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九）翻案 ...
-
当初有太多事没有追究，一直迟至今日。
郭靖不过试她一试，闻言顿觉悲凉。
现实迫得他往更坏的方向想，杨康自那日被蛇咬，虽然痊愈，身体一直欠佳，气色不好。找过很多郎中，马钰后来也把过脉，都没有查出什么。
这桩公案本来扣在欧阳克身上，但是后来又有所变化。
穆念慈既已成了杨康的妻子，一些重要的事不能再瞒。
为了护着黄蓉，还有她自己的私心，她不敢全部都说，但这件，是怎样也躲不过的。
这第一件，便是那封重要的信因何不见。
要怎么问，在这封信丢失的当夜，是她和杨康……
郭靖是外人，又是男子，自然不能听这些私密，叮嘱杨康问了之后再来相告结果。
火盆烧得正旺，还算暖和，屋内只留他们夫妻两人。穆念慈坐上长凳，扭捏忐忑，只敢低头。杨康知道她羞怯害怕，上前俯身握住她的手，和颜鼓励：“念慈，不要怕。现在欧阳克已经死了，事情也已经过去了，只是有些疑点，我得弄清楚。念慈，你别为了护着谁，小心被人利用。”
“蓉儿……她不会利用我的！”没有黄蓉，只怕绝无可能跟康哥达成夙愿，念慈视她为恩人，又怎么会怀疑是这个人在为非作歹？
“果然是她。”杨康可不像她那样木木的不动脑子，只这一句泄密便知端倪。
穆念慈只道自己犯了大错，还没说几句就滚下泪来：“康哥，是我不好，我不该去见欧阳克……”
“念慈，别慌，我不是怪你去见欧阳克，你先告诉我，那封信是怎么回事？”念慈心肠很好，奈何做事太过死板，杨康纵然很着急，也只有一句一句地问。
“那信是欧阳克给我的，他说，杀害江南五侠的人是他还有他叔父，前因后果都写在信里了。”
“他为什么要把信给你，信你看了吗？”
“我也不知道，蓉儿只让我去跟他见面，我不知道会有这事。信我没看，路上没有时间，我本来是想和郭大哥一起拆的，我一路跑着回来，他不在房间，小二让我去找你，结果，结果……”当时情况混乱，又是杀人又是罪证的，这会儿说起来，穆念慈还是很激动。
“结果……”说到这事，杨康也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一些要点算是理清楚了，他现在已经可以确信，这些都有人安排，还有一些细节需要填充，他再问道：“黄蓉只让你把欧阳克钓去‘小轩窗’，然后欧阳克把信给了你，给你的时候，黄蓉她在不在？”
“在。”穆念慈想了想：“她在外面，没进房间。”
“她在外面，也可以看见，只要她肯冒险，或者派小二……”杨康想象着当时的场景，低声嘀咕：“后来房里灭灯了对不对？”
“是。”穆念慈点头道：“欧阳克他，他把我拉到怀里，然后……”
“然后他故意对你动手动脚，甚至灭了灯，这样，黄蓉在外面，最多看见他在调戏你罢了。”
“是的。”
“实际上，欧阳克趁机跟你说的是另一番话，他和你说，不要相信黄蓉，江南五侠的死，和她也有关系，对不对？”
“对，不过，欧阳克他肯定是为了报复蓉儿才……”杨康料得这样精准，穆念慈惊讶万分，却仍要坚持为黄蓉辩白。
“你先别管，先告诉我有没有？”越来越接近真相，杨康不容妇人之仁混淆视听。
“有。确实是这样。”穆念慈害怕他生气，只得快快回归正题。
“那时欧阳克已经中毒了对不对？”
之前把盏之事，念慈已经告诉过杨康。有毒之物装在指甲里，指甲是假的，可装可卸。
“是的。”这药见血即入，只要划破一点点，就足以致命。
“谁给你的？”最关键的这步到了，杨康盯紧了念慈，生怕她心软说了谎话。
“……蓉儿。”念慈的扑扑地跳着，她很怕再说下去，想保留的那些也被迫抖落。
“黄蓉给你药的时候，有没有告诉你它能杀人？”杨康看出她的迟疑，只有进一步，慢慢诱导她说下去。
“她说先把欧阳克制住，剩下的她来办。”这样一步步地追问，穆念慈只有跟着作答：“可是那种时候，我多少也知道，这药不是好东西。”
这还是在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拉，杨康虽然觉察，却不去安慰她，因为时间不允许，他再问：“后来你拿了信就走了？欧阳克有没有再说些什么？”
