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酒话之无妨》梨花酿酒

96、第九十六章

　　“芳泉山？”阁中屋内桌前安宁一脸惊讶看着当素。

　　当素：“是，这个秘密自免族主时期就在几位核心领袖之间保守。”
　　安宁：“那向紫野知道吗？”
　　当素：“她不知道，杏城部主生前没有将此事告诉她。”
　　闻言安宁放心地点点头。

　　当素：“我想，此次我们也算一举将阁中的璇玑势力歼灭，不如趁此机会让芳泉山的遗部回归族中，只要隐藏得当是不会被发现的。”

　　安宁：“这能行吗，万一被外界察觉我们就被动了。”

　　当素：“要是东南没起战事当然还能再等等，现如今明国与灰慕五境混战，稍不留神就会把芳泉山卷入，他们一群人多是幼弱实在经不起战火呐。”

　　安宁低头思索，“这件事小渚知道吗？”
　　当素：“他不知。”
　　安宁：“素叔你稍等，我去把小渚找来，此事要我们三人共做决定。”说着起身往门口走去。
　　当素：“安宁！”
　　“怎么了？”安宁回过头见当素欲言又止，几步回到桌边，“有顾虑直说吧叔，你应当信任我和小渚。”

　　当素紧蹙眉头半晌挤出一句：“我……我是怕小渚恨芳泉山的人呐。”
　　安宁：“恨，此话怎讲？”
　　当素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安宁你也知道，阁主他是从芳泉山回来的路上被暗杀的，从某种说法上可以认为芳泉山人是间接害死阁主的凶手，这些年小渚又与芳泉山人没什么感情，我怕……”

　　“您也太小看小渚了。”安宁正视当素，“从事发到现在他有怨恨过任何旁人吗？说句不太好听的，若小渚真如您所想那他第一会怪的应该是您，但事实是您拼尽全力救回骃龙阁了，小渚也没有多心这些有的没的，不是吗。”
　　当素点点头。
　　安宁：“再说了小渚才是骃龙阁的阁主，您也承认了，那阁中的决策就不能瞒过他偷着做。”
　　当素：“……对！你说的没错，是我糊涂了，我这去找小渚过来。”周思之后豁然开朗，起身要去叫小渚被安宁按住。
　　安宁笑着，“好啦素叔，您这老胳膊老腿的还受着伤，爬一趟九层就够受了吧~这趟我去！”
　　安宁一溜烟下楼把小渚领上来，而小渚也果然不负安宁所望多方考量之后答应了当素的请求。

　　送小渚回去练剑的路上 小渚走在前安宁跟在后，七尺多高的安宁看着身前几步台阶下小渚格外矮小，“小渚~”信口叫他一声。
　　“嗯？”小渚驻足回头仰看安宁。
　　“你真了不起。”安宁低头翘起嘴角，“真的。我像你这么大时还是个整天只知道吃肉和惹祸的熊孩子。”
　　小渚摇摇头，“不，你也很了不起。”说罢继续往楼下走。

　　当骃龙阁中一切防守工作安排就绪安宁即随当素启程前往芳泉山。
　　从阁中到芳泉山并不算十分遥远，快马行路来回只需一天，但大乱初平不得不提防璇玑贼人趁虚而入，二人一路策马劈风毫不停歇终于在这天傍晚赶到了芳泉山中。

　　满山茂林郁郁遮天蔽日，夕辉洒下不透丝毫，行走林间像已经到了黑夜。
　　当素牵马在前掰开火折子，安宁跟在后。

　　不知是因为陌生还是树林本身如此，安宁总觉得这里所有的树都一模一样，若不是有当素叔在前引路自己很快就会迷失其中。

　　“这里还真是隐蔽啊。”走着走着安宁不禁感叹。
　　当素：“是啊，这地方是当年免族主与白桥阁主物色很久才选定的，虽不似兵家要塞易守难攻但想长久隐藏十几二十人是不成问题的。”

　　又往密林深处走了很久七拐八绕好几弯还挪开了一块大石头有一条蜿蜒哇土路出现在眼前。当素：“顺此走下去，很快就会到。”
　　安宁点点头牵马跟上。

　　沿路走了几百米，在林尽地平处终于有几座吊脚木屋出现在了眼前。木屋排列松散像是按照地面情况哪儿结实哪儿建的，屋子周围有粗木做桩缠绕结实紧密的篱笆与外边的丛林相隔。安宁找了个没有荆棘的地方上手试了试非常结实。篱笆墙自下而上散发出某种略微刺鼻的气味想来是防虫鼠的药水。

