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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第八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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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宁的离开无疑触动了海乙心中最不愿忆起的一段往事。
若是能回到当年自己又会怎样面对心怀热血冲动下山的胧见呢?大概还是像当年一样。毕竟那小子说话太冲,真叫人心头刺痛信念崩裂,小白眼狼儿~
但至少不会乱扔他送回的东西了,也不会任意焚毁他捎回的信,回信是不存在的但会把它们留下,留下……
留下又能怎样!玄原围剿不是退隐幕后外族主的“百密一疏”,是在‘无’的严密监控下海乙拼尽全力阻止不了的灾难!不管胧见后来对自己是厌弃还是弥补他最终都死了!死无全尸!那些东西留或不留最后不都叫“遗物”吗?见一次痛一次的悲懑念想留它作甚!
心口抽痛,无人之室里海乙终于绷不住露出痛苦的神情捂住左心。
人还真是愚蠢,明知追念遗憾无用却还……“啊!”一声短促的惨呜后海乙不得不坐正运功调整气血运行。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海乙才渐渐从心悸血胀中解脱出来,头脑再度清醒眼前也明亮起来,只是耳畔风声愈加鸣响。窗外暴雨未停,勿念是回屋去了吗?管不了那小子了,海乙扶桌起身顺着堂侧走廊一路回到屋中一头栽倒在榻上蒙头不理梦魇与现实。
医馆中安宁将立柜翻了个遍把所有能铺能盖的全拿出来也只够铺半炕的,剩下的人还得趴桌的趴桌,睡地的睡地……
不过前几天在野外露宿不也过来了吗,那会儿还没炕呢,虽然没现在冷……哎,四舍五入就算还在林子里呗,纠结个牛毛!这样想着安宁坐板凳倚墙昏昏睡着了。
后半夜安宁做了个梦,梦见翼离哥回来看见一屋子陌生人吓了一跳,后来得知自己不跟山上待了还邀请自己来医馆常住。
他银发一撩坐到炕头拍着炕面儿,“阿宁啊,你看我这炕多结实,你就是下山再找上十村八镇都找不到我家这么平整的炕!”说着把安宁拎到炕边,“不信你试试。”
安宁听了乖乖躺上去……果然平整!刚欲在上面美美睡一觉,突然之间土炕开始摇晃倾斜,“翼离哥,翼离哥这怎么了?!”安宁惊呼着从炕头滑落直直跌到地上。
“!”睁开眼才发现原来是靠墙睡时不小心滑下来了,外面已经听不到雨声天色也逐渐亮起来,环顾四周一屋子人昨天全熬到深夜这时还都睡着,好在自己这边是人下来了凳子没倒不然得吵醒一片。
看着满屋睡得香沉的人们一种责任感涌上安宁心头,虽说小渚才是少主,飞龙族未来真正的领袖,可现在所有人的生计都落在自己肩上,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这么多人的吃穿用度要怎么办呢……还是得赶紧想办法把骃龙阁夺回来。
不过在那之前~出去采点野果先把早饭问题解决了吧。肚子饿得咕咕叫,安宁揉揉脸一把抓起耷拉的头发起身出门去了。
大门的门轴不知什么时候被勿念还是元茇上过油,开门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就是山上府苑也没见他俩这么细致,尤其是安宁那屋每遭开个门跟踩了猫尾巴似的。
才出门两步忽有疾风袭来, “谁?!”快招闪眼安宁频频后退反击不及被一把擒住按跪在医馆远处的空地上,下一瞬闪着银光的刀锋直插在眼前。
“!”刹那间安宁心脏都要停了灵流被扼在手腕处运行不通,背对敌人的姿势根本无法洞悉其下一步动作只能跪等宰割。
脑子飞速运转思考对策……完全无解!海乙伯的结界那么厉害怎么让这群贼人混进来的!他们有多少人,这个是领头的吗,他们是来截杀飞龙还是来偷袭伯伯的?山上府苑没事吧!正懊恼着突然发现眼前的刀看起有点熟悉。
这是……亦心?
