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酒话之无妨》梨花酿酒

90、第九十章

　　安宁用双臂圈环着竹筐伸手拉开医馆大门，小心翼翼顾着另一边的食盒，一进门见当素站在门边，“素叔？”

　　当素微笑着接过大竹筐轻轻放在桌上。
　　安宁看看别人都还没醒，压低声音，“素叔你啥时候起的？”

　　当素：“你被‘突袭’的时候，”想到安宁刚刚泥鳅般滑头的样子笑意更显了，“我还以为你有危险，正想着怎么救你时看见元茇大夫，我就知道他们大概是你的家人。”

　　安宁耸耸肩膀，看当素叔一副文弱书生样打架不行脑子倒还算够用，“这些馒头就当封口费，今早的事素叔你乱说啊，怪丢人的。”
　　当素摇摇头，“当然不会，只是家中有这样的兄长在不是很温暖安心吗。”手轻捏起细布将热腾腾的馒头重新盖好，“我愿代族人们感谢藏惠山上各位贤者善意相助，来日若能重回阁中必定尽我所能续结与藏惠山的情谊。”
　　安宁：“心领啦，不过我那一家子基本都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主，只要咱好好活着他们倒也不在意以后怎样。”说着推开门出去搬那两床古董被子。
　　弯腰拿起被子抱在怀里柔软极了。这被子，也不对啊，真是老爹的？怎么这么新……

　　当孩子们睡醒发现桌上热气腾腾的大白馒头和一盒盒摆开的饭菜简直惊喜得欢闹。小渚被囡囡等人的欢叫吵醒揉着眼睛下炕，“怎么了？”一脚踩到丰葛脱在地上的靴子差点崴脚。

　　“小渚，洗洗手过来吃饭。”安宁把重新打回的水分倒在两个盆中，“你们几个也是，洗干净啊。”对桌边开心得蹦高儿的孩子们。

　　小渚走到正堂看到一旁凳子上多了两床被子，很厚很蓬松放在高脚凳顶像个大蘑菇。“安宁哥，被子是哪里找到的？”小手一指。

　　安宁：“这个嘛，管我老哥他们借的。”

　　小渚点点头，“哦，谢谢安宁哥哥的老哥。”说着迷迷糊糊去洗漱了。

　　小小个渚刚刚有盆架高，洗脸还要踮着脚着实可爱。安宁看着这小可爱不禁露出笑容。

　　明国靖侯府

　　庭院之中云阳抚须侍弄着花草，眼前这株细槐枝杈含苞快要开花了。槐树本高大，种在侯府中庭遮天蔽日甚煞风景亦坏风水，云阳找了不少花艺高级匠人想了很多办法将槐枝嫁接在细矮庭树上才有此莹洁白花手可摘的美景。

　　“侯爷。”师爷擅端着一盆温水走入中庭。
　　“阿擅啊，”云阳双手浸入盆中洗去泥污，“主上那边有何吩咐？”濯罢用搭在盆边的细软布巾擦擦手。
　　师爷擅：“向紫野派人传信骃龙阁已经拿下，咱们可以协助罗刹岭逃出的同仁转移骃龙阁了。”
　　云阳：“这样啊。”微点头，“向紫野……此人是前久攸音部的少主。”

　　师爷擅将水盆端放桌上，“不错，此人很早就和我们有合作，当年玄原围剿时就是她从中协助了九大人。”
　　云阳：“可我听说她在骃龙阁中威信并不高，手下也净是些鸡鸣狗盗之辈，这样的人做事可靠吗？”
　　师爷擅：“确是这样，但她出身贵族做事也很有些手段，此番白桥的行踪她提供得就非常准确，而且皊小队收拾掉白桥后她迅速接掌了骃龙阁足见此人还是可以调用的。”

　　云阳：“皊小队，哼，谁能料到主上面前最受倚重的暗杀队居然出了叛徒，若不是放跑了莱莼罗刹岭的消息也不至于这么快泄露出去。”

　　见主子愠怒师爷擅赶紧几步跟上解释，“人心难测啊，不过那叛徒已被极刑处死，咱们只听吩咐办事有罪也怪不到咱头上。”

　　云阳：“好了，司转运需要多少人手调给你便是。”
　　师爷擅：“回侯爷，目前从岭中逃出的人不多，我们出两百人护送足矣。”
　　云阳：“持我密令去府衙安排吧，做得干净些。”
　　师爷擅：“是。”