　　时值晚饭夕阳余辉之下屋顶升起袅袅炊烟，篱笆院中还有竹马在地却不见孩童踪影估计是被喊回去帮忙打水做饭了。
　　当素走了一路已气喘吁吁，回头来要过安宁手里的马缰，“我先去拴马，安宁你稍等一下啊。”
　　安宁：“我跟您一起吧。”
　　当素笑着摆摆手，“不用，叔还没老呢。”说着牵两匹马往后面去了。

　　当素走后安宁伫立原地闲望几间竹屋等人回来。
　　从藏惠山到山下水镇再到骃龙阁，房屋均是砖砌瓦盖，这样的吊脚木屋真是少见。竹梯通屋门，屋外还有一圈平台，平台上挂着干辣椒，大头蒜，还晾着衣服。忽闻哪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安宁视线随声下移停在屋底围栏间。
　　是猪！三四头半大不小的花猪凑在一起哼哼唧唧地吃食。真稀奇，一般都是人吃完了剩饭才给鸡猪狗，没想到这里的猪开饭比人都早。看大花们憨态可掬的吃相安宁噗嗤笑出来。

　　突然安宁感到背后风动有异，反手抓过偷袭之人重摔在地。只听砰的一声，哗哗啦啦，果子滚了一地。
　　地上人被摔懵了很久才反应过来，“啊！痛！你这个……”刚欲破口大骂只见按住她的安宁眼中紫光闪过，“嗯？”

　　安宁也是才发现自己摔的是个姑娘，还是个眉清目秀脸很白净的年轻姑娘。姑娘微微泛黄的头发用竹簪一把盘起，一身麻布衣裙打着补丁虽野不鄙。见她背后被压烂的筐子安宁有点明白了，她大概是去林中采果子刚回来，看见陌生的自己在屋前还以为是哪国的探子。
　　“……”安宁局促地松开手退到一边给少女让出地方站起来。

　　少女起身拍拍胳臂肘背上的土，“你也是冥龙？”
　　隐晦的事被少女随随便便说出来让人有点不适应，安宁点点头。

　　少女狐疑地上下打量安宁，“你是来投奔的？有凭证没有？”

　　“我……”安宁刚想说出实情只听少女一声尖叫：“啊！！！！！！我的筐！我的果子！！我采了一整天的！！！！”接着毫不理会安宁去捡地上散落的果子。

　　虽然是对方先偷袭可自己确实把人摔了一跤还弄坏了筐子，安宁有些理亏。哎，当素叔拴个马拴哪儿去了，怎么还不回来！安宁在旁站着快等冒烟了。
　　过了一会儿少女满眼愤怒的泪花转过身来质问安宁：“你到底是谁啊！你赔我的竹筐！”
　　安宁：“我这……”

　　正手足无措时当素回来了，“雨都？”看着地上眉蹙眼红满脸泪的少女，再看看安宁，“这怎么了？”
　　“当素叔，他是坏人，他摔我！”雨都抬手直指安宁。

　　呦呵，恶人先告状？安宁觉得自己还是太单纯~“叔别听她的，是她把我当坏人先过来偷袭我才摔她的。”

　　“哦，明白了。”当素笑着蹲身帮雨都修竹筐，“是我不好，我现在给你们介绍介绍，这位是免族主的儿子安宁，是骃龙阁的恩人也是我们的一员，嗯……按年龄雨都你得叫安宁哥哥。”

　　扭头对安宁：“这位是雨都，是这里孩子们的大姐姐，不过对你来说还是个丫头妹。”
　　“什么丫头妹！当素叔你怎么偏着外人！”雨都噘嘴瞪眼盯着安宁。

　　“不是外人，不是外人。”当素几下把筐子按回原形将压断的部分重新结好，“咱进去说吧，我们此来有重要的事情。”
　　雨都接过筐子瞅了两眼安宁，十分不情愿地将两人带进篱笆院去。

　　“奶奶！当素叔来了！”雨都推开屋门冲炒菜的老太婆一喊，然而后者根本没听见。
　　也是，屋里锅勺乒乓响沸水滚滚开，再加上老人耳背。
　　“奶奶！！！”雨都跑过去拽拽奶奶的衣角附在耳边，“奶奶！我说当素叔来啦！！！”

　　“当素？”太婆转过身来，接着眯着眼看门口，“快请进来啊。”