“元,元茇哥,是你吗?”安宁试探着问到。
背后人沉默无声。
许久之后,“三脚猫的功夫加上个不会转弯的脑子,就这点本事也敢给我离家出走?”身后传来勿念的声音。
“哥?”安宁有些惊喜,紧揪的心立刻放松下来。可勿念似乎并不打算放过他,手上劲道更重了。“哥,你听我解释……痛,痛!”
勿念:“说吧。”
这次老哥手下没留半分情面,安宁真真是痛得龇牙咧嘴,“我不是让元茇哥告诉你了吗,你,你,你,你找他来,我要跟他对质!”
勿念:“他来了。”
“?”安宁被制着不敢大动只能用余光扫视四周,哪有元茇哥半点影子……视线突然停在亦心刀上。
“……!亦心?!哥你把他怎么了,不至于吧,他是你亲夫君啊!”声音真有些紧张了。
说话间林中传来簌簌声,紧接着抱着个大包袱的元茇气喘吁吁地出现在两人面前,“我,我说勿念,哈~哈~”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你怎么走得这么快!”放下包袱叉腰缓着呼吸。元茇真疑心自己上辈子是哪个地主家的老驴,投了胎还没改东跑西颠搬东西的命~“哈~哈~哈~”,勿念嘛,指定是那地主家的大少爷,安宁是小少爷!不对,小祖宗!
见安宁看得出了神勿念手下一紧又听惨叫一阵。“让元茇跟我说,你自己没长嘴吗?”
“啊!知道了知道了!我错了还不行吗!”安宁痛得低下头去额前汗都冒出来了,“你别生气了,你看元茇哥他都没你这么激动,平和,平和……”
勿念:“那是因为他的手占着,不然就是双打!”
安宁求饶似的望向元茇,勿念威胁般地扫视元茇,元茇气还没喘匀没办法只好又把地上的包袱抬起来了,“啊对,我手占着呢,不然就是双打!”
安宁真无奈了,从小到大啥时候也没被老哥这么修理过啊,他不是体弱吗?合着劲儿都攒着收拾自己呢!
勿念:“你要下山为什么不和我说。”
安宁:“说,说,我说,你先放放我!”
勿念:“迟了。”
安宁:“我去!哦!哦!哦!哥你别往后折了我胳膊要断了!”一时失算下山没过念哥这关,没想到他能追到这里!可不跟他直说不是怕他伤心嘛!他到底还要擒着自己多久啊,两边连肩膀带手臂都痛得发麻了……“哥,你放放我,我内急!”
勿念:“内急?”手上劲道似乎小点了。对!一瞬破绽被安宁捕捉到。
安宁装着双腿夹紧两股发抖,“是!我尿快急死了,你再不放我,我可憋不住了!”
原本使得是擒敌狠劲儿,但被弟弟一埋汰勿念当真松了手,一脚踹在他尾骨上把眼前人踹了个狗吃屎,“滚去!”
“啊吼吼吼!”安宁趴在屎上,不是,趴在地上赶紧活动下肩膀,左肩已经快没知觉了。一手揉着腰一手撑地站起来,“哥你踹得也太狠了,再重一点我可娶不回媳妇儿了~”
勿念抱起双臂,“你个孽障本来也娶不到媳妇,有事滚林子里解决别在这脏了我的眼。”
“好好好,我消失,我消失!”安宁连滚带爬地躲林子里去了。
“呼~”念哥发得什么神经啊,平时再大的事不都是波澜不惊吗,活动活动双手好在十指都还灵活,这要是把俩膀子都掰折了还怎么报仇啊!
“快点儿弄完给我滚出来!”林外传来勿念极具威慑力的声音。
“好!这就!”安宁赶紧答应一声。念哥真是的,就是本来没有让他一踹腰也踹出来了。
过了一会儿安宁从林子里走出来,“我,我好了。”小心翼翼假装溜达到元茇身后,哼,再打我我就把元茇哥推出去看你还敢妄动~
勿念面无表情,“元茇,包袱皮快掉了。”
元茇:“哦好。”一低头胳膊肘压着腰间的由初剑一挣正中安宁右腿根。
“嗯……!”安宁吃痛地闷哼出声。
“怎么了安宁?”元茇还不知发生了什么转头要察看安宁的情况,安宁眼见那“凶手”由初剑鞘又要过来了赶紧一把抓住。
“没事!”后退两步确保安全距离后才战战兢兢松开手,“没事没事,元茇哥你别动了,千万别动了!”
