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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第五章 往昔梦魇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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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景风同盛清宣因贪睡,险些错过晨羹,还是叶城沅派仆役前来叫门,他二人才从睡梦中惊醒。
盛清宣弄了个漆木盒,将‘药丸’摆好,借梨云的手递到叶城沅跟前。
“王爷,这是盛公子花重金从胡商手里买来的神药!”
叶城沅接过来,用鼻子嗅了嗅,抬头便瞧见坐在不远处的盛清宣正紧张兮兮的往他的方向瞟。
叶城沅想起晨起时,看管厨房的仆役有来上报,说厨房进了賊,丢了两个包子和大半袋面粉,还有些番椒,水缸里的水也平白无故少了大半尺。
这主仆二人眼圈泛黑,又没精打采,估摸着王府里的厨房小贼便是他俩。
“阿宣有心了!”叶城沅并未拆穿,面不改色的将‘假药丸’咬碎吞了下来。
盛清宣听得叶城沅唤他‘阿宣’,微微一怔,记忆里的那三年,叶城沅从不曾这般叫过他,一直同府里所有人一样,疏离地唤他盛公子。
三年间,叶城沅唯一一次叫他全名,还是他离开王府那日。
那时,边关将士久疲战事,反心正旺,他想收于麾下,为谋反铸势,不得不前往边城。
叶城沅知他要走,且没有归期,也猜出几分,却没有点破,只是试图劝他留下。
而他筹怀满志,根本没把叶城沅的劝诫当一回事,甚至颇自傲的说,“我现在想清楚了,这些儿女情长对我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我要去完成我的宏图大业!”
见他去意已决,叶城沅不免心中怨愤,用手指着他的后背,咬牙切齿的说,“盛清宣,你今日若是走了,就永远也不要再回来!”
之后他毫不迟疑的跨出大门,骑上快马便直奔边城,将靖王府,乃至将军府都抛之脑后。
听到这般亲近的称呼,他怅然若失的笑了笑,无论是之前,还是现在,他接近叶城沅好像都是图利,并非图情。
他不由的想,这人若是深情起来,会是怎样一副模样。
这日巳时,空中阴云翻涌,不过片刻,密集的雨便笼罩了整个盛京城的上空。
叶城沅对雨日没甚喜色,卧房的门一直紧紧关着。
见他不愿被打搅,盛清宣便在离卧房不远处,寻了处靠近池塘的护栏,趴着喂鱼。
房内一有响动,他便探着头去瞧。
梨云和朗原虽在府中,此刻却没有在门外候侍。
他记得雨势刚起,这二人便一脸愁色,似乎对下雨有着异样的情绪。
虽未响雷,雨滴击打瓦面的声音,也让叶城沅浑身不自在,整个人缩成一团,被子紧紧的蒙着头,企图减小耳朵听见的声响。
过了大半个时辰,雨势慢慢减弱,闷热的空气里也涌入一丝凉风,躲在荷叶下的金鱼也冒出头,涌到水面抢夺鱼食。
许是在被子里闷的过久,叶城沅身体格外昏沉,露出头刚嗅到香炉里的安神香,便徐徐睡了过去。
他做了一个令他感到乏力无助的梦。
其实也不尽然都是梦,那是在盛清宣坠崖后了无讯息的日子里,他的一段回忆。
他中了叛军的毒箭,御医束手无策,他只能等着毒性慢慢吞噬心脉。
他心中极度无望,日日饮酒,将自己浸在昏醉中,不肯有片刻清醒,也恨不得马上魂消魄散。
他的卧房里摆着从盛清宣昔日在军营时着的铠甲,摸着冷冰冰的,一丝暖意都不曾流露。
迷糊间,他瞧见那人身着喜服,笑意盈盈的立于榻前,转瞬便又身披铠甲,恣傲的站在刚刚攻陷的城楼之上,捧着玉玺,在叛军的簇拥下,称帝封王。
表妹云柔的声音在他耳边乍响,“他都失踪几个月了,说不定早就死了,你还留着这衣裳做什么!”
他心中对盛清宣还活着的事其实已感无望,却不愿承认,不断地反驳着旁人的劝解,“他没有死,我明明给他的留了活路,他不可能会死!你骗我……”
云柔想从他手里将铠衣拽出,他拼命的挣扎,不肯放手,被毒性嗜咬的疼痛骤然发作,他浑身颤栗,身体逐渐僵硬,视线也模糊了。
盛清宣是被叶城沅不断的呼叫声吸引过来,门被叶城沅从房内栓着,他只能扒着窗户往里瞧。
叶城沅双眉紧皱,一双手将被子紧紧攥着,正在哀泣,应当是陷入了梦魇。
他从窗外翻了进来,衣摆将香炉打翻,发出的声响,令叶城沅发颤的身体骤然冷静下来。
盛清宣试探着用手推了推叶城沅的肩膀,他脖颈和额头都浸满汗珠,想来这场梦,对他而言尤为痛苦。
叶城沅意识微弱,迷懵着双眼,瞧见的是盛清宣越来越清晰的轮廓,露着恬淡的笑,正双目炯炯的望着自己。
盛清宣想从榻边起身给他倒杯水,他疑此刻仍是梦,紧张不安地伸出手,将盛清宣的袖角拽住,“你别走!”
盛清宣动了动袖子,发现他攥的很紧,觉察到他这一刻的不安和脆弱,并不是装出来的。
盛清宣本想将袖子抽出,却摸到他的手指泛着凉意,抬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却是滚烫。
他似醒非醒,盛清宣也不知如何是好,便先握着他的手,将他焦躁的情绪慢慢柔化,“好,我哪儿也不去!”
