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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第九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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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墟清扫干净骃龙阁人们开始恢复往日的作息,距府阁夺回仅仅过了两天五部庄中的农耕手作已如旧。
安宁站在九层高阁上遥望林左部田上阡陌交通,族人们灌稻植菜往来匆匆。近处阁下院中小渚在带几个孩子练习剑术,别说,小渚作为少年阁主还是有几分真功夫的,这一招一式颇显白桥的影子。微风之中安宁俯身支颐。
“安先生在思虑些什么?”一个陌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安宁闻声转过身细看眼前人,“我记得您是……汉勇先生吧。”
汉勇:“正是在下。”
安宁笑着:“汉勇先生叫我安宁就好。”而且我也不姓安,怎么回事自从在小渚面前自称“安某人”全阁见了自己都叫“安先生”,听着像少阁主的狗头军师……
可汉勇似乎并不愿跟他说笑,正色道:“安宁先生在思虑些什么?”
安宁看这人还真是个愣头青,原以为当素叔就够憨的了没想到有人比他还勇猛,真不愧是白桥爹的部将~
安宁:“我在想,袭击白桥阁主和当素叔的多半是璇玑的人,也就是说他们在协助向紫野夺取骃龙阁,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现在我们把骃龙阁抢了回来他们又会作何反应?”
汉勇:“璇玑?就是曾有人指控我们勾结的那个炼药炼毒组织?”庄稼汉出身的汉勇对璇玑的了解也就仅限于此。
安宁:“不止是药和毒,他们还在做着许多天打雷劈的事,当年烂死疫就是他们散播出的。”
汉勇:“烂死疫……”说起来恨得牙根痒痒。汉勇与双亲都是白桥建阁后收容的第一批流浪族人,此前他们遭受过无数追讨与压迫,本以为余生都能在五部庄中劳作生活可烂死疫使两位老人死去得痛苦不堪汉勇至今忘不了他们的惨状。
汉勇:“都说烂死疫的源头是五境前国医御元跋,他是璇玑的人吧,真该死!”诅咒得咬牙切齿恨不得立刻将人生吞活剥。
安宁:“……”
下山后第一次从外人口中听到名医的名讳居然是这样,安宁一时有些无言以对。元茇哥,几日前还甘冒奇险潜进骃龙阁救走了十数人,后又为当素叔睡荷姨等几个伤者开方治病……只能说幸好他够低调,除了“元茇”二字的发音什么都没留下。
见安宁不说话,汉勇自顾自追问:“安宁先生是哪里人?”
“嗯?”听到这里安宁有些警觉,看着汉勇他的表情平淡读不出目的。
“安宁先生是哪里人?为何会突然到骃龙阁来?”汉勇不依不饶。
终于有人对安宁的身份产生怀疑了,烂死疫之后十九年安宁再未在阁中露面,这些年白桥尊重海乙与勿念的意愿将安宁的身世去向严格保密,这次回来在不少人眼中就像从天而降,那些熟悉胧见的旧人心中已有了几分猜测,但对汉勇这种后来入阁又长年生活在外围的人来说安宁则无比可疑。
“我……”安宁语塞。
汉勇直直盯着他。
“玄上原,我之前住在玄上原。”安宁扯出脑海里唯一能与飞龙族挂上钩的地名。
汉勇:“玄上原?”疑虑丝毫未减。
安宁:“是。”
汉勇:“可那里被扫荡之后成了明国的治下,你在那种地方恐怕活不到这么大。”
安宁:“你说得对,现在的玄上原早不是我族寓乐的居所,明国的贵族云氏将那里改成军马场,所有附近的住民全部被强征去养马,我们家也是,他们发现我是飞龙之后从军官到相马师无不对我百般排挤侮辱,我是实在过不下去了才来投奔的,没想到正遇阁中巨变就尽己之力帮了一把。”曾从藏惠山顶云雾间观察过玄上原,因对那里情况熟悉安宁说谎都面不改色。
汉勇:“原来是这样,那你是如何杀掉向紫野的?”
