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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6、余孽难留(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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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方懿圆这边,自他们一行人赶回相府,老远的,门狮子都还没见着,就见知言和元阿吉望眼欲穿的忙从一马车上跳下来告道,说是相爷临出府前的意思,没有他的亲许,外来人谁也不得入府!见原班人马所带行物俱被拒之门外,方懿圆想想的,想必是父亲已经知道了自己回府的事,不到万不得已,跟自己赌气呢。
于是出面亲自去扣门。
不想,却被前来开门的管家,应事难为情的也吃了一闭门羹。
至此,连她这个亲女儿也成一“外来人”了。
直等到了云深暮重。因天还下着雪,淋漓不止,方懿圆方知遣了连口热茶都还没来得及请入府稍歇片刻的随从回去,唯留下了知言和桃李。
待下朝后的方相风雪夜归时,下轿一见悬灯下于门首背墙防风、抱团取暖的仨人,鼻息里只冷冷地哼叱了一声,便不闻不问经人响门径入了府中,直教方懿圆惊闻不及,欲语晚矣。
“啧,不是生是闵家的人死是闵家的鬼不回来吗?今儿倒是想起来了。”之后,随同方相一起乘轿回来的方翰也面带清冷地上前道,“还……和尚的种!”又看着她遮掩不及的下腹处,“别怪哥哥我没提醒你啊,这孩子……来得不是时候!你就想好怎么跟爹解释吧?”径推门入去。
和尚的种?想来方翰已把自己的事,以及炎凉没死化身入寺的消息都尽告诉给了爹,方懿圆就这样,甘被冷落在门外的想了一夜。
直至次日天将亮前,才被方夫人实看不下去的背着相爷,硬将三人纳入了府中,密密住下。
而这些,相爷怎会不知。可到底是自己的心头肉,气一过,也就暂睁只眼闭只眼自欺欺人地过去了。
“呐,要不怎么说是有娘的孩子像块宝,得亏了有相夫人在,不然咱小姐还真成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没地儿收了。”这日,见方懿圆连日来有在相夫人的庇护下食量也随着肚子的隆起慢慢长了上来,像那么回事了,知言高兴地轻摩抚着方懿圆的孕肚道,“小家伙,你说是不是?”
“可不是呢嘛。”这时,入府后仍有些人生地疏的桃李拎着个笸篮走来道,“若不是也有二少奶奶这个娘在,只怕肚子里的那个哪有这么多好事儿?”说着将手里满是喜庆堆得冒尖儿的篮子晃了晃,“二少奶奶啊,明知自己不是这块料,可当了娘是说什么都要自己亲自动手。”
“我这不是还有你们嘛。”方懿圆看笑地摸肚垂眼道:“他能有今天,也多亏你们。不过,他现在愈发的在我肚子里翻滚闹腾得紧,倒是个不安生的主儿,看来我得把小衣给他做大、做软一些,免得和他爹一样,一来二去的怪倒腾手。”
说到爹,方懿圆一面于闵炎凉的事悬悬萦心,也不知道再别后她而今过得怎么样了?有没有听自己的劝,有下山回去看一看奶奶?还有自己,就这么瞒着她带着孩子一走了之……微微地叹了一口气;一面则又于自己的爹明知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是未亡人做了半个和尚闵炎凉的,而迟迟没有动静下罪责怪造访自己……蓦地,方懿圆凛然沉默了。
看出方懿圆在想什么的桃李,忙道:“是啊是啊,这小家伙可不能随了他爹。别肚子里是个闹腾的,却出来好几岁了都还不会开口讲话。可不能像他爹,得随二少奶奶的好。”又意向知言丢了眼色,想让她帮忙淡言疏导疏导。
哪知知言也连称“是”后道,“小姐,您……可别怪知言再欠句嘴。那天,我听方二少爷说什么这孩子来得不是时候……依我看,他来得就是时候!”见方懿圆眉首一抬,“有了他,至少您有了盼头呀。该吃吃该喝喝,断不会跟个以前那般,离了男人、少了男人、男人的心思又不在您这儿……”又见她眉间微微挺竖,“自作多情孔雀开屏。全为了个眼里瞧不着好的男人憋气窝火、作痒梗痛、胡思乱想了呗。看!看!还说不是呢?就是这副一提到那人就又丧又寡的表情……”
“嘁。”细听来,方懿圆不由顿生一笑道,“放心,我已不是从前的那个我了。可听你这么说,合着男人那么多余,我早该去父留子了。”
“依我看,去子留父也不无不可。”正说着,突然“锵”地一声门响,只见方相端严肃穆着领着个手捧食盒的丫鬟前来一探,犹问道:“你……想清楚了吗?”
“爹——。”见该来的还是来了,又意使了旁的人出去,只剩了父女二人。方懿圆还不及细嚼他刚说出口的那句话,便忙忙掩腹从床上迎起,却被方相直盯着那已然显怀的肚子,最是眼不见为净地一摇手道:“罢了罢了,怎么说你肚子里的也有咱们方家一半血脉,那可是我的亲外孙!”说着又将那丫鬟临走前放桌上的食盒,亲自打开端出试了试温后递了方懿圆,“来,把这碗爹专门命人为你熬得的安胎药喝了,爹可是花了好大力气才从太医院的御医那求得的方子,你可一口也别剩。”
看着药色、父爱都浓浓却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的方懿圆,留心的有些不纳道:“爹,我今儿身子乏沉的紧,想再睡会儿。不如您就放这儿,我一会儿喝吧。”
“哦,是吗?可这药……我听那御医说是专为孕妇补气养血,调理身子的。来,试试……”说着,方相不落手的仍坚持着又往她嘴边送了送。
“唔——爹,我看还是算了吧。”还没等方懿圆试着张嘴犹疑着要不要喝,只觉腹中和面团似的一搅,犹似腹中胎儿在提醒她,娘亲,别喝!可光闻着味儿,方懿圆就一个应激过度,一不小心,打翻了药碗,欲呕不止。
“哼!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啊——!”下刻,已失了些许耐心的方相一改颜色,振臂一呼,便又陆陆续续进来了好几个手捧食盒的丫鬟和小厮,严命道:“来啊,把小姐给我绑了!今儿你们就是灌,也得让她把这药给我灌进肚子里,不然……死的就是你们!”
