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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第九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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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叨扰一下,”元茇握缰抱拳行礼,“敢问几位先生可知镇上的药房在何处?”
几人闻声抬起头来,一个男子:“你问药房啊,镇北边好像有个,是叫秘方堂吗……”扭头看旁边的同伴。
“是,是这个名儿。”一旁的男子放下筷子,“小兄弟,你看病啊?”
元茇:“回这位大哥,是家中亲人生病,我来抓两幅药。”
“抓药?”男子似乎有些诧异,“那你还是别去了。”
“就是,知道用什么药就自己采两把或是找山上的药农买点儿得了。”
几人七嘴八舌地劝告,大意都是叫元茇不要去药房抓药。
元茇:“不要去药房,敢问这是为何?”
一个稍微年轻的男人见元茇还是一头雾水直接起身把他拉到桌边坐下,“小兄弟看你是外地人吧?”
“不错,正是。”元茇将青花栓在栏柱上,面对众人坐正。
“那就是了。”旁边一个头发黑里夹白的男子露出了然的神情。
年轻男子:“小兄弟你有所不知啊,从十多年前镇上爆发烂死疫之后几间像样的医馆就都关门了,可以说一间没剩下,就这么地过了六年多我们这些住镇上的看病都靠偶尔来的游方郎中。”
元茇:“游方郎中,那若是生了病没有郎中来呢?”
年轻男子:“是啊,这种事多了去了,郎中不来就没法看病,只能等着,很多人家有老人有孩子得一点小病就这么活活耽误死了。”
元茇闻言惊悯,“那后来呢?”
年轻男子:“后来又过了几年医馆倒是重新开起来了但是情况还不如以前呢!”
元茇:“这是为何?”
年轻男子端碗喝了口粥开始细细地跟元茇讲,“开起的医馆就是镇北的秘方堂,这里面的医师啊病瞧得不咋地要价可是贵死人!就是诊个头疼脑热也得收你纹银八两。”
元茇:“八两?!”虽有十九年未曾下山但元茇知道这个价格放在灾荒时也是极贵的,“仅坐诊就一个病人收八两?”
年轻男子:“是啊,八两都算便宜的,他要说你还有个别的什么病你还得再掏钱。”
元茇蹙眉追问:“他们这样漫天要价官府都不管吗?不会被同行比下去吗?”
一旁略显老态的男子插上话:“管个驴尾巴根!官府不知收了这帮天杀的多少好处!有人去告还被打了回来!”提起此事情绪激动差点一口油饼末子喷到元茇脸上。
年轻男子赶紧伸手制止,“哎,老方叔你那唾沫都喷小兄弟身上了。”转头对元茇:“收钱没收钱咱不知道,反正官府从来没管过,把告状人赶回来也是真的,打了但没往死里打,那告状的是被耽误死了亲爹,在堂上顶撞了县官两句,官老爷嘛看不顺眼总不会忍气吞声。至于同行吧,这些年还真没见镇上盖起别的医馆,我想就是出两个好医师也都被秘方堂高得吓人的薪资诱去了,再说他们要真有官府罩着谁敢跟他们抢食儿吃。”
元茇听罢沉思着点点头,“看病收钱贵,抓药也是吗?”
年轻男子:“你根本抓不到你想要的药,秘方堂之所以叫秘方堂就是因为他们卖药只卖自家秘方,都是一小包一小包包好的粉儿,你根本看不出来它们原来都是什么药材,你要抓草药更不可能,他们连药柜都没有!”说着叹了口气,“所以这些年镇上人但凡有个头疼脑热的能找到游方郎中就诊诊,不能就自己上山采点药煮水喝下,让秘方堂这么一闹附近种药的药农都没剩两家了,想买好药肯定也买不着。”
元茇:“我记得慕唐往东不远还有连唐、玖唐、安桥等镇,这些镇上也是这样吗?”
年轻男子:“都差不多,不然咱早上别的镇看病了。”
老汉:“镇上的都一样!自从烂死疫以后好郎中都没了!”
旁边人:“是啊,不止镇上,乡下也是,我记得以前在藏惠山有个医术精湛收钱又少的大夫,还是个少白头,烂死疫过后也没了,本来那医馆只是关门后来直接找不着了。”
“对对对,我也记得。”
“有印象有印象。”
……
他们说的是小离,原来他们去过藏惠山。元茇想着,医馆会不见是因为海乙老舅设的结界,一般人踏入了只会陷入幻境迷失方向而后自己走下山,看起来就像鬼打墙。
“多谢几位指点。”元茇站起身行礼。
“哎这不算啥,小兄弟来咱慕唐一趟也不容易早点采点药回去拿给家里人吧。”年轻男子摆摆手。
“就此别过。”元茇解开马缰牵着青花离开粥饼铺。
元茇走后一群人接着吃饭。
“哎,我怎么觉得刚才那人有点面熟啊。”一人忽然叼着饼抬起头。
老汉:“我也觉得……一点也不熟又好像见过。”
年轻男子:“你们说啥呢?”
最先觉得奇怪的男人:“哎老六,你不觉得他眼熟?”
