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与天海》陈东禾

46、愿意

　　葬礼过后的第二天，海菱的尸骨就被运送到火葬场焚化。成悦天落寞地捧着海菱的骨灰盒与父母及林书娴、林宇阳母子一起回到了铭州。在铭州市的一家名叫“若归”的墓园里，成悦天为海菱寻得了一处栖身之所。“你若乘风归去，我当何处相许。”只要青山万年长留，绿水永世不改，成悦天的心和这座墓园就会是海菱永远的家。
　　冬季的墓园幽冷寥落，寂静得宛若与世隔绝。也许是怕墓里的人因骤然离世而感到太过孤独，每一方入主的墓地两旁都会默然挺立着一对枝叶繁茂翠绿的矮蜀桧。蜀桧根系不发达，即使相互盘绕也不会叨扰墓主人的清梦，而且它四季常青，周身会散发出阵阵幽香，在寄托哀思的同时也可以给活着的人施与不朽的安慰。成悦天俨然将这两棵俊茂挺拔的蜀桧当成了自己的化身，企盼它们能终年风雨无碍地替她守护在海菱的墓旁。
　　成悦天与林宇阳一道从墓园回到家时，天幕早已因褪去明朗的光亮，而变得漆黑深邃了。几日后，就是农历新年。年前的冬日时光还是一如既往的凄凉与萧瑟，但在这份冷冽的氛围里却又蕴藏着人们对新的一年最虔诚、最炙热的祝愿。正是这种飘忽不定的心境才会让缠绵裹挟的情感泛滥，然后滋生出许多不切实际的幻想，使那些被思念疯狂席卷的人们无奈地在幽黑长夜里扬天喟叹命运的盛衰无常。
　　回家后的成悦天一直坐在正门前的廊檐下抬头仰望被浓重的乌云遮掩掉的星空，父亲成航这时从她身后走来，对她说：“小天，外面冷，进屋里来吧。”
　　成悦天悠悠地说：“爸，我想在外边坐会儿，我没感觉到冷。”
　　成航顿了几秒，说：“还是进屋来吧，趁你妈妈去你林书娴阿姨家了，爸爸想和你聊聊，我们父女俩已经很久没有好好聊过了。”
　　“好的，爸。”
　　一直在屋外忍受寒风侵袭的成悦天在进入到屋内后才感觉到屋内与屋外的温度确实天差地别。人的身体被捂暖之后，人的思想就不再凝固，也随即被解冻。
　　父女俩都一本正经地端坐在沙发上后，成航问成悦天：“小天，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你都想好了吗？”
　　成悦天不假思索地回答她的父亲说：“您和妈不都已经安排好了吗？”
　　成航想了想说：“我说的是你和林宇阳的事。爸爸知道，你当初和林宇阳订婚只是你出逃的权宜之计，你根本不喜欢他，对吧？”
　　成悦天咬了咬下嘴，扣着指甲说：“喜不喜欢，重要吗？”
　　成航瞪大眼睛，严肃地说道：“当然重要，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是比我女儿的幸福更重要的了。”
　　成悦天撇了撇嘴，说：“可我的幸福已经沉入海底，埋葬在土里了。”
　　成航长叹一口气后，说：“你也知道你妈现在的身体状况，往坏处想可能没几年了，而她唯一的心愿就是你能有个好归宿。林宇阳是你妈和我目前最满意的人选，把你交予他手里，我们绝对放心。不过我和你妈都想开了，最终还是要看你的意思，你要真的不喜欢，那我们就和你林阿姨商量，取消婚约。当然，我们依然会送你和林宇阳一起出国留学，只是不会再逼你和他结婚了，最重要的是你能开心不是吗。”
　　成悦天抿着嘴巴，在沉默了足足有十分钟之后，对她父亲说：“事已至此，婚约用不着取消。我会如您们所愿嫁给林宇阳，这样您和妈妈会开心，林宇阳会开心，林书娴妈妈会开心，我……或许……也会开心。”
　　“小天，你不要因为爸爸妈妈的缘故就强行逼自己去接受。婚姻是人生大事，你真的慎重考虑好了吗？”
　　“考虑好了，我这次是真的接受，您和妈可以放心了。”
　　“虽然不知道你的想法为什么会突然改变，但爸爸始终会支持你，尊重你。你真的不会后悔了吗？”
　　“不会后悔。”
　　在自家的客厅里，林书娴与黎美溪及儿子林宇阳也围坐在一团正天南海北地聊着各种逸闻趣事。聊着聊着，黎美溪便将话题转移到了林宇阳与自己女儿的婚事上了。黎美溪歉疚地对林书娴说：“书娴呐，我们是二十年的邻居和好友了，这段时间发生了这么多事，在孩子们的事情上，我还真的对不住你啊，孩子们的婚约恐怕是要取消了。”
　　林书娴拍拍黎美溪的手背，笑着说：“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终究有去的一天，哪里能为他们操那么多心。小天，我是看着长大的，她要是不开心的话，我也很心疼。全只当我家阳阳和你家小天没有这个缘分。其余的我都能理解，就不用多说了。”
　　黎美溪无比心疼地看着坐在身旁的眼眶湿润，勉强挤出一抹笑容的林宇阳，并伸出手安慰似地抚摸着他的脑袋，然后对他说：“宇阳啊，阿姨实在对不起你，你有什么想法都说出来吧。”
　　林书娴也摸摸儿子的脸颊，惋惜地说；“阳阳啊，妈知道你心里难过，可这种事终究不能强求。有什么话就说出来吧，尽管不能改变什么，但至少心里会舒坦些的。”
　　林宇阳悲戚地苦笑了一声，在做了一个深呼吸后，对黎美溪说：“阿姨，您不用说对不起，我能够想得通的。我自小和天天一起长大，我也确实很爱很爱天天，从小我就希望能一直陪在她的身边，可这终究只是我一个人的想法而已。我爱天天，所以才不想勉强她。天天要果真不愿意，那么婚约就此取消吧，余生我会以哥哥的身份守候她，爱护她的。”
　　黎美溪用双手捂住嘴巴，哽咽地说道：“唉，这么好的孩子，可惜了。”
　　这时，黎美溪的手机上收到了来自成航的短信，短信写着：她愿意，不后悔。黎美溪看到短信后，立马擦掉眼眶里还未往下滑落的眼泪，像中了头等奖似的拍掌大笑起来，然后站起身来大喊：“她同意了，她同意了。”
　　林书娴感到一阵莫名其妙，便问她：“谁同意了，是有什么高兴的事吗？你这身子骨，千万悠着点啊。”
　　黎美溪紧紧地拥住林书娴眉开眼笑地说：“小天，小天同意了。刚刚成航发来信息说小天愿意接受她和宇阳的婚事，她还说不会后悔。书娴，我太高兴了，我们终于要成一家人了。”
　　林宇阳圆睁着他那如星辉般的双眼，一脸难以置信地问黎美溪：“黎阿姨，是真的吗？天天她真的愿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