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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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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长浟坐在桌前心烦意乱,她在军中磨练了那么久,做了那么多无关紧要的工作,好不容易得了分要紧的任务,居然出了这样大的差错。
她将马鞭搭在桌子上,对身边的陆鄑使了个眼色。
陆鄑心领神会,转身朝着店小二吩咐到“送壶热酒来”
那小二殷切的点点头,忙不迭送上一壶热酒。陆长浟一脚踏在长凳上,接过酒,没用小盏,直接一饮而尽。
士兵还在不停的搜索,拉起客栈里的客人一个个仔细的查看,此时的客栈里颇有些骚乱了,陆长浟听着慌乱皱皱眉头,不耐烦的说道“我只抓贼人,不打扰诸位。人抓到了我就走,不必惊慌。”
那群士兵搜索了一阵子,终于从后厨抓出了一个衣衫褴褛的叫花子。那人被两个壮兵架着提出来,他俯跪在陆长浟的面前止不住的磕头颤抖“大人,我不是啊我没有……”
陆长浟并不看他,只稍稍向陆鄑扬了扬头。陆鄑向前,半蹲下拉开那叫花子的的衣袖。赫然露出了一个花纹繁复的刺青。陆长浟嗤笑了一声,并没有说话。陆鄑放开他的手,转而在他的身上搜索。
半晌,似乎并没有搜出什么东西。陆鄑起身在陆长浟耳边耳语几句。陆长浟哼了一声,周身似乎都冒着冷气:“看来还有同伙?”
说罢,她继续吩咐道“给我搜。”
底下的士兵们得了令,继续粗鲁的搜寻起来,那小二看见了很是慌乱连忙求到陆长浟跟前“二小姐,我们这真没贼人,您……”
“有没有贼人我会污蔑你?”陆长浟不耐烦的打断他,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还是你就是他的同伙,怕搜出些什么来?”
店小二吓得两股颤颤,“不是、不是……小的只是……”
陆长浟没有说话,反倒是身后的陆鄑笑眯眯的说“不用担心,今日店内所有的损失都由我们陆府来赔偿,你倒时拟了账单去陆府就行。”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那店小二不好再说些什么,只能畏畏缩缩的站到旁边任他们搜索。
一个士兵走到段星阑的跟前。
段星阑脸色不好,眼睛直看着陆长浟不说话,他风尘仆仆的从沙漠里赶回来,嘴角都起了皮,可他并不是在庆阳,没人会怜惜他。
那士兵粗鲁的将他拉起来,在他身上胡乱摸索着,不一会儿掏出一个牛皮硬纸卷来。小兵握着硬纸卷看他的眼神都变了,他身后立马窜出三个士兵来将段星阑牢牢擒住,他则转身恭敬的将东西呈到陆长浟的面前。
陆长浟接过纸卷打开,扫了扫里面的内容便放进自己怀里。然后她拿起马鞭,起身慢慢走到段星阑的身前,掀起眼皮细细的打量他。
段星阑还浑浑噩噩沉浸在自己重回十年前的震惊中,那小兵从他身上搜出了什么东西,他其实是并不大清楚的。他刚刚重生,怎么可能清楚自己身上有些什么?而且他上一世从未来过北漠,即便是搜出了什么也定是些无关紧要的家书,他这般想着。
“你不是柔然人?”陆长浟啧了一声,又伸手捏了捏他的衣摆“看穿
着是南方人,怎么会和柔然的狗搅到一起?”
段星阑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更答不上来她说的话。陆长浟朝着擒住他的士兵,淡淡的吩咐道“拉开看看。”
两边的士兵会意,同时拉开他的衣袖。两节手臂如白玉般光滑上面什么也没有,陆长浟看了一会儿眯起眼睛,用马鞭挑开段星阑左手手肘,皮质的马鞭戳在柔软的皮肤上给段星阑带了一丝寒意。陆长浟侧起头看着段星阑的手肘,在那藕白的手臂上印着一个刺眼醒目的圆形烫疤。
陆长浟眼睛也没抬问道“怎么来的?”
段星阑哑着嗓子,说不出话。陆长浟见他不答,露出极不耐烦的神色,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问道“我问你,怎、么、来、的?”
