看看呢?”
师浔凝眸看向了冯时若,许久才道:“神女想去,自然可去。神女若是要出宫,先马会为神女引路。”
冯时若微挑眉头,继而垂眸掩住了讶异的神色。她是想试探底线,但没想到师浔这么爽快,甚至能允许她出宫。
明面上说,是因为她是神女,所以有自由出入的权利。但冯时若又不傻,她不可能不明白,她在子虚宫所谓”神女“的权利,全部都要经过师浔的首肯。
不过冯时若也明白,其中的道理还不是现在的她能深究的,正如师浔所说,来日方长。
现在,乐得一日是一日吧。
“既然国师大人都这么说了,我就不在此叨扰国师清修了。”
揣着木珠,冯时若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走到石阶口,冯时若见李浣真的向神木方向跪了下去,赶忙把人扶了起来。
但李浣有些惶恐,躲开了冯时若自己站了起来,弄得冯时若有些尴尬,怀疑自己以前是不是对他太冷漠了。
朝喜死后很长时间,冯时若都不再和身边的宫人多说话了。李浣本身也和朝喜完全相反,完全是个闷葫芦,对她也是能避则避,若非必要也不会缠在她身旁。
“神、神女接下来想去哪里?”李浣低着头,怯怯地问道。
冯时若深吸了一口气,很快就释然了,语调欢快道:“我们出宫!”
李浣:啊?
***
李浣跟着冯时若从落月崖下来,见冯时若一路向着子虚宫门而去,像是真的要出宫一般,霎时有些慌了,不知该不该拦一拦。
等二人临近子虚宫门时,远远就听到了一些争执之声。
冯时若走近向宫门外看去,只见宫门外有一位脸生的宫人,身后还跟着一名侍卫,此时与宫门口的子虚宫人起了冲突。
那宫人脸上满是藏不住的焦急,看到冯时若和李浣过来,立马眼睛一亮。
她在子虚宫外好求歹求,说破了嘴皮也说不动那几个顽固的子虚宫人,现在好不容易逮到机会见到了李浣,她也不顾上行礼,急忙冲着冯时若身后的李浣喊道:
“大人,不好了!你家里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