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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7、谁是骗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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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洪洛的到来无疑让身重道远、坐困愁城的方懿圆,惊诧骇目的同时又眼前一亮。
可细细算来日子,有这孩子时,江洪洛千里之外的还远在边疆呢,怎么也轮不到他头上,就算他愿意背负这个“父”名,可江家、特别是江伯父那儿——门闾笃厚、家风清严的,何况自己曾还嫁过人,再不是从前那个只会围着追着江洪洛,嚷嚷着迟早有一天会嫁给他当他媳妇儿的黄花大闺女了,自没那么好顺理成章地糊弄过去,方懿圆沉思默虑着。
看出方懿圆心思的江洪洛,也把话说得透亮。一,他自认心里还有她,只要她答应嫁给自己,一入门,她便是正妻;二,爱屋及乌,他自会将这孩子视如己出,至于堵住悠悠众口的事,他江洪洛自有办法;三,一切遵照方懿圆的意思,但凡方懿圆一个不同意,俩人婚后大可相敬如宾,只做人前夫妻;四,事到头来不自由,眼下确实没有什么比这两全其美既保大又保小的更好的法子了。
入情入理,方懿圆作何都没有拒绝的理由。可江洪洛这个时候的到来,以及父亲前脚刚走就这般轻易松口的同意了?要知道江、方两家虽是世交,也是世敌……思虑再三,方懿圆却之不恭又受之有愧的只道是事出突然自己还需要再想想,不日便答复。
如此,江洪洛克己复礼地出去了。
他一走,竟连在门外把守的人,也覆礼后退下了。
“小姐!小姐!您没事吧?”见是江洪洛走时做的“好事”,知言会意地忙飞奔进屋,一见地上的破碎,又望方懿圆脖子上似胭脂涂错了地儿一般,挂彩的殷红了一片,细微处再见源头,不禁眼神微沉也跟着破碎了起来,“您……您这是……”
“我自己弄的。”见桃李后脚也进了来,方懿圆毫不避讳地抚腹着平静道,“我爹究是没能过他自己心里那关,容不下这个孩子。如此,我这暂时也只是下下策。方才江洪洛来,是征得我爹的同意后,想让我改嫁到江家,或许……这样对大家都好吧?”
什么?!嫁到江家!知言本是万幸母子平安转嘤嘤喜极而泣着,听她这这么说,忙又缩回刚溢出眼角边的泪设想了想母子俩的以后……不得不说,江洪洛这个时候来的真是时候!宁可错过,也不错爱啊。若自家小姐回头是岸,也算是有了依靠。故问道:“那,您同意了?”
而桃李,半只脚才踏进门的她,一如自己仍是个外来人般,听得就不是那么些滋味了。
当初,她之所以受闵家二太太的托留了方懿圆身边,除了悉心照顾母子俩以及奉方翰的意,更为重要的是,待有朝一日瓜熟蒂落之时,水到渠成之际,这孩子终归得是闵家的。毕竟,认祖归宗——闵家这一房就剩这么个嫡亲的独一无二的“祖宗”了;至于阿秀肚子里的,二太太那自是信不过。
可世事无常,这样一来,那这孩子日后必是改作他姓,归了别家了。到时想要带走,必是不易。
可若不这么做,眼下待在肚子里未出世的还不知能不能出世,以后还会不会出事?看着话到嘴边方懿圆的两难,桃李也倍感进退两难着。
“二少奶奶,当务之急,您……还是先为自己打算吧!”不等方懿圆抉择,桃李倒先开了口道,“我知道,肚子里的那个固然重要,二太太也看重的紧!可,可幸福是您的!不管怎样,我都尊重您的意思。”
“不能嫁!不能嫁不能嫁——!”
嘡地门上一响,只见桃李被一个力道往边靠的让小六子露头贸然进了来,“孩子也不能打!不能打二少奶奶!”边又焦急地对桃李抱怨着,“桃李姐,咱们刚不是说好的吗,只管劝二少奶奶把孩子留下,你,你怎么还真把自己当外人了!你,你对得起二少爷吗你?”
