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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八)喜宴 ...

  •   这些天阴云密布老是不见下雨。算是天公作美吧,到了喜日子,总算露出了笑脸。不过太阳出来也没什么用,风很劲,还有薄雪,吹得呼啦啦一个劲儿地在响,地上又湿又滑,鞭炮受了点潮,点了好几次还是没点着,客人们都等急了。
      地方小,院子里坐得满满的,有六桌。清晨,七公刚好到了,大家解开了心结,所以这也算是双喜临门。柯镇恶还是有些不信,不过既然七公在这里,也只好给他老人家面子,暂时不去找谁的麻烦,留在客栈里生闷气。
      七公一来可算是帮了大忙,丘处机和杨康闹得正僵,辈份更高的人来了,索性也不用跪他,拜堂行礼,改拜七公就可以。大事解决了,琐碎的小事,就落在了郭靖和黄蓉的肩上,他们是伴郎和伴娘,这是他们的责任。
      郭靖笨手笨脚的,连鞭炮都点不起。黄蓉看见又可气又可笑,上前去赶:“靖哥哥,这儿不用你,我来就好。你去看着你的康弟吧!”
      所谓“看着”也不过是帮他挡酒,到了晚上才能拜堂,穆念慈是新娘,自然躲在新房里不出来,忙了半天,才止中午,客人们免不了要闹新郎几杯。
      “我来,我来!”郭靖见状赶快跑去履行职责,夺过酒杯:“我来!”
      连续挡了几杯之后,客人们不干了,开始拿杨康开玩笑。
      “怎么这伴郎杯杯都抢,太不像话了,新郎倌,拉人挡驾也没有这个挡法!不行不行,我这杯你一定要喝!”隔壁大婶的儿子与杨康同龄,非要让杨康喝下他敬的酒不可。
      杨康伸手去接,郭靖却急忙赔着笑脸把它挡了过来。
      这些邻居,要么父辈和郭啸天杨铁心认识,要么本人就是旧交,当年的惨案人人愤慨,却碍于官府未能出头,今日是皆大欢喜,自然对杨康格外亲近。
      有郭靖这个保镖挡驾,要亲近可没那么容易。
      他拿着酒壶跟在杨康身旁,杨康手里端着酒杯,他走哪儿去敬酒,郭靖便随时给他斟满。轮到别人敬他,就挡下来,挡不了时,要么替他喝,要么就让杨康饮他自己手中的那杯回敬,旁的不让沾唇。
      杯子里是水,杨康抿了一口就知道了,他很聪明地不提,也指望别人不要看破。
      这种老伎俩几乎家家户户都用过,没有多久,客人们发现杨康总是在喝自己的,就开始不依不饶地要检查,还是之前的头一家发现的,那时杨康已经敬到尾桌,他发现不对,顿时嚷嚷起来,脖子向后扭道:“新郎倌,你老是躲酒,该不会喝的是水吧?”
      他这么一说,别人也都察觉,都不肯依,要去检查郭靖手里的酒壶。郭靖急忙向后退了一步,手指暗拨盖子,转了半圈,再向杯中注酒,递向来人手中,以供查验:“请。”
      那男子一饮而尽,的确是上好的女儿红,甘香醇洌,这才道:“错怪错怪,对不住了。”
      这样一通酒闹下来,差不多也到黄昏了,菜肴是黄蓉在酒楼订的,也有部分是她的手艺,大家吃好喝好,很是心满意足,就等着看交拜天地。郭靖有心将他们灌得烂醉,闹不了洞房,让念慈和康弟清净清净,所以时时挡在最前,免不了引来客人取笑,因为喝高了,也有点口无遮拦。
      那人醉眼迷蒙,指着他和杨康扯道:“伴郎你煞费苦心,什么都挡在前面,但是有一样你可替不了呀!”
      郭靖知道不是好话,所以不接。偏偏有不懂事的起哄:“什么替不了呀?”
      “嘿嘿,怪不得新郎不肯多喝,这洞房可是不能让人替,伴郎很想替吧?就不知道新娘子她……哈!!哎哟!”他被身后的人踩了一脚,堵住了嘴,帮忙道歉:“他喝多了,乱说话,别生气,新郎别生气!”