安宁:“这……当素叔没告诉过您吗,声东击西,趁向紫野察看火情时潜入阁中下药把她毒趴下,然后就杀了。”
汉勇:“我看过向紫野的尸首,她被切掉右手浑身中了几十箭。”
安宁一歪头,“那又怎样?当素叔告诉我就是因为她出卖前族主勾结联盟军才让我们流落在各地过了这么久的苦日子,我不该恨她吗?”
汉勇:“当素也告诉我阁主死时被切去了右手,而先鳞磐部主杏城死于乱箭。这不是巧合吧,你到底是什么人?!”
不知不觉安宁陷入汉勇无形的审问中。
汉勇虽为五部庄农民,在变乱之后却成了阁中除当素外小渚最大的支持者,若要长久待在阁中帮助小渚就不能把与此人的关系搞得太僵,可人犯到面前安宁实在不想与他多费口舌。
安宁沉默不答,汉勇则执着地紧盯着他。
“汉勇!”气氛焦灼时一个声音从屋中传来。
“当素大哥?”汉勇转过身看着急匆匆赶来的当素。
当素:“你找安宁有事?”上观景台来一手叉腰一手扶住栏杆喘息不止,经过一次受伤真是元气大损。
听当素这样问汉勇有些心虚,毕竟一开始只是想探清楚安宁的来路没想到会演变成剑拔弩张的逼问。
“汉勇叔好奇我是哪儿来的。”安宁直起身伸了个懒腰笑眯眯地,“我告诉他我是玄上原的故人。我俩叙叙旧。”
叙旧?安宁从小长在藏惠山能与汉勇有什么旧,当素瞬间明白汉勇在查探安宁。转身对汉勇:“你要是真那么多好奇心就来问我,安宁刚来,你个愣头青对人孩子客气点!”
从心虚到彻底落败,汉勇一时语塞乖乖听从当素训斥。
看到大憨训小愣的一幕安宁忽觉刚才的不快一扫而光,笑着上前,“好啦好啦,又没多大事儿~当素叔你这么急着来肯定有正事找我吧?”
被安宁搭着肩膀劝当素这才愿放过汉勇,“行了,你快去做事,孩子尊你一声‘叔’,能不能让着点晚辈。”牢骚幽幽地把汉勇赶走了。
待见汉勇步履微跛地从正门走出高阁穿过大院奔玄昼府而去,安宁问当素:“素叔,这个汉勇小叔叔是什么人啊?”原本知道他是白桥的支持者就已经足够,但刚才的一番查问让安宁不得不反过来好生了解一下此人。
当素叹了口气,“他刚才对你言语失敬了吧,不瞒你说汉勇就是这么个人,说他憨傻他整天疑神疑鬼的心眼儿比谁都多,说他聪明吧,一张嘴就得露相,心里想点儿事从来藏不住。”
安宁:“这不是挺好的吗~”
当素:“他是白桥阁主的死忠之士,是建阁以后才入族群的,免族主的事他不太知道。”
安宁:“看出来了~知道的一见我都像见鬼似的。”
当素:“他祖上几代都是庄稼人,进阁以后也是在庄里种地,十九年前烂死疫时他年迈的爹娘是最先遭殃的,阁中最早染疫的就是他们老两口,阁主是诊过他们才下令全阁戒严排查毒源。”
安宁:“后来他们去世了?”