陆鄑顿首站在一旁,看来今日陆长浟的心情的确是十分不好。
上一世的陆长浟对段星阑向来是和颜悦色温声细语的,他从未见过这般神色的陆长浟。他是庆阳里娇生惯养的少爷,连一句重话都很少听更逞论这种?
他被吓住,下意识嘶哑着声音回道“贡、贡香烫的……”
“烫的?”陆长浟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讥笑,转身向陆鄑吩咐道“一起带回去吧,我审了再说。”
段星阑下意识觉得这不是一个好信号,但他没来得及反应便被身后的士兵拖出客栈,他看着陆长浟与陆鄑站在客栈内向店小二招手,似乎在吩咐什么,他想要喊陆长浟的名字,喉咙却感觉一阵火烧火燎的疼痛感,他急得快要哭出来,最后段星阑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段星阑再醒来时是被一瓢冷水泼醒的,他费力的睁开眼睛望向四周,这才模糊的辨认出来自己是是在一间昏暗的牢房内,他被人竖直的绑在架子上。
身旁朝他泼水那人见他醒了,嬉笑着上前拍了拍他的面颊“醒醒啦,柔然的狗,二小姐就要过来审你了。”
段星阑头疼欲裂,他奔袭一日竟然是连一口水都没喝过,醒来之后喉咙里又开始了火烧般的感觉,他艰难的张开口舔了舔那顺着他头上流下来的水珠,难受的眼眶发红,一时间竟要呜咽的哭起来。
那人见他流下泪来似乎看到了什么天大的好笑事“你身为大郦人,和柔然狗串通一气,还有脸哭?”他转过身去重新舀起一瓢水,鄙夷的说道“做什么不好,做柔然的狗。前年夜袭姜城,我们少将军连夜驰援,受了重伤。”他眯起眼睛恨恨的看着段星阑“你们柔然的狗应当觉得很得意吧,能伤到我们少将军。”
段星阑见他似乎想要再泼自己一瓢,连忙想出声解释,可是他头疼欲裂喉咙又嘶哑难耐,只能发出呜咽声。他心中慌乱的盘算,那乞丐大概是潜伏在狼都里的柔然奸细,被陆长浟带人盯上,慌不择路逃进了客栈,见自己站在大门口,于是假意不小心撞了自己,将偷来的情报藏在自己身上……
段星阑想不通自己怎么这么倒霉,只能费力的挣扎着,眼见那瓢水要泼了出来,牢室里的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那人连忙收住手,恭敬的朝着进来的人叫道“二小姐。”
二小姐?段星阑的眼睛目光涣散,在客栈里他们便是那样叫陆长浟的,他艰难的抬起头朝门口看去。
陆长浟推门而入,她还是穿着今日抓人时的红衣劲装只是解了斗篷又被氲湿了一小半,她两手满是鲜血,似乎刚对人动过刑,就连脸上也被溅起点点血痕。陆长浟一边走着一边抓着一块黑色帕子细细擦拭着十指上的血迹。黑漆漆的瞳孔看着段星阑,整个人如同地狱里走出来的罗刹般骇人。
她缓缓走到段星阑的身前,段星阑这才看清楚她的红色的衣裳并不是被水打湿了,而是被鲜血染得更深了。段星阑害怕的缩起脖子,他胡乱的想,这不是陆长浟,也许自己真来到了阎罗地狱。
陆长浟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并不出声,然后慢慢转身走到面前的椅子上坐下。她撩起个二郎腿,靠在椅背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坐姿,带着几分懒洋洋的语气开口“你是今早从北关入城的,不是从临淄来的。北关外面是一片黄沙,再往北可就是柔然的焉都了。嘶,你身上还有柔然探子偷来的情报,你若不是柔然狗很难解释这些啊?可你不像是柔然人,衣料也更像庆阳、凤临那边的款式。你自己交代吧,你自己说兴许还能留条命,我若下手没轻没重的。”她又啧了一声,朝着段星阑露出一个邪气森森的笑。“你那同伙只在我手上坚持了半个时辰不到,就求我大发善心让他去死。”
段星阑脸上冷水与泪水混合,牢室两面墙的上侧都开着窗,呼呼的吹着风,如今已经到了晚间了,风尤其大吹得他瑟瑟发抖。段星阑没见过这样的陆长浟,这个人带着像是尸山血海里拼杀出来的血腥气,一点也看不出上一世那温婉柔和、唯唯诺诺的样子。段星阑本能的觉得害怕,他从不认为有一天他也会觉得陆长浟很可怕。