“六子,不许这么说桃李!”见他冒失着又乱了分寸的竟穿着身儿自己府上仆役的常服,鞋上还沾着些瓦藓障泥,想必刚才屋顶上的那个梁上君子是他了,方懿圆打量着又看看桃李后,看破不说破道:“这儿没你的事,你怎么来的怎么回去吧。”也是不想他过多的牵涉其中。
“二少奶奶——!”小六子显然不想就这么回去。
“我现在不是你的二少奶奶!”方懿圆决绝着。
“可,”还不等方懿圆挪眼,小六子一脸有事又整个望桃李无计后手足无措地直攥紧拳道,“方,方才你们的谈话,我都听到了。我,我不相信!二少爷没死!二少爷也没那么容易死!您,您就再容我几天,让我再回趟寺里一探便知好吗?”说着说走就走。
是啊,自己才回趟家没几日的功夫,他的二少爷和皇帝八竿子打不着的,怎么就被处死了呢?别说家里没消息,就是沿路这一趟走来,也没听到什么风声啊,这其中定有什么误会?
“你二少爷是死是活,已经没那么重要了你明白吗?”方懿圆又何尝不是不信的认清眼前形势道,“即便她活着,眼下又能做什么?能再娶我过门吗?还是说昭告天下,原来她才是自己口中那个欺上瞒下、愚弄世人于鼓掌的大骗子?”见人有在听地止步了冲动,“六子,醒醒吧,你二少爷不会每次都那么走运……”竟连方懿圆也自欺欺人地信了几分。
“呵,这些我管不了。”愈听,小六子本是紧攥着的双拳,也愈一攥再攥,仍劲劲儿的不信这个邪,背身着似背水一战道:“可有些事,我管二少爷是死是活!他,就得来亲自给你个交代去!”说着十头牛也拉不回的还是去了。
“你——!”方懿圆正眉间见怒时,桃李却是望人铤而走险、险些走错路的忙提醒道:“欸——往右边儿!再往右,往右……”
“哎呀,你直接说往左不就行了嘛!”见人好不容易来连句话都没跟自己搭上,就这么走了,知言心里多少落空不快,自顾嘟囔了句,“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都一根筋!”
转落入方懿圆的耳中,只一个眼神,知言便捂嘴摇手,不敢再说。方问着桃李:“对了桃李,他这回来是有什么事吗?看他那身儿,怎么都像是不请自来。”
“回……,回小姐的话。”经方才一言,桃李不由改口道,“他——来确是有事。一是想到上回来时有看到您被相府的冷落,不放心,特此来瞧瞧;二嘛,是说有什么东西要物归原主……哦对了!”便从襟内摸出支做工精巧的蝴蝶翠簪来,“许是因着上回来给吃了闭门羹,怕杀熟;这回倒好,自作聪明的翻墙入院给我碰着了,才差点被发现带他换了身儿衣裳。呐,这就是他身上换下来的东西。”
“……咳、咳——都看我做什么?”霎时,一支簪三双眼,双双都落了知言身上。见二人目光竟都投向了自己,莫非……刚才那人憋得话话不能说、屁屁放不了一个,是——为这个?知言稍反应过来的对号入座,讷讷伸手,接了。又于手中略瞧了几回后,边摩抚着不禁莞尔羞红了脸道:“嘁,还知道人家喜欢蝴蝶款儿的,真是!要送早说嘛,何必让人家觉得大石蛋孵小石蛋,原以为你也是颗石蛋,不料你也有今天!”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别说,小六子跟着他主子别的本事没有,眼光倒是不错。”瞧着,方懿圆一隐脸上刚噙起的抹笑,打趣道,“连挑媳妇儿也是!我看呀,他这倒也是像在提醒我——论时候,到底谁该嫁了谁?”
