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逃勇者追他们插翅难飞》遊

3、已修·转生塔（三）

　　四翼天马这种魔物，在面对喜欢的事物和讨厌的事物时都表现得异常顽固。

　　若自己是前者，犄莉西还能勉强接受；若不小心变成了后者，那她可就要倒大霉了。

　　好在，她反应算快。

　　犄莉西成功抢在四翼天马出手前躲到了新的角落里。“如果他还有后手……”大不了自己再变成犄角躲进书堆里就好。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她的鬼办法多得是。

　　“父亲!请您息怒!”

　　看见被劈开的书柜里什么东西都没有，弗依吊在嗓子眼里的一口气总算是松了下来。

　　但他突然反应过来:父亲此刻一定也在观察着自己的动作。他当即弯下腿，“噗通”一声，跪在了父亲的面前。

　　弗依的父亲维持着沉稳的微笑，可从他鬃毛末梢不断流泻出的白色闪光可以猜到:这只天马已经愤怒到了极点。“太久没出图书室了，怎么？你难不成已经忘记了，见到我时该叫我什么了吗？”

　　“父……我知道的，帕卡大人。”弗依说话时声音还在微微颤抖。

　　似乎是在惩罚他的无理，弗依的父亲既没有回话，也没有叫他起身。犄莉西默默在心里骂了他好几句:呵，书里记载的通通都是错的。这叫什么顽固，这就是尖酸刻薄的死变态!

　　她知道:四翼天马的腿很修长，善于奔跑，却不适合下跪。这个动作对每一只四翼天马来说都是一个“酷刑”。他们跪的时间越长，起身就会越困难。躺倒后露出柔软的腹肚，意味着露出弱点，这是一种“耻辱”，是在欧罗巴大陆上生存的魔物的共识。

　　弗依不依不饶接着说:“但帕卡大人，您也看到了，大图书室里并没有什么脏东西。我一直都呆在这里，对这种事情一清二楚。”

　　“还敢与父亲狡辩？你一个没有魔力的废物知道些什么？!”犄莉西看到帕卡的身后又走出几只四翼天马，他们无不手持长/枪，威风凛凛，与弱小可怜的弗依完全不一样。

　　帕卡抬起手，他制止了他们上前出头。一束柔和的光在他的眼中缓缓流动，他蓦地笑了一下:“我纯真的孩子，或许你是感受不到，现在这整间图书室上下都充斥着暗元素的力量。”

　　“即便是现在，它们都还在疯狂向外溢出。整间屋子连带着转生塔都开始发臭了，但你却口口声声说这里什么脏东西都没有？”

　　是吗？犄莉西抬起手闻了闻自己的味道:怪了，为什么我什么都没有闻到？

　　她有些苦恼地扶着额头，这一连串事情都不是她臆想中的走向:四翼天马这种重度洁癖，对暗元素的感应敏锐的确不假，但就凭自己那点力量，破个转生塔结界都要亲老命了，哪里惊动得了他们啊。

　　难道……犄莉西全身的血液开始加热沸腾，这是她狂喜的表象。

　　“难道通过吸收魔法书的魔力，我的力量不知不觉已经强到这种地步了？”

　　该交代的话已经说完了，帕卡平古无波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不耐:“弗依，我竟不知道你还会对我说谎……”

　　“我太失望了。”

　　弗依从没见过父亲对他不耐，一次都没有。他害怕失去自己唯一的亲人，跪坐在原地，嚎啕大哭了起来:“父亲!父……帕卡大人!对不起!我知道错了!是我，是我欺骗了你!但我……但我那是……”

　　“太寂寞了。”

　　这四个字弗依还未说出口，先音节一步吐出的，是他碧蓝色的鲜血。

　　帕卡伸出一指，指尖将体内的光元素凝结成一柄尖锐的光之长/枪，它从头顶落下，毫不留情地贯穿弗依的颅顶、胸腔，直至心脏。

　　弗依不可思议地瞪大双眼，他的嘴巴一张一合，本意是想说点什么，可飞速涌出的血让他的喉哽住，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就……因为这……”