      一般这种时候,客人说些荤段子很正常,拿新人“糟蹋”一下也很正常。杨康自是不能和他计较,不过多少有点不高兴。这样一来,众人看在眼里,想要闹洞房的都不好意思了。
      幸好吉时已到,断开了这里的尴尬,郭靖拉着杨康去堂屋。
      现在这儿是喜堂了。鞭炮声噼里啪啦地震天响,穆念慈被黄蓉从卧室扶着出来,和他会合。
      “一拜天地!”人们围在门口,使劲向里面挤,看郭靖喊得高高的,很卖力的样子,都在哈哈笑着,觉得这个人很可笑,很好玩。
      “二拜高堂。”正在和穆念慈一同下跪的杨康低头悄悄地嘀咕着,他想起了昨天晚上的事,有如浮梦。
      声音很轻,没有任何人听见。接着喊“夫妻交拜”的郭靖声音高得快把嗓子喊破了,非得这样才能压得他的哽咽声,从坟上回来,赶快换了衣服,没多久就天亮了,一直在忙,到现在又喝了这么多的酒,想要维持清醒,真不容易。
      便是在这时哭了,也不过让人看成耍酒疯罢了。郭靖把眼睛瞪得大大的,终于没有丢脸,杨康在听到这最后一声的时候下意识地先瞧了瞧他,然后飞快转过他身去,面对着穆念慈。
      严格说起来,这不算一拜,因为在穆念慈正在拜的时候,杨康就已经突然站起来,大家目瞪口呆不知道他要干什么,连她也被吓住。结果他一弯腰,还在跪着的新娘子就被他打横抱起,往里面走。
      这夫妻交拜还没完成,新郎倌就着急抱新娘子入洞房,这,哈哈哈哈!
      谁看了谁都要笑,笑这个新郎太不成体统。刚才还在惊呼的人们顿时变成了哄堂大笑。这上好的YY材料,哪能不用。刚才讲过荤笑话的男人意犹未尽地拿这个来活跃气氛和弥补过失,对想哄进洞房里的人阻道:“别别别,新郎倌既然这么着急我们就成全他吧!大家做做好事!春宵一刻值千金~~~哈哈哈哈!”
      大家一边笑一边闹,有不甘心走的,还留在这儿观望。
      黄蓉是姑娘家,不好意思说话,那些上了年纪的很明白事理,帮忙一个个地劝,不让他们瞎闹。
      大家都走了,喜堂里只剩下她和郭靖。
      马钰等是出家人不能食荤,在这样的场合,也只有陪着七公喝些素酒,吃些素菜,席还未散,七公想再喝两杯,就回到了院子里。按理郭靖和黄蓉两个徒弟很应该也过去服侍,但是因为他在这里傻站着,黄蓉也只有陪着他。
      可能是喝了太多的酒,人一闹郭靖的脑子就乱了,耳边像炸了马蜂窝,谁是谁的脸也需要仔细地辨认才能知道;看不清楚,看谁都是花花的,一个人也变成两个。
      只有杨康的样子最清楚,他只想着刚才杨康看他的那一眼,怎么也忘不掉。
      郭靖没有想到他竟会这样做,就为了把他们的注意力从自己的身上挪开,他和穆念慈连夫妻交拜都没有完成。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他们所能知道的,也不过是肤浅庸俗的那些猜测。
      可是即便是为了他,难道这做法就高雅正确了吗?郭靖简直感到自己是个罪人,什么都帮不上忙,还倒过来连累他的康弟!
      罪人。嘴里念叼着这个词,醉醺醺的郭靖东倒西歪的身体终于支撑不住,坐倒在地毯上。
      “靖哥哥!”黄蓉急忙去扶,却被他大手一挥:“别碰我!”
      她想不到郭靖会如此严厉,又羞又忿,站在身旁,也忍不住落泪道:“靖哥哥,你……”
      郭靖一心还想找些酒来压抑心中的灼痛。
      屋里没有,他往外面看。身体向上挪,突然站起来往外跑,奔到七公的桌前,抬手就抢过酒坛。
      “靖儿靖儿!”正在给七公倒酒的马钰见他如此失礼,急斥道:“这是干什么!”
      郭靖只怕自己不够醉,连灌了几口,才向七公道歉:“对不起,七公,弟子失礼了,头晕,我想睡一会儿,睡一会儿……”
      前言不搭后语,没人明白他在说些什么,只看见他抱着酒坛往下歪,右肩泼得湿透,人也倒在地上,酒坛彻底滚翻,这下更好,浑身都是酒,酒气冲天。
      看样子,不好搬他回客栈,只能在这里将就一下。可是杨康如今和念慈成了亲,郭靖若是留在这儿,交给黄蓉这个姑娘家照顾实在是很不方便。马钰想了一想,还是他出面吧,便对七公请示道:“洪老前辈,靖儿这孩子今天也不知是怎么了,您看……”
      七公也是怕出事才滞留到这个时候,种种反常的迹象显示,今夜实在太不寻常。不过到这时婚典已经安全结束,想必不会再有什么,郭靖固然愚痴,也终究没闹出什么不象话的事来,也可以放心。
      “唉。”他看着这个傻孩子昏昏沉沉,不觉摇头,向马钰言谢道:“如此,有劳。”
      马钰和王处一两人将郭靖搬去另一间卧房,帮他换了衣裳,又擦脸。郭靖已经睡死了,幸好声响不大,不太吵人,马钰再想想,对王处一道:“是不是还是把靖儿搬走,隔壁就是新房,他留下不合适。”
      “也好。”直到这时,杨康的房中还亮着灯,不知道是不是顾忌这里。王处一想的确应该如此,对师兄应承道:“那我们把他搬去客栈吧!”