“对。”既然有本事的人接手，那诱饵自然是要撤退的，穆念慈迟疑片刻，似在回忆，最终摇头道：“没有了。”
“好，我再问你。”正如杨康想的那样，现在已经有九成事实展开，几乎可以断定。只要再问清楚这个，所有的猜测就都可以得到证实。
穆念慈也大概猜到他要问什么，绞紧了衣角，羞得不能再羞，说话也变得更加吞吐：“……在客栈，你你走了之后，蓉儿进来过。”
“这个我知道，还有别人吗？”那夜，门是杨康开的，因为怕念慈难过，所以才离开，信的事她没有机会说，却没有想过，就在房间里还能不见。
“没有。就只有蓉儿。”穆念慈想着黄蓉那晚安慰她的话，她想这是女孩子的私密，不可以告诉他，心怕杨康刨根问底，连忙道：“她也没跟我说什么。”
“那她做了些什么？”
“她……叠床……也没有做什么！”说到羞愧之事，穆念慈想要蒙混过关，声音压得很低。
可惜杨康已经听清楚了，一切豁然开朗。他往自己腿上拍了一记，直起身来，大声道：“真的是她！”
“不，不是。”这是唯一能解释为什么信笺不翼而飞的说法，由于之前那一节事情杨康不能说，他总不能告诉现在已经是他妻子的人是因为这个才和她在一起的，太伤她的心。所以到现在虽然穆念慈也在怀疑，却还是要为黄蓉辩解：“蓉儿为什么要拿信？康哥，她纵然不喜欢你，可是为了郭大哥，她总不至于……”
“因为信上写着，她和江南五怪的案子有关，很有可能，她就是主谋。”所有的细节都被串联了起来，杨康已经推算彻底，再无疑窦。
“啊！”这太可怕了，穆念慈哪能相信：“康哥，这不可能，蓉儿那么喜欢郭大哥，她怎么可能！？再说，她凭什么指挥欧阳克？欧阳克他，蓉儿断了他的腿，又和郭大哥在一起，他是因爱生恨才……”
因为欧阳克后来的移情，也为穆念慈牺牲很多。所以，说到他的为人，穆念慈总有些心虚，不能味着良心地诬蔑他是十恶不赦。
她也知道，杨康这个人很难被别人左右自己的看法。一旦他认定的事，他就一定会追查个水落石出。
可是这事哪有那么容易？对手是桃花岛主的大小姐，天下第一聪明人，而他们只能凭着猜测，空口白话，一点证据也没有。
郭靖见到杨康从房里出来，立刻撵上去追问：“康弟！”
杨康阴沉着脸，不爱理人，唔了一声，就算应了。
郭靖很是着急，拦在他身前不让走：“康弟，你先告诉我，是蓉儿吗？”
杨康正在烦心，见他如此在意黄蓉的清白更是焦躁，言语中便有了一些醋意：“郭靖，你这么在乎，去问她就是了！反正我这里，又没有证据！”
“不，康弟，你别生气，我只是担心你啊！”郭靖只盼此事与黄蓉无涉，因为一旦与她有关，就表明这将会是个天大的灾难，潜伏在他们之中，查无实因，那更可怕。
郭靖自是不信杨康是杀人凶手，为了他的性命，也为了证实黄蓉的清白，他决定不惜一切去冒险。
毕竟杨康因药物才与她在一起之事，她有极大的嫌疑，造成杨康与穆念慈木已成舟，她极有可能就是始作俑者。
若仅为嫉妒，倒还罢了，若是这背后还有更大的阴谋，更多的人将会受到牵连。
到时也许江湖会掀起血雨腥风，也未可知。
郭靖是想不出什么办法来的，要想办法，他只有问杨康。
要查出真相，杨康的确有办法。
只是这办法，牺牲极大，等于送羊入虎口。
因此杨康并不情愿，禁不住他再三哀求，才道：“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郭靖殷切地望着他：“只要我能办到，康弟你一定要告诉我！”
杨康被他追问，顿觉自己太过残忍，心内一阵巨痛，说来不过简单一句，声音却发了颤：“你，你……成亲。”
黄蓉一心念着和郭靖长相守，只有这个手段，能让她大喜若狂，将戒备之心卸到最低，到时他们就有机会，反败为胜。
这是艰险的招数，骑虎难下。弄不好会肉包子打狗，有来无回；即便查出了真相，也会得罪桃花岛，引来祸端。
是压抑心中狂怒，隐忍屈辱；还是不畏强敌，勇往直前？
杨康有些后悔说出这个办法，虽然他并没有说是和谁，提到那个名字只觉厌恶和愤怒，现在毕竟是主动向郭靖提及，更觉自己是在为虎作伥，自掘坟墓，埋葬心爱之人，顿时羞愤满腔，又道：“罢了罢了，这事罢了！”