　　伟大的父亲，同时，也是他唯一的亲人，就这样亲手，静默地将他杀了。

　　帕卡面无表情，他只是在做一件自认为正确的事情。他用「净化」将手上的血滴祛除，扭头说道:“弗依的所作所为已经与我们所坚守的“信念”相背，他不再是一只合格的四翼天马，而我奉族训将他就地处决，你们谁有异议？”

　　“我有。”

　　“这就是你们四翼天马族群那可笑的“信念”？只因为他想找一个伙伴，就罪大至死？而且，弗依似乎是你的亲骨肉吧，这你也下得去手？”犄莉西默默注视着一切，她本不打算插手别人的族事。

　　但饶是她再漠然，也比不过刚刚那惊天一刺带给她的恶寒。

　　犄莉西从有人形后，第一次感受到了何为“愤怒”。那就像一道永不熄灭的烈焰，将她的理智与情感全部烧成灰烬，它们全被吹聚到了犄莉西心底里那最薄弱的地方，死灰复燃，骤然一爆。

　　帕卡不动声色，但能读懂他的情绪的天马都知道，他现在一定非常狂躁。

　　“我曾从书中得知，你们是很神圣的一种魔物……”飘散的黑雾逐渐在犄莉西周身凝结成实体，一股极为强大的力量在中心不断聚集，“但在我眼里，你比所有魔物都还要肮脏。”她的手插入黑雾之中，抽出了一柄漆黑的弯刀。

　　“就这？一把杂耍用的小弯刀？”四翼天马群中发出一声“咯咯”的怪笑，可帕卡却突然摆手惊呼:“快退出去，那股力量造出来的暗刃绝不可能只有一把!”

　　话音刚落，犄莉西手中的弯刀开始向前飞刺，它们一分二，二分四，最后越变越多，密密麻麻，乌泱泱一片。

　　四翼天马如鸟兽四散奔逃，但还是快不过那些黑色的刀，他们中的大部分都被划伤了翅膀和后蹄。

　　只有帕卡站定在原地，用魔法为族人辟出了一道阻隔黑暗的「光之壁」。「光之壁」不过是初级光魔法，连最普通的人类法师都能掌握，这弯刀看上去只有数量多但却没什么杀伤力。说白了，这就还是那片散乱的黑雾而已。只不过有了些棱角，就开始吓唬他们了。

　　“你的本事就只有这些？”帕卡干脆只身出墙与犄莉西当面对峙。他的一小撮鬃毛脱落飘向掌心，双手便多出了两柄与身齐长的光枪。光枪四周不断迸发出耀眼的雷光，犄莉西被光芒刺得直眯眼睛。

　　帕卡高抬起前蹄飞跃至空中，一个扫尾，他开始向下极速俯冲:“那就准备受死吧。”

　　一个眨眼间，帕卡的长/枪已经触地。被长/□□穿的地面轰然坍塌，而犄莉西不知何时已经闪离了原地。几个来回后，帕卡感到有些不对劲了。犄莉西只是一昧躲避，她似乎完全放弃了进攻的念头。

　　但这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她到底在等待些什么？

　　“我算是看明白了，“清除异己”似乎比“拯救同伴”对你来说优先度更高。我很好奇，这也是那“信念”的一部分吗？”犄莉西抬起手，光墙之后，四翼天马被弯刀割伤的伤口突然开始燃起黑色的火焰。

　　“那么今天，你就将会为你那愚蠢的信念付出代价。”

　　黑色火焰在伤口处爆裂，将四翼天马身上的魔力全部拆吃入腹，他们因魔力的迅速流失而瘫软在地，动弹不得。但她要做的事情还不止于此。

　　“光”与“圣洁”是暗黑之力最好的补给品，无论是魔力，还是骨血。这种好东西犄莉西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她的手在虚空中一握，黑色的伤口开始溃烂，扭曲，撕裂成圆，越变越大，像极了吞噬一切的黑洞，另一端，是魔渊与遍地可见的死亡。四翼天马们相继被卷入其中，彻底被吞没了。