　　雨都：“好！！”又跑回门前请当素进来，给当素倒上一碗水，没给安宁，只赏了他个神气十足的眼色。
　　当素看了忍俊不禁，将水碗推给安宁，“一路来也渴了吧，喝点吧。”
　　安宁摇摇头，“主人都没发话咱哪敢喝啊~再说我也不渴。”
　　当素：“俩孩子。”说着拿起水壶自己倒了一碗。

　　雨都看自己的小伎俩没整上安宁气鼓鼓地到一旁端碗去了。屋里还有两三个孩子见了安宁十分新鲜想上前认识认识被雨都一个眼神吓退。

　　不一会儿太婆端菜上桌了，“当素你们来也不提前飞鸽子来个信儿，今晚这饭够是够了可都是些……”看着盘中野菜太婆有些愧疚。
　　“不打紧，山菜好吃！”当素从太婆手中接过盘子放上桌，“而且我们这次来还有要事相商。”
　　太婆：“好好。”将菜端完自己也坐上桌。

　　开饭后是安宁当素太婆一桌，而雨都和孩子们围坐一矮桌，虽然饭菜都一样孩子们长身体更饿不着，但雨都总觉得自己在这个“坏人”面前跌份儿了，整顿饭下来眼睛不停地飘向安宁那边。
　　安宁也感觉到了，想弄死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不过她还是个孩子能掀起什么风浪~接着吃饭接着聊。

　　不知怎的太婆跟当素叔谈着近况眼睛也总不时往自己这边看，可能是老人顾及礼貌吧，也不好冷落了谁。
　　“嗯……当素啊，这位是？”太婆终于忍不住发问。
　　“我？”安宁看着太婆的眼睛，谦和而略大声地说，“阿婆好，我叫安宁。”

　　“安宁？”太婆凑近了看看，“我怎么觉得你那么像咱们那个前族主……胧见。”
　　当素：“他正是免族主的儿子啊，当年玄上原被围时静夫人不正身怀六甲吗。”

　　“哦！我想起来了，看我这脑子啊，哎呦，你是胧见的孩子啊！”太婆激动地颤抖着伸出手握住安宁的手，脸上笑开了花，“我看看我看看，哎！这眉眼真是和胧见一模一样！这耳朵像你娘，有福的耳垂！”
　　安宁笑着由着太婆给他看相，“借您吉言。”
　　“哎呀，安宁是吧，真是没想到啊，静儿的娃娃保住了！”喜悦中泛出辛酸，“你爹你娘都是大好人，当年你娘怀你六个月时还挺着大肚子过来给这儿的孩子们看诊，还给缝了衣服被子……真是苍天有眼啊！”说着说着不仅老泪纵横。

　　对于爹娘安宁没有一点点印象，记忆中最早最早的也只有念哥，被他抱着，被他背着，被他牵着手。若一定要说爹娘，脑海里首先出现的还是白桥爹爹和蘅母，可惜他们都不在了。

　　饭间当素夹了筷子菜问太婆：“阿婆，春牛哥他们呢？”
　　太婆：“他们就在后面屋里，等会儿吃完饭我把他们叫过来。”
　　当素点点头，继续吃饭。这里的人还不知道骃龙阁巨大的变乱和白桥已死的消息，等下该如何告知并安抚他们还是个问题。

　　饭后太婆如约将所有人召集到屋前，说是“所有”其实大人孩子加起来不过二十几人。大人们围坐在当素身边听他说事，孩子们则由雨都带着在一旁篱笆边不吵闹地玩耍。

　　“就是安宁和一位大夫救了我们十几人……”雨都不时侧耳听听那边当素在说什么，这个安宁似乎很了不起，他一个人收拾了截杀少主的所有追兵还帮助当素叔夺回了骃龙阁……可看他那样子也很普通嘛，除了高一点，帅一点，不，不帅！一点都不帅！

　　搬迁不是件小事，在当素表明来意之后安宁亦结合自己在山上所见向大家说明东南战局以期说服众人回归，说讲过后安宁坐回竹凳上等待这里的头领和当素叔商量好撤离事宜，其间偶尔抬起头发现那“丫头妹”还在看自己。
　　……她还没消气？但随即考虑别的事了。

　　许是重视战乱之灾，许是在这湿热匮乏的地方住够了，当素说明情况后不久部民们纷纷表示愿意随他们回阁，只是希望获得一处相对独立的居所，毕竟流着冥龙血的部民不论何时都容易成为众矢之的。见当素答应了他们，便纷纷回去收拾东西。