元茇:“哦。”
安宁捂着右腿缓了很久才终于痛得轻点了,“我说元茇哥,你没事挂由初剑干嘛?”
元茇回头看着他惊得他又后退两步,“是勿念要换的。”
勿念:“是啊,砍你这种臭小子不配用我的由初剑。”说着以手理拭亦心银色的刀鞘。
安宁彻底败下阵来,“哥……”
元茇抱着包袱在旁忽然笑了,“勿念,现在东西还给他吗?”
安宁:“什么东西?”
勿念;“问牛毛,给我滚去洗手!”看来老哥今天很是暴躁,安宁做什么都得用“滚”的。
洗手……安宁环顾四周这儿哪有河啊,怎么洗手?
勿念:“屋后有井,自己打水。”
安宁:“井?”拖着尾巴捂着腿一瘸一拐地绕到屋后去看看,“还真有井啊!”远处传来他的惊叹。
“对啊!五年啦!你来那么多次都没发现吗!”勿念隔空跟他喊。
安宁颤着膀子摇上水桶,不一会儿晃晃悠悠把一桶水提到屋前空地上,“我洗好了,你们洗吗?”憨憨抬头问勿念和元茇。
勿念扶额,“元茇,东西拿出来吧。”
“好!”元茇放下巨型包袱真真如释重负。蹲在地上解包袱梁儿的带扣,“安宁快过来呀!”向安宁勾勾手。
“什么啊。”安宁嘟囔着走近元茇,包袱带一开只听“嘭”的一声微响一大床被子爆弹到安宁脸上。
“……?@@@@?”突如其来的柔软触感蒙住了安宁的双眼,本来就饿得眼冒金星这下他彻底顶不住了摇摇晃晃差点被迷倒,朦胧间一只手伸来扶住他。
“多,多谢。”条件反射地道谢,突然想起元茇哥蹲在地上,那身后这是……念哥!迅速收回手臂环抱紧护住。
勿念叹了口气,“饿了吧,好几天没正经吃饭了。”
闻言安宁真的闻到了饭香,错觉吧……
不是错觉,元茇把被子扎紧放好后从底层拿出了食盒,“山上肉蛋也不富裕,还是昨晚剩的那些别嫌弃。”把食盒垒在铺平的包袱皮上放好,“不过馒头饼子还是管够的。”
香味强烈刺激着安宁的鼻腔,涎液不由自主地就涌进口中。望着地上洁净蓬松的被褥与高垒的食盒咽下口水,“哥……”
元茇端起一摞食盒送到安宁手中,眼神偏偏勿念的方向,“起早蒸的,拿到屋里跟大家一起吃吧,我们就不进去了。”
勿念拔出地上的亦心收进鞘中,转身上土路往山上走,元茇将食被交付后也快走几步跟上去。
“哥!”身后传来安宁带着哭腔的叫喊。
食盒被小心安放在地,安宁奋力奔向离去的身影。
听到喊声勿念一瞬将挂在元茇腰右自己腰左的由初亦心收到身前,然后安宁扑到了他们背上。
“哥……”安宁叫着勿念也叫着元茇,头埋到两人肩上雨水风干后微硬的发丝戳着勿念的脸颊元茇的颈,“再待会儿。”
元茇见状微笑着看向勿念,勿念已褪去了“怒色”,伸手摸摸安宁的脑袋,“帮族人们把家夺回来就早些归山,在外务必事事小心。”
“嗯。”安宁俯首答应着。
勿念:“好啦,男子汉有泪不轻弹。”又不是再见不到了。
安宁:“嗯。”
“……”不知不觉间勿念也低下头去叹了口气。“那两床被子是我爹和你爹的遗物,别弄坏了啊。”
安宁:“嗯……嗯?”抬头看着勿念。
勿念满不在乎,“谁让咱山上的被子一床床那么耐用,这么多年谁闲着没事费劲巴力絮新被子啊~”回手抓住安宁搂住自己的手臂把他从背上扒拉下去,“好好盖啊,弄撕了回来自己缝。”
元茇回头看看安宁,“别担心,那两床被子我们天好时总拿出来晒的,实在不放心你不是还会用电尾杀毒的嘛。”
离情之中安宁神色总算有些舒解,“也就你俩,打一巴掌给个枣吃,还是陈年老“枣”儿。”
勿念:“被是老被馒头可是刚出锅的,你再把它们扔地上不管我可拿回去了。”
安宁:“知道了,你们不留下吃点吗?”