他说不出话,只能用尽全身力气嘶哑着挤出一个字“水。”
陆长浟向他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便有一瓢冷水汩汩的灌进段星阑的口中。段星阑贪婪的喝着水瓢里的冷水,又听见陆长浟那漫不经心的声音“喝了这口水你最好说仔细、说清楚。其实我是不喜欢见血的,可就别让我动手了。”她脸上的血迹还未擦干净,跳动的烛火映照着她黑色的瞳孔,她微微抬起头,眼睛里毫无感情。
段星阑又缓了好一会儿才积攒起一些力气。“我、不是、柔然、的奸细。我身上那纸卷,是今日我与店小二争执时有人撞了我,趁着那时放我身上的。”他逼着自己从牙缝了一个字一个字的挤出来“我的父亲是大郦忠王段汝淳,我是忠王世子,段星阑,不可能做出叛国之举。”段星阑费力说出这一大段之后,立马垂下头微微喘气。
陆长浟听了他的话皱着眉直起身子来,“段伯伯?”她冷笑一声斥道“无耻小贼,扯谎扯到忠王头上了。忠王是有一个儿子,但他儿子一直在江南、洛阳等地游学,怎么会突然出现在狼都?就算你是忠王世子要入我北漠狼都,也当是从庆阳过凤临再从临淄入关,又如何从北关进城?南关可没有你的入城记录。”她冷笑一声“我看你就是柔然派来的狗,郁久闾斛律狼子野心,去年夜袭姜城郁久闾斛律是如何得知姜城调防守备空虚的?北漠各城迁兵调防,都归狼都调配。狼都之中在有人在和他里应外合,今年我抓了多少柔然狗,但大多是掩藏在商贾小贩之间,不可能能窃取到如此机密。狼都之中,有享高官厚禄者叛国。”她起身走到段星阑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眼里是深深的恨意,段星阑能听见她咬牙切齿的声音“姜城一战,我狼都多少骁勇善战的好儿郎丧命?我哥哥身负重伤,诸先生也被那郁久闾颉阕那狗贼一支冷箭射中肩膀,性命浟关。此等血海深仇,你以为我和你开玩笑?”
段星阑被她那骇人的气势压得抬不起头,但他心中清楚若是此时不拿出有利的证据,怕是陆长浟会真的杀了他,于是他努力的再一次开口解释“我、我、身上有忠王府的玉佩为证,你拿去寄到庆阳给我父亲看他能认出来。”他费力的抬起头,脏乱的脸上挤出一个难看的笑“陆长浟,你信我。”
陆长浟不再说话,但脸上的神色不变。她微微眯起眼睛,从段星阑的腰间扯下那块白玉鱼纹的玉佩仔细看了一会儿,然后抬起眼睛将玉佩递给一旁的小厮。
陆长浟其实也不是十分相信眼前这人是柔然细作,这人一身皮囊看着不仅不像是柔然人更不像是北漠人,穿着与气度,显然就是打小在金窝银堆里惯出来的。若要说他是庆阳某个公侯府里的少爷羔子,陆长浟还真信上几分。
陆长浟心里这么想着,面色却毫无神色“一块玉佩,又能证明什么?我这阎王殿,可不是谁进来都能出得去的,我劝你好生想一想。”说罢她转身,吩咐道“好好给我看着他,今日我累了,明日再审。”
抓着玉佩那小厮点头称是,跟着陆长浟一前一后的出了监牢。
监牢外陆长浟顿时间改换了一张面皮,不再是那副冷面骇人的神色。她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向身边的人吩咐道“去,将玉佩送去我阿爹让他先看看。如果我阿爹识得这块玉佩,便以我阿爹的名义给庆阳送一封信,把他的容貌特征写上,连着这玉佩一起快马送进忠王府。”她想了想先前段星阑那湿透的衣料紧紧的贴在他的皮肤上被冷风一吹,他止不住的颤抖的样子,又加了一句“给他换件干的衣裳,先好生照顾着,等庆阳的回信到了再说。”
小厮有些吃惊,但他很快便反应过来问道“那您明日还审他吗?”
陆长浟闻言不由得回想着段星阑那惧怕的样子,嗤笑一声“来啊,怎么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