　　“这么配合？”人群散去安宁看着走过来的当素。
　　“是啊，这一批人都是免族主与白桥阁主亲手救回安置的，早年流落在外受过苦对部族感情很深，逢事也都好说话。”当素收起竹凳，“安宁你在这等会儿，我去帮阿婆收拾东西。”
　　安宁：“我也去，我年轻有劲儿。”
　　当素温和地笑着，“好啦，知道你年轻，在这好好休息休息，回去路上少不了你保护我们这群老弱。”将安宁按回凳子坐着自己上屋去了。

　　“这个素叔~”安宁也不客气，坐下吹着晚风。那边玩耍的孩子还没散去，大人走后欢闹就更显了。泥娃娃堆儿里有个孩子衣洁肤净发束整齐看起来格外成熟，举手投足间居然有一种小渚的气质，安宁决定过去认识一下。

　　“小弟弟，你好呀~”安宁半蹲着刚好能与他平视。
　　“你好。”因为刚刚看到他是和当素一起的，小男孩没有认生。

　　安宁：“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商宣，商人的商，宣布的宣。”
　　好大气的名字！安宁听了不免在心里感叹，现在的孩子取名都这么硬气啦？不像自己，一个“安宁”可男可女……不过好歹是念哥取的就这么地吧。

　　“商宣啊……”安宁总觉得在哪里听过，想了半天，“你知道商芙蓉吗？”
　　当年有段时间阁中疯传白桥爹在外有个肤白貌美长发及腰的相好，虽然都是无稽之谈安宁还是很好奇这是怎么发端的。

　　小宣：“知道，他是我爹。”

　　“……爹？！”安宁不淡定了。

　　“嗯。”小宣点点头。

　　安宁扶额，“不是，不是，小宣，你爹他……长什么样啊？”

　　小宣想了想，伸手开始比划，“有这么高，这么胖，眉毛很浓，满脸胡子很扎人，不过笑起来就不吓人了。”
　　安宁心道：笑起来就不吓人？这么说平时还挺吓人。造谣的事果然一点儿也不能信。
　　安宁：“那你爹人呢？”
　　小宣：“他没了，几年前病死了。”可能孩子太还小对死没有完整的概念，说这话时小宣神情平静就像在客人面前告诉自己的父母出门还没回来。

　　安宁：“抱歉……”
　　小宣：“没关系，还有姐姐陪我们玩。”
　　安宁：“姐姐？”
　　小宣举起小手一指安宁背后，“就是她。”
　　安宁：“什么她？”一转身，“我去！”一个没蹲稳呼地一下跌坐地上，背后站的正是雨都。她无声无息地在这站多久了？

　　“你想拐我弟弟？”雨都俯视地上的安宁。
　　“我就找个人聊聊天，你吓死我了。”安宁从地上爬起来，“你才是，怎么老站人背后？！”
　　站背后这件事上雨都确实无话可说。

　　安宁：“哎，他是你弟弟？”
　　雨都抱臂点点头，“嗯呐。”
　　安宁：“亲的？”
　　雨都：“对啊，怎么了？”
　　安宁：“你看看人家一个孩子都比你端庄。”
　　雨都抬手做出吓唬孩子的招式，“找打吧你！”
　　安宁：“哎，算了算了，我还有事，走了！”拍拍屁股一溜烟上楼找当素去了。

　　“真是个怪人！”看着落荒而逃的安宁，雨都啧啧两声显得老道无比。

　　“姐姐我看到了。”小宣突然在背后发话。

　　“看到什么了？”雨都毫不在意地转过身。

　　小宣：“你在看他，你站在他背后看他。”

　　“！”被弟弟一说雨都脸瞬间红了。

　　小宣：“还有，傍晚的时候我看到他把你按在地上，你们贴得很近像以前爹娘那样。”

　　“！！”雨都感觉腮帮子都要热炸了，“不是！那是我偷袭没打过他！我看他不是因为他可疑吗！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保护你们！”叉腰指着小宣的鼻子，“明白？”

　　小宣抬头看看亮灯的吊脚屋，“可我觉得他不像坏人呀，你别去欺负他了。”
　　“欺负？”雨都一把抓住小宣的后领拎猫崽儿一样把他拎起来，“你是哪边的啊？啊？！”

　　出慕唐后元茇又去了一个镇子，那里的医馆果然也是卖方不卖药。剩下半天按照威灵仙的习性往东南找了好几座山终于找到了几株，盐附子的话就得随缘了。

　　入夜的达芒山兽走枭鸣，元茇牵着马借月光找到一块较空旷的林间地。从马鞍挂包上取出大饼，元茇惦记的还是盐附子，到底该上哪儿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