勿念:“谁稀罕和你这偷跑出来的臭小子吃饭,走啦,别再跟着了。”
元茇:“有什么事随时找我俩啊,对了,我俩下来了竟灵璧那边还有浅蓝前辈照顾着呢,别担心啊~”尾音被勿念掐得乱翘,“吼吼吼,疼,掐掐孩子就得了放过我吧。”
勿念:“少废话赶紧走!”
拌嘴之中两人越走越远,直到声音听不到了身影也消失在葱郁的树林里。
安宁注视他们离去,转身端起细布密铺的竹筐,里面满满的馒头大饼热气腾腾而上,白面的清香和温暖扑面而来,将食盒用包袱小心捆好提起,安宁走向晨曦中静谧的医馆。
回去路上元茇甩手拍弄着腰间由初剑,精致的錾银剑柄在手掌间一晃一晃,“好不容易下来一趟你就不跟他说点别的?”
勿念:“有什么好说的,道理他都懂,我们这些人说得越多只会让他更牵绊不前,心意送到他就明白了。”舒一口气,“而且小揍他一顿已经挺解气了,‘以武会友’~不是你教的吗。”
元茇;“我?”自己什么时候敢跟勿念动过手!绝对是他臆想的,绝对!
看他一脸不服气,勿念:“十九年前,花元节后,小离家外。”
……!元茇:“那次啊!”当年竹林一战自己凭医术还险胜勿念两招,现在想来那种行为是何其作死!“当时不是情况特殊没事找事嘛~”
勿念一本正经地点点头,“确实特殊,那是出生以来第一次有人敢找我约架。”
元茇汗颜,“咱还是说安宁吧,那个……嗯,对!不论何时他都不是一个人,有家和家人在身后支持他!”一脸关怀与正气。
“哼~”勿念悠荡地走着仰望天空,朝云纤纤曦光柔。支持,从心底里确是支持。若当年也能支持胧见舅舅就好了。
刚才一轮闲话明明是元茇占下风好不容易转移了话题,可沉寂一会儿他又忍不住开口了:“勿念,你说那两床被子盖起来会不会有一股饭味儿啊?”
勿念:“有就有,能怎样。”
元茇:“那多邋遢啊……我早说应该把被子压在食盒下面,这样味道不就串不下来了吗。”
勿念:“万一拆包的时候把饭顶洒了呢?”揉揉指骨发出嘎嘣声响,“而且我觉得刚才的‘爆被’挺不错,效果理想。”
元茇:“啊?你,你故意的?我说出门时你死活不分俩包袱,万一误伤别人了呢?”
勿念:“那两床被是全藏惠山最软的了,能伤着谁啊?”
元茇:“行吧。”来时所有东西都压在自己怀里跟着勿念狂奔一道差点驾鹤归西,回府路上骤然轻松反倒有些不适应,“勿念,咱俩把山上的面都用完,食盒也都拿下来了,回去怎么跟海乙老舅交代啊?”
闻言勿念蹙眉看向元茇,“就这?能不能有点出息。”一脸恨铁不成钢。
元茇听这意思还以为勿念准备硬刚藏惠山主,心中不由升起一丝敬佩,连看他前进的步伐都有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
勿念:“你以为咱仨这点儿小动作能瞒得过他。他早就知道了,不然我们能畅通无阻地出府门结界?”
嗯,就这?
勿念心累了一拍元茇后背,“我饿了,咱俩快走回去熬米吃。”
元茇:“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