“慢着!”意识到父亲果然是意在除掉自己肚子的孩子,身为母亲的方懿圆为母则刚的,飞速一捡刚掉地上的碎刃,怼脖子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道,“爹!您刚都说了,他是您亲外孙,您……您这是何苦呢?将心比心,您就这般愿意失去女儿吗?”
“哼,我的女儿早在写出这封亲笔绝亲书寒我心的时候,就已经死了,死了!”方相不再故作姿态,明将那封方翰早收到谁也没告诉的绝亲书心知肚明的一从袖口抽出直直地亮了方懿圆面前,“起初,我和你娘早叫你回的时候你不回,罢了。之后,我又通过你二哥,一而再再而三地给过你机会,你还是不回,罢了。现在,我一直视若无睹一再地给过你时间,以为你能处理好孩子的事,没想到,你还是让我失望!”说着,方相无不痛心着再斟酌着思虑再三地道:“好!事已至此,你若还是我的女儿,我就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趁月份不能再拖了,今儿你必须给我把那孩子打掉!为了你,也为了咱们整个方家!否则,咱们父女俩谁也别好过!”便拨头让人将汤药静递了过去。
“爹——”看着父亲的执意,方懿圆也毅然决然执意着将脖子刺出了血。僵持道:“我知道,他来得不是时候。可他在女儿的肚子里生根,再一点点长大,他是无辜的。他不应该是成为你青云直上说不要就不要的绊脚石。您就开开恩再想想别的法子,成吗?或着……您让女儿偷偷的把他生下来……”
“皇上已然除死了那个和尚!”方相已是收到皇帝那天上山的消息有被点名的殚思极虑权衡利弊后零商量道,“相信再过不久,就该查到爹的头上了。恕爹无能,不能保你们母子两全。听话,喝!”
“爹——”什么查什么?方懿圆听得有些不知所云,手上仍听不了话一点儿的坚持着。
“孩子没了可以再有,谁的都好,唯独不能是那个和尚的,你明白吗懿儿?”见她还真跟自己来真的,淌出的血已顺着残片经手点滴在地,方相亦看得心里滴血的只能说这么多道,“再说,你二哥之前跟爹说的那些,爹之所以不告发他,就是看在你的份儿上。爹已经够对得起他的了。不然,你以为闵家会有今天?”
听这意思,从下山回来一直被相夫人以好好养胎为由消息闭塞的方懿圆,怎么听怎么都是闵炎凉没了的消息。
知道闵炎凉躲来躲去的终难逃一死,方懿圆霎时心灰意冷凝情抚肚着,难道俩人自那日一别后就真天各一方、天命难违的缘尽了吗?
“呵,孩子,不是爹爹不要咱们。是娘,是娘不好!都怪娘在那天撒了谎,都没能让她知道有你的存在。可娘……”就在方懿圆主动接过药碗,边一手抚肚萦思着什么时,房顶上飕飕的有脚步声响。
不好!莫非是皇帝的眼线这么快就查到这儿了,方相忙呼道:“一个个的还傻望着做什么,快出去看看去啊!”
“相,相爷——”这时,府上管家跑来禀道,“江尚书门上的江公子来见。”
“来见就来见,区区一个江洪洛,你报江尚书的名头做什么?”明知自己和江家不对付,还来赶凑,方相光火着被临事打断的暂关了方懿圆于屋中,严防死守,自出去了。
直至天彻底的暗了下来,听着从屋外传来知言被人把守着束手无策又无可奈何的声音,说是相夫人的今儿压根儿就不在府中,想来定是给爹支走开了。又听闻连桃李去二哥那低声下气的也求人不动,不用想,他们必是一伙的。
见搬救兵无望,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方懿圆一时没辄地干脆抹净了尚还留脖子上黏黏糊糊快干的血,将手一贴腹上,给自己打气道:“孩子,别怕,爹不在有娘在。对了,方才……娘想对你说的是:谢谢你,谢谢你的到来成全了娘。当然,也要谢谢你爹那晚愿意成全娘,把你带给了我。”尽管这孩子的到来仍充斥着那晚闵炎凉多多少少的心不甘情不愿,“可娘不后悔!也从没后悔过!相反,那些躲在阴暗里见不得光也看不得你好出生的人,是他们错,是他们无能!如此,他们才会为了一己之私不计后果牺牲‘你’这样的人,频频地让这世间陷入‘大火’。他们,才最是该被摒弃消失的!”方懿圆愈说愈烈愈清晰笃定想要道,“娘和他们不一样,不像他们什么都想要。但,娘要定你了!”
话方完,“吱呀”一声门响,门开了。
“江洪洛!”一见是江洪洛褒衣博带、拜将封侯、丰神意朗的样子,方懿圆上前意外道,“你……来做什么?”
“懿儿。不如……”时阔多日,再见清梦如今。看着方懿圆已然隆起、不能再拖的肚子,即便如此,江洪洛也还是初心难移的端重着很是认真直白地道,“你嫁给我吧!相爷什么都告诉我了,我想,无论炎凉生死与否,这……或许是保你和孩子都平安的最好的法子,你大可考虑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