　　“原本我还怕你们一齐冲锋，这样我就没有落脚的地方了。现在看来，这根本是无须担心的事情。”犄莉西餍足地舔了舔舌，享受着饱餐一顿的快感。

　　“这不可能!”帕卡的额角滑下一滴冷汗。

　　欧罗巴大陆上的万事万物都遵从着元素守恒的法则。七大元素之间不相克制，但也不相融合，异元素之间只有互斥与强烈互斥这两种关系。因此极易发生“元素战争”，最常见的就是各种天灾异象，以「妖精」为单位，哪种元素的妖精数量更为庞大，哪种就占据上风。

　　而能让不同种类的元素进行融合、转化，这世间只有两种人能做到:一种是来自另一世界的救世勇者，另一种则是来自魔渊深处的灭世魔王。

　　“我居然让魔王跑到转生塔里来了，这是我的失职。”

　　帕卡举起长/枪，长/枪的尖端射出无数道金色的电光，雷电在半空散开，构建出了一张将犄莉西包围的大网。“等杀死你后，我自会向天使请求责罚。”

　　大网开始收缩，它越变越小，光路开始分叉，交错不断的雷光将犄莉西团团包围。这就是四翼天马的最强技能——「神罚」，被包围者将会被那密集的雷光劈得连渣都不剩。

　　犄莉西眼中没有半分畏惧，她反倒向前踏近一步:“说你愚蠢，你还真的是蠢。只醉心于力量的增幅，却不思考其巧用。我看，你这数千年也算是白活了。”

　　“什……!”

　　他惊讶地发现犄莉西居然不见了。

　　帕卡环顾四周，黑暗的力量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感受不到犄莉西的任何气息。“瞬移？又或者是……隐形？”

　　“是「操纵空间」，蠢货!”

　　在他回头的那刹那，黑洞出现在帕卡的身后，犄莉西从洞中跃出，她手中那柄漆黑的弯刀像猛长的棘刺，顷刻间就捅穿了帕卡的左臂。

　　“我瞄准的明明是心脏，看来你反应还挺快的。但……也就那样吧。”

　　帕卡捂着左臂迅速与犄莉西拉开距离。

　　按照常理，这种小伤对他来说根本无关痛痒，但看过了刚刚那些场景，他已经不再认为受伤是一件小事情了。

　　他使出治愈魔法，光路从额头一路转继到掌心，在他的手臂间迅速汇聚，与那侵蚀着自己的暗黑力量不断相抗。“我从来没听过这种事情……魔王根本不会什么「操纵空间」。”

　　犄莉西从鼻里哼出一声冷笑:“正常，能想明白这一点的魔物都已经死翘翘了。当然，你也一样。”

　　当越来越多的力量涌进她的体内，犄莉西觉得自己的身体开始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外观上，她已经从人类的七八岁成长到了二十几岁的模样，额头中央，一只漆黑的独角若隐若现。

　　「操纵空间」是暗元素的最高级应用。

　　当暗元素积累到一定的程度，它们就会发生质变，在虚空中撕开一道口子，形成密闭空间。空间内不仅可以存放物品、制造武器、转化元素，还可以是快速移动的甬道。

　　魔王的“魔渊”就是他的密闭空间。魔渊内的魔王之力已经强大到足以将魔物同化成手下，成为辽阔无垠的魔王领地。

　　而犄莉西的力量远没有那么强大，她另辟蹊径，缩小了空间的大小，加快了开合速度，让它变得更加“轻快便携”。

　　犄莉西不需要什么领地，更不需要什么家。她只想杀掉传说中的勇者，而在那之前，她需要获得足够强大的力量来保护自己。

　　过膝的乌黑长发与瓦砾在空中飞舞，犄莉西将手伸入空间抽出一柄长剑:“虽然我很想就这样吞噬掉你，但很可惜，我的空间已经容纳不下你的尸体了。”

　　“不要浪费时间了，速战速决吧。”

　　犄莉西飞速来到帕卡的面前，她往前一挥，长剑与长/枪相互碰撞在一起，元素相碰，爆出一阵猛烈的风，疾风将转生塔内壁狠狠刮下来一层皮。

　　四翼天马近身战非常弱，帕卡试图飞上半空拉开距离，可没想到他才刚起步，就被一个巨大的黑洞挡住了去路。

　　犄莉西:“你又想逃？可转生塔的空间就只有大，你还想逃到哪里去呢？”