这话,叶城沅似乎听到,便逐渐将手上的力气一点点松弛。
盛清宣得以脱身,本想离开,心中却滕然生起一丝不忍,若任由他这般病着,装病成了真病就糟了。
盛清宣借着用毛巾给他擦脸,近到跟前去瞧他脸上用于装病的材料。
盛清宣用了些力气,毛巾却只沾到一层暗沉的黄粉,他的脸还是白如纸色,只有双唇有了些许血色,显得红润。
难得见到叶城沅不设防,盛清宣用手戳了戳他的鼻子,没反应,又伸手去戳他的肩胛。
香炉里的安神香并没有被弄熄,香味仍在空气里弥漫,不知不觉,盛清宣便泛起了困意,四下望去,也就这张床榻可供休息。
叶城沅方才为拽他袖子,将整个身体都往外挪了挪,此刻正躺在靠外的一侧。
盛清宣见午膳时辰还早,便脱了鞋,跨到里侧,将枕头朝自己的位置?了?,之后便打着哈欠,面朝外的睡了过去。
未关严的窗户被风吹得嘎吱作响,叶城沅只觉得胳膊被重物压的酸疼,奋力睁开眼。
微微侧头便对上盛清宣熟睡中的脸,自己的胳膊正被他侧躺着压在肩下。
“你……你怎么在这儿?”他叫出声,把盛清宣唤醒。
盛清宣泯着唇,尴尬的笑了两声,往里面缩了缩。
叶城沅抽出胳膊,抬手摸到头上仍湿漉着的毛巾。
逐渐的对迷糊间发生的事有了些印象,说不上恼,却也没甚喜意。
盛清宣察言观色,觉得不妙,竟直接从他身上跨过,套上鞋,便不顾衣裳是否周正,抽了门栓,就从房间疾步跑了出去。
梨云同婢女们拧着食盒前来给叶城沅送午膳,正巧撞上盛清宣衣衫不整的从王爷房间出来。
待梨云快步进了房间,却瞅见香炉翻倒在地上,王爷脖颈泛着汗渍,脸也微微发红,一些臆想出来的画面很快就渗入她脑海中。
梨云晃了晃脑袋,试图把那些画面从脑中挥散,王爷不至于会为了男色,把装病这种秘密暴露给盛公子知晓。
盛清宣虽觉尴尬,但也没把同床一事太放心上,当日午膳,没有叶城沅在对面盯着,他也自在的吃了好几碗。
不过半日,他同王爷‘恩好’的事便在府里传的沸沸扬扬,仆役婢女还私下设了赌局。
梨云和朗原虽不信王爷与盛公子有那种事,但本着钱多不压箱的财迷心态,还是下了注。
景风是盛清宣带来的侍卫,同他们也是近期才熟络,见梨云二人压自家主子,也不服输,恨不得把全部身家都压上。
盛清宣得益于此事影响,在府里地位瞬增,平日待他冷淡的下人,也开始对他笑脸相迎,甚至献起了殷勤。
这其中缘由,盛清宣自不难猜到,但见叶城沅无意解释误会,他便假装煞有其事。
甚至还得寸进尺了些许。
这日晚间休沐后,盛清宣并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趁着叶城沅在书房尚未回房,便潜了进来。
听见门外推门响声,盛清宣便迅疾地脱了鞋,躺到了床上,佯装假寐。
叶城沅近到床跟前,发现他眼睛虽闭着,手指却不自然扣着他的被褥。
叶城沅佯作病症般咳嗦了几声,然后侧着坐到床边,故意将他的衣角压在腿下,继续看白日没看完的书。
直到亥时,他这个姿势躺的乏了,试图拽叶城沅压着的衣摆,却对上叶城沅耐人寻味的目光。
他很快便将目光移开,双眸躲闪着四处瞟,然而陡然的慌乱不过片刻就镇定下来。
虽然叶城沅武功略高于自己,但不至于为了赶他下床,而暴露装病一事。
想到这一层,盛清宣心中窃喜,竟主动和叶城沅搭话,“王爷,还不睡?”
叶城沅不悦地皱着眉,微微回身瞪他。
盛清宣仗着他顶多也只能对自己发下脾气,更加放肆起来。
他用手撑着头,半侧着身子,朝中间的位置挪了挪。
见叶城沅始终压着自己的衣摆不动如山,盛清宣出言戏谑,“晚上可别扑过来哦!”
“就你这样子,本王能对你有什么非分之想!”叶城沅被他这幅没脸没皮的样子给逗笑,伸手将枕头给抽了出来。
盛清宣伸手去扯,扑了个空,头还磕在硬邦邦床板上,疼得直吸气。
叶城沅印象里的盛清宣,在他面前一直恪守礼节,成亲三载,非他主动亲近,盛清宣从未有过逾越,更别提这般肆意的躺在他床上乱滚了。
这人如今性情大变,令叶城沅有些摸不透,“本王从不与人共床,你自寻他处休息!”
“王爷,我方才喝水不小心打湿了那边的卧榻……”这其实是盛清宣有意为之,此刻却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
“下去!”叶城沅将他连人带被拽着往床边拖。
盛清宣双腿夹着被,一双手死死也抓着被沿,见拗不过叶城沅,才没好气的问,“那我睡哪儿?”
叶城沅松开拖拽被子的手,翻身坐到床上,用脚把盛清宣朝外蹬,“你给我睡地上!”
叶城沅踹他的力气虽弱,但脚在腰背一直蹭,让他不得安稳。
盛清宣担心他突然发力,自己摔出个好歹,便识趣的松开攀拽着床帷的手,在叶城沅不悦地注视下抱着被子和枕头坐到湿漉的卧榻上。
叶城沅侧身朝里,听见他在卧榻翻来覆去闹出的动静,忍不住嘴角轻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