      这两位大叔忙着抬人,外面的丘处机却是动也不动。他很生气,这场婚礼杨康很不给他面子。七公又为了这孩子说话,批评了他几句,教他这个作师父的实在很难堪。
      教七公的徒弟出出丑也好,现在郭靖醉成这样,他才不想管。
      黄蓉也帮不上什么,只能看着他们抬人,人抬出去了她却还留在这儿,说是要稍稍收拾一下这里,才好动身。
      马钰等人不知内情,只道她替郭靖念着康弟,回去的路上相互交谈,都说这姑娘实在难得。
      丘处机听他们又说起杨康这个逆徒,十分不喜,哼了一声,便往前方快步去了。
      他不敢与七公并肩,稍稍退后几步才走,瞥见七公面有愁苦之色,不知是为了什么。
      七公其实在担忧欧阳克的命案,如今莫名其妙地背在杨康身上,只怕郭靖这个傻孩子心有不甘,要替他出头。虽然抢救义士之事令他对杨康稍有改观,但白驼山哪里是那么好惹的,西毒更是阴险毒辣,靖儿纵然身有蝮蛇宝血,也难看护一生。
      难道杨康都已成亲,他们还要这样含糊地纠缠下去不成?
      唉,为了这个傻瓜,免不了要保杨康一条命。
      七公暗思,好在《九阴真经》靖儿已经学了七成,只要欧阳锋一日未得手,他便难取靖儿性命。不管怎样,要尽快想出办法解决此事才好。
      七公不知道,欧阳锋一时半会是不会来找杨康麻烦的,更别说是郭靖。
      因为他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九阴真经》,拿着它赶回白驼山,正在闭关加紧练习。
      等他练成,要么就会气血逆转而死,要么就会变成一个疯子,整日疯疯癫癫。
      这样的人,又怎能来找郭靖的麻烦?
      要找,也只能找杨康的麻烦吧!
      做人真的不能太聪明,太聪明了什么都在计算之中,实在是很无趣。
      黄蓉想到那夜她将假的《九阴真经》塞在欧阳克怀中之时,那垂死之人是多么地不甘心。
      可欧阳克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就好像被迫迎接即将到来的死亡一样无法拒绝。
      最毒妇人心,为了自己心爱的男人,女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可叹太聪明的自己,也是花费了这许多心思,才终于得到了想要的。
      喜宴已散,黄蓉却坚持留下,并不是为了谁念着他的康弟,她是为了她自己。
      悄悄拨开一丝窗缝,她偷偷地看见,这对新人终于饮下了合卺酒,然后熄灯。
      他们,终于是一生一世也无法分开。
      黄蓉关上窗,悠哉地离去。而她内心传来胜利的呼声:这才是真正的喜宴,不是谁鼓起勇气在坟前拜一拜,像两只见不得光的艳鬼就可以替代的!
      终于可以放心了,从现在开始,再也没有谁妨碍她走向幸福。
      一个月多后,穆念慈已有孕在身,郭靖没有借口再留下,他和黄蓉的喜事也该办了,故而向杨康依依不舍地辞行。
      七公为了让他暂且放心,破例传授杨康“逍遥游”的功夫,并且留话给临安分舵的弟子,一旦发现欧阳锋踪影,火速赶来相救。
      有了这样的保证,郭靖终于肯狠心与他分离,去做桃花岛的女婿。
      再过了一个月,这边也准备好了,欢天喜地的仪式过后,两人进入洞房。
      黄蓉正在娇羞地喜不自禁,乖乖地坐在床边,等她的靖哥哥来掀盖头。
      谁知盖头未揭,缓缓行至身前的郭靖,态度冷冰冰拒人千里,说的话也是匪夷所思,莫名其妙:“蓉儿,如今你我已是夫妻,可以将康弟的解药给我了吧?”
      黄蓉纵然再镇定,也是惊心动魄。这份质疑欺人太甚,她顿时难捺,一把将盖头扯下,向郭靖歇斯底里道:“你说什么!靖哥哥,你说我毒害你康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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