　　擅走后云阳伫立青鲤池旁，矮木桥下碧波荡漾时有锦麟浮鳍显尾。清晨接到战报。灰慕大军突击切入罗刹岭西北正好阻断了分舵众人的退路。灰慕，灰慕……此强敌插手是璇玑与明国都最不愿发生的，一旦处置不当战火必燃西北五州，到时的损失就不是仅凭罗刹岭分舵能弥补的了。

　　珑川城拾楹宫中

　　自登基后未染久居王宫很少回到这楹里幽居，今日退朝后叫来莱莼陪伴身旁一同重访拾楹宫。
　　莱莼一袭竹青素衣裙站在楹树下仰望天际，云边一排白羽行。

　　未染轻步走到莱莼身后，伸手抱住她，怀中人一瞬如天边惊鸟，“殿下……”
　　轻吻上颈，未染感受到她微颤的皮肤冰凉，“怎么，害怕吗？”
　　莱莼摇摇头，“不敢。”

　　未染抬起头来，手臂依然环着她，“害怕都不敢？”
　　莱莼沉默了。

　　未染温柔地将头搭在她洁白单薄的颈肩，“到现在都如此怕我，将来如何为家族诞下子嗣。”
　　莱莼：“没有害怕殿下。”

　　未染侧过头看她，“那是讨厌我吗？”
　　莱莼：“没，没有，只是……从璇玑逃出还没适应。”
　　未染：“恨我将你留在璇玑卧底吗？”
　　莱莼：“不恨，此是为了家族也为了我自己。”十数年前被未染救下的那天就被他取走了贞专，这些年来未染如誓约未立后纳妃等自己回来，现今已脱淤泥上岸，夫为君王己将为后，前方似有无数荣华富贵享不尽，可心中总是……

　　未染：“据报前几日‘皊小队’处死了一名叛徒，是你的朋友吗？”

　　闻言莱莼如遭晴天霹雳，言虽未表神情却暴露出她的震惊与崩溃。缓缓转过身望向未染，嗡鸣的脑子强控身躯站住立稳，“殿下，您说什么……”

　　未染：“是他放了你吧，或者说他在你逃到我的领域之前护送了你。”眯起眼似笑非笑审视莱莼，“若他只是保护了你，我为他感到遗憾，若他……”
　　“没有！”莱莼垂下眼睑掩饰满目泪水，“只因为我的医术救过他，殿下不要多想。”
　　未染重新将竹青衣下单薄的身躯抱入怀里，“阿莼，此人是你的恩人，我会记住他的。”

　　莱莼回到身边后未染曾数次想与她亲近，可每一次她都害怕到颤抖甚至会默默流泪。距离第一次过去了太久是这些年分离淡漠了感情吗？诚然，十年虎口刀尖的生活未染未能在她身旁守护，其中一些事情只能她自己经历，曲折也只有她自己知道，但往后的日子终究要在这珑城深宫中度过，适应是迟早的事。

　　楹庭一片静谧，风拂桐木条地板泛起一阵微香。许久后未染松开莱莼，“说说别的吧。罗刹岭分舵大部被我们包围回阵中，从明国军手里拿下是迟早的事。”
　　莱莼：“殿下想好攻下后的应对之策了吗？”
　　未染：“这些事‘无’会处理的。”
　　莱莼：“‘无’……”她当然明白由“无”接手意味着什么，璇玑于罗刹岭的秘密研究足被天诛地灭，但是一味抹杀毁灭一定不是最好的办法。

　　未染：“说起来灰慕能顺利发兵，竟灵璧也立下了汗马功劳。”‘无’之密报网络遍布天下，莱莼旧时与哪些人有交未染了如指掌。

　　莱莼：“灵璧？”

　　未染：“是啊，这些天你静养宫中可能还不知，就是他追查出康原竟氏元氏与璇玑勾结犯下的恶行才让玄墨宸有机一举颠覆五境政局，也是他把旧案证据交上我们才能大张旗鼓地讨伐璇玑。”

　　大战以来莱莼掌握情报确实不多，一方面因身体病弱需养无精力多关注战况，另一方面也因是在未染身旁，过多探问会令他不悦。
　　推翻竟氏的是竟灵璧，此事莱莼确不知，也曾想过竟氏被贬为反贼讨伐那竟灵璧会何去何从，但现在看来他的处境似乎更加凶险。

　　“不知竟灵璧现在怎么样了？”莱莼小心翼翼。

　　未染：“他失踪了。”