当素:“是啊,他们死得很惨比一般的烂死疫病人还惨,因为是电龙体内有抗毒之性他们不会像一般人那样到了时候就离去,而是被迫不断与疫病抗争,不断受折磨,直到活着烂成两副骨架……”
安宁:“这?”闻此似乎对他冒犯名医的言语不太感恨介了。
当素:“最后是阁主顶着冷血残忍不负责的骂名将弥留的两人亲手赐死并自出钱款将他们风光安葬。老夫妻死后白桥念汉勇无依无靠又怕他因家中出了‘病源’被庄中其他人欺负就让我把他带在身边,直到他成年了身强体健能独当一面。”
安宁目光悠远点点头,“原来如此。”善悯之余白桥爹爹也是心思极细腻的人了。
当素:“听丰葛他们说这次阁主出事后向紫野急于接手骃龙阁在五部庄中激起不小骚动,虽然大多数平民是支持阁主的怎奈向紫野提前控制了玄昼府兵权,一众鳞磐兵早有准备将几个忠于阁主的头目分散包围各个击破,汉勇就在其中吃了不少苦头,因他坚持不服向紫野统辖在遭暴打之后险些被杀,但因其平时在庄内农民中影响力巨大怕杀他之后再起变乱便暂时留了他一条命,他这才能活着等到我们回来。”
当素说得没错,安宁也很早发现了,汉勇身上有很多新近的伤痕,除了衣襟能遮住的还有不少在手背,胳膊,他的颈根有一道明显的淤青,淤青之侧有细密划伤这表明他曾被人大力勒颈,目的当然是勒死,可能就在他马上要窒息死亡时向紫野的手下来了,告诉那些刑卒不能杀他,于是刑卒松开了绳子,得到一线生机的他拼命将绳从颈上扒下……
这样的人……大概不会是璇玑的卧底,安宁不轻信眼前的表象但愿意相信白桥的付出换来的不是虚情假意和别有用心。
“他是怕我来夺了小渚的位子啊。”安宁轻声感叹。
“安宁?”当素转身看他。
安宁笑了,“作为白桥爹爹的死忠之士看到小渚身边突然多了一个来历不明的陌生人,说话还挺有人听当然会起疑。不仅是他,我想不识我爹的人很多都有此顾虑。”微风又起,风中一片薄花瓣飘然而落。
“但我答应过小渚,会陪他,至少在他还幼弱的这段时间。至于这些人,就等事实说服他们吧。”安宁伸指夹住花瓣,送到面前轻轻一吹花瓣再度悠然飞扬,翻飞至远方变融入一抹白云。
“安宁……”当素上前两步紧紧握住安宁的手仰首感叹:“你不愧是免族主的骨肉,不愧是白桥阁主最信任的孩子!”
安宁被他的举动一惊而后笑容回到脸上,“哎哎,素叔你要不要这么煽情啊~”说着还是陪他握着手。
激动过后当素恢复严肃,“安宁,我有重要的事要找你。”说着拉安宁进屋。
安宁:“嗯。”
元茇下山后直奔最近的镇甸。虽从海乙老舅口中得知了赦免的消息但他丝毫不敢大意,在不引起怀疑的前提下将自己掩藏得严实。
十九年斗转星移,这座慕唐水镇也早不是从前简旧的模样,乌瓦白墙明净如许,沿街店铺彩幡飘飘,幡下人来人往繁华而不喧嚣,街边河道中清川倒映着蓝天白云,偶有竹篙点过泛起圈圈涟漪。
望着镇中一派祥和之景元茇不禁微笑着深吸一口清新的空气。
牵马入镇,元茇仔细回忆医馆药房之所在,“好像是……那边。”自言自语地顺街道向东走去。
一路注意着街道两边始终没有看到医馆的影子,路尽林现元茇差点牵着青花走出慕唐。
看来这条路上曾经的一间医馆一间药房都已经不在了。牵马回转,元茇忽然想起烂死疫前安桥的异象,自己与勿念、翼离三人抱着团子一起想找熟识的大夫串门,可所有的医馆都关门了,当时并没有多疑虑后来烂死疫爆发才知他们早被璇玑的贼人杀害……
此事已经过去了十九年,十九年间自己与勿念隐居藏惠从未下过山,也不知裕州的医馆药房重建得怎样了,医师有没有得到补充。元茇想着牵马往回走,路边有家粥饼铺子,老板将两三方桌凳放置在外,此刻正有几个中年男人围在一张桌前吃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