“哎呀小姐,您……,就说吧说吧!谁爱嫁谁嫁——”知言赧然着面红耳赤地跑了出去。
“嘻嘻。”桃李也跟着笑了笑。
转眼,小六子说到做到。他先是骑马以最快的速度赶至空相寺,一入寺,便听说前不久寺里的主持觉一,在一场法会上认了儿子明空后不久,就因刑戒肃重,在待渡堂里和着一个妇人,双双圆寂归天了,明空也从此在一场大火中消失不见,于是又弃马脚不停蹄地赶上山。
一上山,不同此刻正春日的盎然,也不同那日和二少奶奶走时顶着艳阳欺霜侮雪却仍白茫的一片,看着眼前的疮痍,又闻着股浓浓的被大火烧焦后仍刺鼻的烟土气息漫溢不止,小六子的心顿时挫挫的,也随着那片残垣废墟化为乌有的灰黑了下来……
怎,怎么会这样?尽管自己见人就问仍不死心地抱着丝希望于废墟中寻翻了个遍也一无所获,可眼下的这些家里的大太太、二太太知道吗?还有,二少爷怎么就成了和尚的儿子?不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太太们不可能不知道,小六子忙又赶下山,打马回府去了。
凑巧,今儿个正是老夫人出殡的日子,官丧一条道。
回程的路上,见二太太一身缟素的带头领着众亲眷扶柩还山归来时,意外地分身进了一城隍小庙,小六子看看着又自思了会儿后,一拽缰绳,催马跟了去。
“二,二少爷?”站在庙门外,看着熟悉的身影,听着熟悉的声音,没成想跟着二太太还真把二少爷给找活了!小六子登时一扫心里的阴霾,忙跨过门槛进了去,一把把过眼前人,看清的激动地道:“我,我就知道你还活着!”可见本是跪在神像前正和二太太叙着话的闵炎凉,侧脸过来的瞬间,“二少爷,你,你的脸怎么了?”近似条蜈蚣大的疤骇人地爬在她半边脸上。
“没,没什么,我自己不小心划的。”看看旁的同样面色凝重的二太太梁氏后,闵炎凉一时半会儿跟他说不清道。
“那山上的火?”
“也是我放的。”
“你也不小心?”
一再地追问,闵炎凉没再说话了。
“你……”尽管小六子又冒出许多的问题想问,可时间紧迫,他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忙忙从怀里掏出个什么东西,由帕子包着,十分利落地塞给了闵炎凉,“呐,物归原主!既然下了山,您就该亲自给二少奶奶个交代去!合着你们俩的事儿,让我跑什么腿儿插什么足啊?”见闵炎凉只看不动,“我告诉你啊,你要再不去,可真就有人插足了!别不信,这世上想娶二少奶奶的人多了去了,干嘛要便宜那个姓江的?”
他不是信不过江洪洛,也不是不明白走前桃李的意思,只是好歹夫妻一场,在各自为世俗妥协分道扬镳安好前,就应该面对面的把话说清楚!何况,他们之间,还有个孩子。
“你,你说什么?”听到这,梁氏想了下不由出声道,“你二少奶奶要改嫁?”
“嗯!”小六子“可不是”地一点头,“要不然到时候二少奶奶大着个肚子,找谁说理去?”
“你,你说什么?”听到这,闵炎凉又想了下不由出声道,“你二少奶奶大着个肚子?”
——哎呀!真是连自己也被知言传染了!小六子忙自认嘴漏风地抽了下嘴巴子,又干脆说都说了的为俩人早知早好再憋不住道:“实话告诉你吧,二少奶奶那天骗了你!她那天之所以晕倒,又第二天一早起来作呕想吐,其实……其实是她有了身孕!她有了你的孩子!你,你糊涂呀二少爷!”
正说着,就见闵炎凉一下晚风吹人醒的一收手里的东西,先是恭恭敬敬地给二太太磕了三个响头,之后又面朝着老夫人还山的方向磕了三个,起身欲去。
“欸——”见她光着个头还是那身儿出家人的扮相,小六子忙又把住她道,“瞧你这身儿,现在人家府上最不待见的就是和尚!”好在脸花了,若能再扮上一扮,相信即便出去走在大街上,也无人能识,更别提那个打联姻起就没怎么联络几回的方家了;便一扯披神像上的布帛往她头上包了,又把自己身上的衣裳脱下与她换了,小六子方上下打量着满意地道:“嗯,这样混进相府就容易多了嘛。噢,我骑欢儿奔来的,马就在外边儿。你啊,自求多福吧,要是晚了一步,我也帮不到你……”
“谢谢你,六子。”闵炎凉受情地拍了拍他肩头,又转看了看梁氏,“二娘,我……”
“二娘都明白,去吧。”梁氏怎么也没想到,方懿圆有身孕的事,作为枕边人的闵炎凉竟是最后一个知晓的。叹声道:“懿儿没告诉你自然有懿儿的道理。家里的事,你尽管放心。”
“驾——!”一点头,一出庙,一唿哨,再一个翻身上马,闵炎凉扬鞭如飞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