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纪末的钟声》雲見

4、第4章

　　今天，全省范围内所有的报纸头条都被“江合市地标性建筑‘世纪钟’今日竣工”的新闻所占据。江合市这些年来一直在试图争取同等于”副省会”级别的影响力，建造“世纪钟”是他们迈出的第一步。“世纪钟”的建造，不仅仅是作为吸引外地游客的地标性建筑，同时也将为科学研究提供场所。明都大学作为全国重点大学，也是坐落于江合市的一所大学，为了支持世纪钟的建造，准备将明都大学土木工程研究所、水利研究所在世纪钟处设立研究办公室。
　　世纪钟虽然已经竣工，但内部还需要进一步的完善，但无论如何，第一声钟声，都会在1999年12月31日24时敲响，完成它第一个也是最大的一个使命——迎接新世纪的到来。
　　而本次世纪钟项目采取完全外包的模式，负责建造的工程公司隶属于千城集团。有人说，千城集团的老板叶述一定是勾结上了什么大官，毕竟全国范围内比千城集团要厉害得多的企业，都没能竞标成功。但对此，叶述声称，只是因为他们是江合市本地的企业，比起外地企业更熟悉这座城市的土地罢了。
　　新闻发布会上，叶述承诺会交给全市人民一张满意的答卷。而他自信、意气风发的笑容，也被同样呈现在了头条新闻上。

　　此刻，易兆星拿着手中的《江合晨报》，看着叶述的笑脸，又想了想他那恶魔一样的儿子，手上不禁下了力气，将报纸攒成一团。
　　两天前，她再一次被叶棋峰叫走，这次不再是操场的一角，而是学校从未向学生开放过的天文台。这里面的观测装置是建校之初，江合市科技馆捐赠的，但学校为了防止学生损坏，天文台到现在还没有向学生开放过。
　　“易兆星，听说你妈妈最近评上了销售之星，”叶棋峰嘴里叼着一支烟，“既然是销售之星，肯定得有不少奖励吧，你看我们关系也不错，怎么，不表示表示？”
　　易兆星知道叶棋峰想要干什么，但她却不想说出来，她还想把这已经接近虚无的“尊严”保留到最后一刻。
　　“怎么，还需要我继续教你该怎么做吗？”叶棋峰看着易兆星没有回应，似乎失去了一部分耐心。
　　而他的跟班已经没有耐心了，走上前去给了易兆星一个耳光。
　　“聪明的人一定知道该怎么做，我也没必要跟你多费口舌了，下周这个时候，我们还在这等着你。“
　　说罢，扬长而去。
　　天文台不大的空间里，只剩下易兆星一个人咀嚼着焦虑、愤怒与沮丧。她又开始陷入了无限的自我厌恶当中，她在责怪自己为什么会如此懦弱，又不断地问自己，为何不去反抗。
　　难道叶述真的可以在江合市一手遮天吗？那么法律、警察，对他们还能造成威慑，还能够制裁他们吗？
　　“看来你陷入了不小的麻烦当中啊。”
　　易兆星闻声抬头，让她吓了一跳，不知何时吕嘉挚已经出现在了天文台一侧，正在摆弄旁边落了灰的观测仪器。
　　“你.....”易兆星想问她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为什么要来这里，都听到了什么，但过多的信息卡在了脑子里，以至于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别误会，我只是随便逛逛来到这了，不是要故意偷听你们的。”
　　眼前的女孩身着松松垮垮的校服外套，而她的神情也如同穿着一般放松。易兆星不知为何觉得自己好像被吕嘉挚这种随意的态度给冒犯到了，但她不愿过多纠缠，于是准备转身离去。
　　“你难道就这么打算放任他们这么对你吗？”吕嘉挚在她身后开口道。
　　她果然还是看在眼里了，易兆星最不愿意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他们为什么要欺负你，你做了什么对不起他们的事情吗？”
　　易兆星沉默了，这是她想过无数次的问题，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叶棋峰，但思来想去，自己与他本是两条平行线，只是恰好在同一个班级里而已。她不知道自己何时被叶棋峰盯上了，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选择自己作为猎物。
　　她想不到。
　　“所以，你什么都没有做，他们就这么对你？”
　　“......是的。”易兆星实在想不到什么理由来解释。
　　“那你为什么不回敬他们？”
　　“怎么回敬？”易兆星哭笑不得，叶棋峰一直在拿她父母的仕途以及整个家庭的命运威胁她，她知道叶棋峰的父亲是叶述，在江合市不能说是一手遮天，但随便收拾一下自己手底下的员工还是很轻松的，甚至根本用不着亲自下手。
　　父母奋斗半生，终于在事业上小有成就，他们家境原本不富裕，全靠父母这些年不停地向上攀爬，付出了比常人更多的努力。而现在好不容易熬出了头，爷爷奶奶又常年受到慢性病折磨需要终身服药，这又成了父母的负担。
　　想想这把年纪还在拼搏的父母，想想慈祥的爷爷奶奶，想想她温馨的、近乎完美的五口之家，她选择了隐忍，选择了沉默。
　　但她还是想听听，这个神秘、看上去很聪明的女孩，能有什么好的点子能供她参考。
　　“你有什么好的主意吗？”
　　“杀了他们，”吕嘉挚的语气依旧很轻松随意，“不然你凭什么要承受这些。”
　　话音刚落，后悔、荒唐、愤怒之意从易兆星的心头翻涌上来，自己一定是发疯了才想着要听取吕嘉挚的意见。