郭靖并不聪明，只是凭着直觉也隐约地知道这个方法是有效的，他也知康弟所指为何，略想了一想，就点头道：“好！只是，康弟，你不要难过，是我早就应了蓉儿的，这不关你的事！”
“大哥！”杨康见他竟能牺牲至此，更加后悔，紧急相劝：“你，还是再想一想。我刚才所说，也只是猜测。”
“不。你不会无缘无故这样说。”郭靖婉拒，又将话题归至重点，此事需要从长计议，他对杨康自然言听计从，请教道：“康弟，你教我该如何问她？”
到了今夜，他果然这样试探之时，黄蓉的强烈反应几乎立刻就印证了杨康的猜测。
郭靖惊极，却对黄蓉还抱有一丝希望，他压抑心中怒火，斥问：“蓉儿，你果真对康弟下毒了？”
傻瓜终究是傻瓜，这句便泄了底细。黄蓉立刻知道对根由他并不是十分确定。这招必定是杨康传授。她心中嫉恨万分，念道，杨康你也太小看我黄蓉，既然如此，也就别怪我贼咬一口，入骨三分。
黄蓉早有防范，只待反扑。本来这招数并不打算使用，只是以防万一。
她原想郭靖既肯和她成亲，说明在他心中，多少有点地位。却万万没有想到，郭靖竟是为他人牺牲自己，还质疑她的人品！一双漂亮的杏眼望定郭靖，几欲呕血，强忍热泪地恨道：“靖哥哥，你竟如此待我！”、
忍耐是有极限的，今夜就是她的极限，索性撒泼一把，才配得上这场好戏。
郭靖看她发疯，想到自己刚才的话的确有些不近人情。若果有此事，还得哀求她相救，若无此事，适才如此质疑，极损她颜面，万万不该。
万事不可恃一时之忿，应留后路，他只得缓道：“蓉儿，这些天康弟的气色一直不好，我……”
“那你就怀疑我害他对不对？”黄蓉心惊适才没有防备，将“毒”字吐了出来，此刻急忙“涂改”，她一句快似一句，有如急行风，意图将郭靖的阵脚打乱：“靖哥哥，你太没有良心了！你康弟我什么时候没有帮你好好照顾？他成亲，阴阳壶的办法还是我想出来的，就怕你的康弟多喝了酒，伤了身体，一直以来，我忙前忙后有多辛苦你都看不见，竟然还怀疑我，他身体不好，为什么身体不好，他的心病是什么，你难道不知道吗！”
“这……”心病当然是最难医的，没有心药，自然不能痊愈，黄蓉这样说，分明是将罪过推到了郭靖身上，说杨康是因他才起的心病，这心病是什么，自然是心照不宣。郭靖再傻，也不敢逼她说出。
失去真正所爱的人，又怎么会不起心病呢？既然有了心病，健康自然要受到一些影响。
郭靖顿时自责起来。觉得是他害了康弟，只盼康弟能打开心结，别再纠结此事。然而是谁才造成他们的分离，处于内疚中的傻子反倒不记得问了，也不好意思再问了。
他觉得既然已经对不起康弟，如何能再让蓉儿受委屈呢？既然穆世妹和康弟已经在一起，再去追问当初是不是有药物这回事不是多此一举吗？蓉儿是做错了事，那也是因为嫉妒；即使没有此事，他和康弟难道就能长相守了么？这杀人的世俗，是断难容忍的；是蓉儿才让他们悬崖勒马的呀！
黄蓉见他许久不说话，定是在想此事，她抓住机会，还在不依不饶地追问：“靖哥哥，你说，你说，你还有什么要问我，通通讲出来！”
郭靖的底气已被卸了五成，提及那封信时不免吞吞吐吐。
黄蓉早怕他会如此。她已心灰意冷，郭靖还要在伤口撒盐，这都是为了他的康弟！
对杨康，她是死不瞑目之恨！她心念之人竟然事事皆从这个贱人！从来没有信过她，也没有把她放在心上！
泪哗哗地流，她恨得浑身在抖，强凭意志支撑颜面，恨不能将眼前这个“负心人”剜上几刀，才能出胸中这口恶气。
郭靖见她仿佛要倒，有恐他举止太过伤人，错伤无辜，不免进前相扶：“蓉儿，我……”
黄蓉一掌推在他胸前，这份狂怒激起的力气之大竟然将郭靖推倒在地。
郭靖急忙起身，向她道歉：“蓉儿！”
黄蓉已一把掀起鸳鸯枕，扯出一封信来，摔向他脸上：“你要信，给你信，是我藏了，怎么样！你自己看！”
郭靖知道这时不能再劝，黄蓉在一旁扯住帷帐，哭个不停，他只有自己展开，先看信要紧。
看口气和描述，的确是欧阳克所写，那一行行字惊得他目瞪口呆。
查阅完毕许久，他却还有些不信，拿着它直向黄蓉追问：“蓉儿，这信！？欧阳克说，杀我五位师父的人，是，是康弟？”
作者有话说第20章 （九）翻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