　　莱莼：“失踪？”又是在意料之外。

　　未染：“不论是竟氏叛军还是讨贼军中都不见他的踪影，玄墨宸也在找他。我想璇玑和竟氏的人也不会放过他。”

　　闻言莱莼低下头去。
　　……说出来谁也不会相信，那方小小的凤衔木槿章现在还在莱莼怀里，十九年过去章体早已不似当年清亮崭新，就像懵懂孩童的约定终究会在岁月的消磨中被侵蚀，破碎……从离开骃龙阁后莱莼再没想过能和他们相交如初，血亲姐弟情尚且因时势利益离散淡漠，更别说萍水相逢的人。然而小安宁与灵璧是她踏进深渊前最后的单纯与温柔，就算现在大家都变了至少留藏下曾经作为缅怀。想来莱莼也不会明白为何心若冰霜冷酷了这么久后自己还存着这般痴幻。

　　出神之中忽闻身旁未染开口，“竟灵璧不好找，但安宁还是能见到的。”

　　莱莼抬头看着未染，不懂他这句又含什么意思。

　　未染：“安宁也算我们半个同族，”一双无虑无害的眼望向莱莼，“他还是我灰慕族中兄长家的弟弟，未来或许会和我们有交。”

　　什么！莱莼后退两步撞上低栏险些跌倒，未染见她无事便没再上前搀扶。
　　莱莼不敢相信，怎么会这样！安宁与灰慕王室有系，那他会知道‘无’的事吗，他会……深吸一口气，若他一辈子待在裕州还好，一旦将来某天再遇见他会怎么看待现在的自己！终于，莱莼崩溃地蹲下身去抱住自己捂脸痛哭出来。

　　未染轻叹，走过去抬手抚上莱莼颤抖的肩膀，“我知道，虽也许久不见，你还是希望在他们心里保留离别时的印象。可谁没走过一段夜路，璇玑之事你我不言还有谁会知道？现在你是灰慕之后受千人保护万人崇敬，安宁若还念旧情见到你也只会为你高兴吧。”低头安慰栏边人。
　　莱莼不答仍低头流着泪。

　　骃龙阁

　　自杉朗等人的尸体被发现这几日向紫野待在阁中坐立难安。
　　到底是什么人杀掉追兵救走了蘅名母子？！白桥确已死亡，斩下的头颅是自己亲眼看见的，跟白桥一起出去的当素和两个侍卫？璇玑连白桥那么厉害的主都杀了没理由放那仨喽啰活着回来，就算他们没死也不会是杉朗的对手。还有阁中逃走的那批人，如此多守兵都没有察觉简直令人后背发凉！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此夜鸦云掩月星斗无光，骃龙阁内守备更加森严，经过一番内耗所剩不多的鳞磐卫兵分为五班来回巡视玄昼府及高阁各处。

　　天黑风冷，巡逻之中一队的鳞磐卫兵不住抱怨，“哎头儿，你说向阁主是不是有点神经啊，玄昼府和兵权都在咱手里了剩下那些人就是不服不也得憋着吗。”打个了个寒战，手刚想揣袖想起来绑着腕甲悻悻地把手放下。

　　小队长也冻得够呛，“巡防是密了点儿但也不能这么说，谁能想到睡荷丰葛那票人被关押看管得那么严实都能逃出去，外面叶上渚也跑了，听说杉朗被弄死了，死得可惨！”

　　队后另一人：“啊？真的啊，那他们一队人是不是都死了？我说这两天没见阿四那小子。”

　　小队长：“看来没回来的就是死了，咱以为咱斗胜了白桥就能高枕无忧，还真不是！”

　　卫兵身上本来就不暖和被小队长一说就更凉了，“行，行吧，那她也不算泼妇心眼小。”

　　“哈哈哈”小队爆发一阵哄笑。
　　“敢说向阁主是泼妇，你小子不要命啦~哈哈哈”

　　卫兵回头看看一群人，“难道不是吗，她那种又泼又老女人送到我床上我都不要！”
　　“嘿，长本事了~杏城的女人也想睡。”
　　“杏城都死了多少年了，要是他活着这会儿估计也被向紫野弄死了。我看向紫野充其量就是个草木皆兵的小寡妇！”
　　“哈哈哈哈哈~”
　　“笑什么，都闭嘴闭嘴！”小队长见众人越来越放肆一声斥责提醒他们肃静。

　　哄笑过后一队人继续向玄昼府后院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