　　黑洞中无数柄黑雾织就的利刃已经露出了刀头，亮光一闪而过，千刃如骤雨般簌簌落下。地板上，碧蓝色的血流成了一大片干涸的天空。

　　犄莉西喘了口气。这种方式意外地消耗魔力。其实她大可以直接用「操纵空间」来进行“短距离高速移动”，之后再用“暗之剑”一口气捅穿他的心脏就好，帕卡在负伤的状态下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可这样做就达不到她想要的“效果”了。

　　她半蹲下身，俯视着看帕卡的生命力在迅速流失:“发现了吗？这与你刚刚处决弗依的方式如出一辙。”

　　“呵呵……你这个……魔王现在……是……想说，你在为……弗依……报仇吗？”他那双蓝色的眼眸逐渐变成两团死灰，逐渐黯淡下去的神色，让帕卡眼底里那抹轻蔑更加显眼。

　　“报仇？不。我不会做那种对自己没有意义的事情。”犄莉西冷冷地说道，“我只是在将从你身上得到的“愤怒”再还给于你。或许，我们的确是天生死敌也说不定。”

　　你说谎了啊……魔王。

　　你说你和我们是天生死敌，但是，你分明……就不讨厌弗依。

　　果然，他还是厌恶着魔王，光是闻到那股不圣洁的欺瞒味道，就恶心得让他想吐。但他已经没有力气了，帕卡慢慢阖上了自己的眼睛:“你这……该死的……骗子。”

　　他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澄澈，碎成了无数粒光点，扶着向上走的气流向空飘去。四翼天马自光中来，而死后，他们也将回到光中去与它同眠。

　　犄莉西抬头看着它离开，她这才猛然发现:转生塔的圆弧形穹顶居然被他们的合力给震裂了。

　　“我的力量有这么强大？”犄莉西握了握手。先前，她当只“只会躺平的犄角”已经当惯了，对力量实在是没有多少概念。

　　“但我体内的“魔王之力”才刚刚觉醒啊……”

　　犄莉西能感受到，在她因愤怒而使出「操纵空间」时，体内的“魔王之血”像是挣脱开重重枷锁，获得了自由。

　　她环顾四周，转生塔已经变成了碎石堆成的废墟。“嗯……如果我每到一处地方都这么折腾，照这样下去，别说是勇者了，到时估计一大堆讨伐者就要上赶着来讨伐我了。”

　　“我可不想给自己找些不必要的麻烦。在找到勇者之前，我还是低调行事吧。”很快，犄莉西用魔法给自己变出了一身便捷的旅行者装束。

　　一场说小不小、说大不大的战役，就这样悄然落下了帷幕。

　　***

　　〈欧罗巴大陆西部–库斯国〉

　　勇者一行人在国境线上滞留了一段时间。

　　埃洛伊有些难办，他突然不知道现在要该继续往库斯国去调查“异世者失踪”事件，还是该动身去解决南部的那个问题。

　　今早，大贤者迪比都收到了一条飞鸽传书，信笺上的火漆还未干透，看来这是一则急报。“埃洛伊，西部的法师塔传来了一则消息。他们说四翼天马的双胞胎姐妹开始作为“传讯信使”在法师塔永久定居了。希望我们见到时，不要表现得太过惊讶。”

　　埃洛伊:“那这不是一件好事情吗？”

　　“稍等，我再看一看原因。他们说……因为四翼天马的家已经被毁，族人也尽数失踪，她们俩回不去了？!”

　　“转生塔被毁了？怎么会……有四翼天马镇守，转生塔怎么可能会被毁呢？况且，有谁会废那功夫毁一座废塔啊？”埃洛伊托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毁了转生塔，不就是间接在与勇者宣战吗？他有预感:这怪事绝不是一件普通的事情。

　　“反正事情就是这样。怪事还真是一件接着一件接踵而至啊……现在你打算怎么办？我的朋友。”

　　迪比都将选择权全权交到了埃洛伊手上。他坚信，勇者做出的决定一定都是正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