　　周四下午，韦愚骑着自己的摩托车去赴约。上周，当他还在发愁自己怎么去获得更多有关吕嘉挚的信息，主动去问她并不合适，只能从别的与她熟识的人那里去了解。
　　就在此时，钱航主动联络他，说希望能和他谈一谈关于吕嘉挚生活学习上的事。
　　明都大学是百年名校，也是省内综合实力最强的高校，是万千学子向往的圣地。韦愚自小学习成绩不佳，明都大学这样的学府对他来说可望而不可即。
　　钱航比他大不了多少，现在已经是副教授，在明都大学享受着一等的待遇，让他忍不住感慨万千。
　　虽说钱航是农门出身，但经过这么多年的磨砺，现在的他俨然一副学者做派，气质异于常人，有着不一般的风度。
　　“您就是韦警官吧，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钱教授您好，久仰您的大名。”
　　两人上来客套寒暄了一下，开始进入正题。
　　“是这样的，我本来想和嘉挚好好谈一谈，但是奈何工作繁忙，一直走不开。虽然现在嘉挚住在我那里，但我这些日子也不经常回去，所以想问问您，嘉挚最近的状态。”
　　原本是韦愚想要找钱航打听，没想到他来了一个先发制人，让韦愚有些措手不及。
　　“每天放学的时候我都会问她在学校过得怎么样，她一直都很我说过得还不错，老师对她很照顾，动不动就会询问她能不能跟上大家的进度，同学们也很友善，看上去融入得还算不错。”
　　钱航看上去对这个回答好像并不怎么满意，或许是觉得韦愚过于敷衍，没有说出自己最想要的答案。
　　“韦警官，我想您也知道，嘉挚她这个孩子，和一般人不太一样，无论是她天赋的，还是她后天所经历的，都远远偏离了正常。您如果想要早点查到案子的真相，就得认真对待嘉挚，说不定她能为您提供有用的线索。”
　　原本打着来找钱航了解情况主意的韦愚，一不小心就被钱航教育了。他的确是有些无从下手，自从遇到吕嘉挚以来，钱航无时不刻不觉得自己跟吕嘉挚是两个世界的人，吕嘉挚经常会问出一些不像是这个年纪小孩问的问题，很晦涩，哪怕是阅历丰富的成年人，一时半会儿估计也很难给出一个襄阳的答案。
　　“钱教授，和您说实在的，我其实也不知道嘉挚在学校里具体过得怎么样，我们上级给了指令，不让过多插手她的生活，所以我只能通过她主动告诉我的情况来了解她的校园生活，您毕竟比我了解她，请您指一条路。”
　　“您应该知道，嘉挚曾经去过青少年行为矫正中心吧。”
　　“这个我知道。”
　　“那你知道，她是为什么去、在那里发生了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