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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城堡的女主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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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记得你,你要不要来试一下?”
殷端午在游戏里看到这句话的时候咯噔了一下,她觉得记忆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被触及了,但又觉得很模糊,关掉全息屏,作为侦探的她继续分配了搜证任务。
“大家尽量不要单独行动,四人或三人为一组,由于我们现在还无法确定凶手的动机,所以我不确定接下来还会不会出现新的受害者,大家一定要小心,我会把证据池的权限开放给每一个人,你们可以随时把搜到的证据投进去……”
端午取下头盔,这段玩得可真过瘾,整整一夜,天色已经渐渐发白,光从城堡的窗户里一寸一寸透出来,落在她的脸上。
黑木已经回到了前台的电脑前,还头盔的时候殷端午想起来黄埔犬校的事,她假装不经意地问了一句:黑木黑木,你听说过郭三五这个人嘛?
黑木的侧影纹丝不动:没有。
他在撒谎!
他明明是郭三五亲手创建的社群的成员之一,他为什么不承认,他和郭三五是什么关系,他知道网暴的事情吗,他到底是谁……
殷端午压下所有疑问,笑笑走了,她实在是太累了,都没有注意到身后那双意味深长的钉在她身上的目光。
周末,饭菜香从门缝里溜进来,端午饿了,这提醒她肉身的不可摆脱。她拉过蹬掉的被子盖住身体,身体又冷又热,想哭又不想哭,不能再入睡也无法起床。她迷迷糊糊想起来去年半夜郭三五一边操心地帮她盖好被子一边嘟嘟囔囔抱怨的情形,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又好像一睁开眼睛,就还可以看见他皱起眉头的脸。
她安静着,模糊地听见阿姨在逗尘儿的嘻嘻哈哈声,那些寻常人家的片段和温情,那些普普通通的家长里短,是有一种天长地久的安稳在里边的。一门之隔,但端午只是觉得很遥远,所有她触手可及的都是错觉,是一脚踏上去便崩塌的地面和未来。她已无法再将自己植入任何一种生活,她想一直坐在河边,看人们渡河,看人们溺死,看人们怨憎会爱别离。
端午不想起床,闭上眼睛在想推理游戏的事。甄不凡在外沾花惹草,女主人大概是知道的,她宴请了这群少女,这群少女又恰好都是参加新片选角的候选人,宴会进行到一半女主人消失了,她会不会戴上面具混在少女们中间,然后一个个将所有的情敌猎杀。
“要试着从面具下找出女主人啊……”,抑郁情绪渐渐退潮,她伸手去床头拿手机,在app端加载了证据池里的资料。
甄不凡年轻的时候风流倜傥,女主人是他的第五任女友,后来成为了他的妻子,婚后育有一个孩子。
女主人是戏剧学院导演系毕业的,书香门第,家境优渥。毕业后在甄不凡的老家做一家知名纸媒的记者,机缘巧合被安排去采访当时还没有什么名气的甄导,那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甄导当时拍了些微电影,但没做出什么名气,倒是碰到了一个床上的尤物,尤物姑娘美得冒泡。
爱情的本质是什么?
至少,是想和这个人上床。
甄导和尤物姑娘的故事在夏日展开,满屏近乎只有两人的对话与情爱。朦胧的光影配合着夏日的慵懒,长镜头给人一种悠悠的感觉。
他们可以在商场里做,在电影院里做,在厨房里做,在门后做,任何你能想到的一切隐蔽或不隐蔽的地方。
他们是同类。
只有在懂得自己的人面前,无论做什么害羞的事情都不会有心理负担,可以完完全全的做自己而不必担心审视的目光。
那大概是甄导婚前最后一段真正快乐的日子了,两个人醉生梦死了一段时间,甄不凡才发现尤物姑娘是有未婚夫的。
当尤物姑娘的婚礼即将来临,当他们将被生活的洪流裹挟向前,平凡的他们不知道做出怎样回应改变这个无常的世界。
但他们非常清楚自己的身体的欲望。
为了抵抗这种无常和荒诞,甄导提供了他的答案:
「人生太无常了,我没办法做计划,只能抓紧现在开始的每一秒,能做多少爱就做多少爱,这是我身体的意愿。」
意愿是美好的,但同时拥有几个伴侣的后果也是可以预见的。
尤物姑娘因为不洁关系,连累了甄导也染上了炎症,那段时间他一直在就医治病,是一段比较黑暗的时光,女主人就是在那个时候陪在他身边的,不离不弃,一直到他痊愈,第五任女友就跟他求婚了。
没有婚纱,也没有婚礼,领一张证,和亲戚们吃一顿便饭,第二天拖着行李箱去蜜月。
童话结束了。合上连环画,让我们来到现实世界,现实世界有什么值得流连的?
婚后不到两年,甄不凡就厌倦了,对女主人也没有了感情,他想谈恋爱,想到发疯。每天回家开门,就看到女主人穿着宽松睡衣一脸倦容,一个是想和小姑娘谈恋爱的少年名导演,一个是婚后安心离职的家庭主妇,两个人中间隔着一条河。
有个笑话是这样的:老太太对老头说:“你看我多么爱你,我最喜欢面包心,这一辈子我都把面包心留给你吃。”老头沉默了一会儿回答:“我喜欢面包的皮。”这笑话有种温暖又带点疲惫的恐惧感,就像他们的婚姻。
女主人每天变着花样给甄导做晚饭,拍好照片配好滤镜发在社交网络上,睡在旁边的小姑娘羡慕地从头翻到尾,甄导来一句:“她只不过是在用大量调料罢了,鱼香肉丝就用鱼香肉丝的调料,麻辣豆腐就用麻辣豆腐的调料,我们家就是吃调料拌饭。”
婚姻是个便利的东西。无论谈恋爱、做饭、买房、养孩子还是其他,两人一起干总比自己来得轻松些。人们得到世俗层面的便利,付出的代价通常属于形而上范畴:比如说,自由。何况很大一部分婚姻还打着爱情的旗号。爱情,多少愚蠢与胁迫假汝之名。
只有非常、非常强大的人才有资格做出选择。他们看透了“人是孤独的”这一本质,要么悠然地认命,要么怡然地特立独行。芸芸众生则在这二者之间懵懂。
女主人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都不算坏人,他们只是芸芸众生。甄不凡在花丛中流连,女主人坐拥千万家产,从此不必再夜夜准备晚饭。
“殷小姐,殷小姐……”阿姨敲着门打断了端午,“有客人来了,说是你的朋友,叫黑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