年轻男子:“没觉得,再说了人家一个外地人你们能在哪儿见过啊。快点吃完回去接着干活吧。”将碗筷一放结账去了。
剩下的人虽仍有咯咯愣愣的感觉但也没太在意吃完饭纷纷往雇主家去,谁也没有留意到在粥饼铺往南隔条街的官榜上还贴着元茇的通缉令。
出了东街元茇还是绕道镇北来到了秘方堂外。
和镇民说得一样这里只卖药粉不卖草药。进店后只见两个医师一个慵懒地趴在诊台上摆弄着手指,另一个瘫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把玩一只机关锁,二人见元茇进屋毫不搭理只等他自己说要看病还是拿药。元茇往诊台后的确没有药柜只有架子上包好的一包包药粉。趁两个医师还没过多注意到自己,元茇赶紧退出门去。
从秘方堂出来元茇深感慕唐缺医之弊,然竟灵璧的伤势耽搁不起他也只能赶快出镇找药。
威灵仙、制附子……这些应该能在附近的山野里找到吧,本想药店有售就能一下买齐,现在只好一点点采集了。
元茇牵马往镇东南走,经过近二十年房屋虽有拆建好在东南的镇口保留了下来,从镇中走个两里地就能看到镇口石门了,此间较闹市人烟稀少许多被认出来的风险自然也少,艳阳当空元茇摘下遮帽挂在马鞍上感觉清凉极了。
顺石路而行临近石门,偶有下田的农民挑担荷锄回来,元茇不去看他们走自己的路。不经意间抬起头一榜排列整齐的通缉令吓得元茇一退。
是竖立在石门边的官榜,榜上新纸压着旧纸层层贴满,细看这些通缉令都是海捕这几年恶贯满盈的逃犯土匪,每个的赏格还都不低。崭新的油封纸鲜受风雨侵蚀其上犯人画像栩栩,虽不知像不像本人但也能看出画师技艺高超。众多新像之间勿念和元茇的通缉令成了“元老”,看这底黄墨浅的样子是得有半年没换过。
“五境逃犯御元茇,犯康原纵火案,苓坊血案,刺杀灰慕王案,发现其行踪者须立刻上报官府,一经捕获最高可赏黄金三百两……哇,这么值钱!”元茇看着自己的通缉令被震撼到了,活了三十年自己都没攒下三百两,还是黄金呢!
再看看看勿念的,逃犯勿念……
“一千两?!”勿念也太贵了吧!虽然他身为灰慕的王储血统高贵但这赏格真真高得离谱!所以王公被通缉到底该定多少钱?一般王公也没有被通缉的,要么造反自立为王,要么直接就被朝廷干掉了。元茇估么着勿念活到现在也没攒上这么多钱。
一千两,一千两,元茇心想一个勿念能值三个半自己了。
不过也对,勿念是谁啊,跟他待久了还真把他当农民了,若不是他随父母隐退山野就自己这种市井瘪三一辈子也别想站在他身旁。一千两,一千两……这要是攒够一千两才能娶勿念得攒到什么时候啊。
元茇想着手抚上通缉令画像中勿念的脸,别说,这画得还真有几分像他,这要不是张通缉令真想撕下来带回去给勿念看看。
“干嘛呢!”身后忽然传来呵斥,紧接着一只手抓住元茇的肩膀,这衣袖……是捕快!元茇瞬间一激灵。
难道被发现了?!都怪勿念长那么好看不然我早走了!左手悄悄移下握住亦心准备随时与捕快展开战斗。
“哎哎哎,你消消气!”后面的同僚追上来,“有火也别冲路人发啊。”拍拍拦住元茇捕快的手让他松开。
待先来的捕快放了元茇,后来者绕到元茇眼前,“咋啦,你认得榜上的人啊?”头顶大太阳挺热,后来者一边顺着气一边擦汗。
见两人并未认出自己元茇赶紧设法托身,“不认识不认识,就是看个新鲜!”连连摇头。
后来者:“不认识就别乱动,胡揭官榜要挨板子的。”对元茇摆摆手,“边儿去,边儿去~”
“好!”元茇应声快步回去牵马。
“怎么回事啊!这帮刁民领赏全可着一个人领,都说早抓着了抓着了他们还不依不饶了!”背过身就听先来的捕快牢骚满腹。
后来者:“嗨,这年头谁不想不出工不出力就狠捞一笔,古往今来的海捕文书靠的不就这个吗?咱把榜上令纸一撤不久没事了吗。”
先来者:“说得轻巧满慕唐这么多榜呢,能撤到天黑!”
后来者:“咱出来撤榜不也摊不上别的差事了吗,就当告假了。”
先来者似乎气消些了,指着官榜上一处,“哎!这不是今早来牒撤捕的那个御元什么玩意儿?”
后来者凑上前一看,“对,是他,这个怪字儿我记得,是念‘友’吗,还是‘及’?”
先来者没好气一把将令纸撕下,“管他娘的念什么!不要的赶紧撕下来,省得一帮刁民再拿着废纸来要钱!”
“行,行。”
两人撤完通缉令又头也不回地一溜烟回去了,元茇在不远处将对话听得真切。
见捕快们真的走远了元茇牵马回到石门后官榜前。
自己的通缉令撤了……
原来官府不会像发布通缉时列罪一样向百姓逐条澄清自己的罪状。所谓正名,在庙堂之上是证物罗列长文详表,到了偏乡野镇也不过无声无息地将通缉令一撕。
那些怨恨御元茇为烂死疫毒源的人还将继续怨恨下去,只是再没有官文给他们做依据。他们下次看到元茇想告官报仇时会发现缉令已撤,要报仇也只能私斗。
左手轻轻按上榜面,通缉令没撕干净的地方还能依稀看到小半碎图和零零散散几个字。
即便如此,这也是一大群人用命换来的清名与自由……伸手解开绑带将刚戴好的遮帽摘下,元茇静静感受着东天昭明的日光。
许久后抬起头望向榜上孤零零的勿念,他在一群陌生的逃犯之间苍白陈旧。令纸在撕扯时被带起一角,元茇盯着徐风中微微上下摇曳的一角,猛然伸出手将通缉令拽下,小心翼翼卷起藏在怀里,翻身跃上马背策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