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酒话之无妨》梨花酿酒

7、第七章

　　勿念睁开眼睛，他总觉得不踏实，刚睡着就又醒过来了。翻身查看翼离的情况却只见一堆枯草。“小离！”猛地窜起身来，是舅舅吗，不，不会。舅舅大概会当自己的面将小离……那会是谁？
　　拿起由初，勿念谨慎地向外走去。果然刚出洞口就有寒刃自黑暗中刺出。持刀人功夫上乘却还不是勿念的对手，三两下就被勿念收拾了。紧接着涌上一群死士将勿念团团围住，攻击就没有间断过。勿念一瞬间闭上眼睛，感知到了其中力量最强者，剑转成环，一片人倒在半月形的剑影之下，剑马上要插入刚刚锁定之人的胸膛。
　　“住手。”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但勿念并不打算停手。
　　由初还是止于那人胸前，因为勿念看到了翼离。“公子……”被刀架住脖子，他望着勿念。
　　“闪电龙呢？”挟持翼离之人质问到。
　　勿念不作答。
　　“这位是你的朋友吧？”挟持者用刀背拍拍翼离的脸。
　　“我是他的累赘！”翼离双眼难聚焦，“他早就想甩掉我了，只是抹不开面子罢了！”
　　“是吗？”劫持者笑着扭头打量着翼离的脸。“那我替他做掉你吧。”刀锋猛地逼向翼离的脖子。
　　“住手！”勿念眼神像是要杀死那卑鄙的劫持者。
　　“哼。”那人笑了，“说说吧，闪电龙在哪儿？”
　　“你要杀便杀，干嘛逼问这些子虚乌有的东西？！”翼离用头顶着身后的劫持者，想怒视他却被他扼住回不过身。“没有问你。”那人猛地加重手上的力道，像是要将翼离的下颏捏碎。
　　“闪电龙吗……”勿念若有所思。
　　他们说的闪电龙就是安宁了吧！念公子，不能告诉他！
　　“公子！”闻声勿念猛地抬起头，看到翼离他撞向了刀刃！
　　翼离！
　　翼离倒在了地上，双眼睁大。
　　勿念：“翼离……”
　　翼离摔倒在地，身上却没有血口。劫持者知道翼离一死当场谁都制不住勿念，终不敢不放手。但转瞬死士上前牢牢摁住翼离，将他制于地上。
　　“你胆子不小啊。”先前的劫持者伏到翼离耳边，“你肯为他死，接下来就看你家‘公子’的表现了。”他直起身“不用我再问第二遍了吧，这位‘公子’？”刀刃甩着，有一下没一下地从翼离背上划过。他只是想做做样子威胁对面那个知情人让他交出闪电龙的下落，可勿念担心的是翼离背里的千丝虫，若是再被触发不知翼离又要受多少苦……

　　“你找闪电龙？”声音一出让人毛骨悚然，就连在场不识海乙的死士都不寒而栗。那头目看到眼前突然出现的海乙一时呆滞了。
　　“是吧？”海乙“和善”地追问到。
　　“是！”头目震惊之余想找回威风，不知天高地厚冲海乙吼，接着被磨成了骨灰。
　　翼离也感到压着自己的力量消失了，只是周围的空气中弥漫着什么东西很是呛鼻。是血腥！行医多年的翼离马上判断出来，是血肉混着骨被磨成的……
　　翼离不住仰头望着海乙，这是个什么人啊！怪不得公子放弃家也要带自己逃出来。那么下一个，到自己了吧。
　　勿念公子的脸很快就会好，只要念公子保密小龙也不会知道自己的死，也就会像以前一样快乐地长大。从万寿坊逃出九死一生，这些年行医救人无数，失去了信任的人又得到了信赖的人，想一切都没什么遗憾了。其实刚刚就该死在那个人的刀下，不过现在眼看着劫持自己威逼朋友又妄图伤害小安宁的人被挫骨扬灰自己也是赚到了。
　　勿念：“舅舅！”
　　翼离：“来啊！”
　　一个焦灼，一个坦然，勿念斥责地看着翼离，却莫名看到他的笑容，像一朵晨曦里露水方晞的花。
　　然后，勿念什么都不知道了。
　　翼离！翼离！
　　“翼离！”勿念睁开眼睛却是无忧界的客房。晨光正好，房间一片安静明亮。只是勿念知道这样的明亮里再没有翼离了，泪总是先填满胸膛让他喘不过气，这次终于要出来了。勿念像具尸体仰起头，在明朗的光里似乎一切都消失了。
　　爹娘死时是，胧见阿舅死时是，现在又是……而且这一次，是最好的朋友死在最亲的人手里。舅舅杀那些奸人贼子也罢为什么不肯放过翼离，他就是个没有半分功夫傍身的“平人”啊。
　　仰头问天问不出个缘由。

　　“念哥？”小安宁跑进来，奔向勿念扯扯他的衣角。
　　“阿宁。”看到弟弟勿念强忍住了悲伤，抚摸着小电龙的脑袋。
　　安宁：“哥哥，快来帮我做饭。”
　　勿念：“阿宁，去找伯伯做吧。”双目泛空。
　　安宁：“不行！伯伯不肯给翼离哥做饭我才来找你的！”
　　勿念：“谁！？”所有的悲伤都止住了。
　　“翼 离哥！”安宁着急地向勿念大喊，“伯伯说他好久没吃饭了！”
　　“他在哪儿？”勿念半跪在地上盯着安宁的眼睛。
　　安宁：“伯伯把他关起来了，在姑姑以前住的房间里。”
　　勿念：“走！”

　　翼离坐在床上，一腿伸直一腿弓着，仰面朝天花板，回想着海乙的话。“你可以在屋里住下，但若踏出屋子半步和夜袭之人一个下场。”这是干什么啊，把我关起来啦？想到在洞前被海乙一掌震晕的勿念，也不知道念公子怎么样了，醒了没有，糟老头子下手真重，万一今天没醒来药又要耽搁一天了，会落疤的。
　　正出神听到窗外那一大一小的喊声“翼离！”“大夫哥~！”
　　念公子，小团子！翼离开心地蹦下床，打开了窗户。“公子！”窗外樱花正放，绿草茵茵，一片暖意中是勿念公子。
　　“公子。”翼离笑了，也成一抹景色。
　　“我，我，还有我！”小家伙奋力蹦跶起来才勉强超过窗台让屋里的翼离看到了他，“我可是带着饭哒！我是带着饭哒！你的饭在我手里呐！”看着他那着急刷存在感的小样子，翼离突然想把小电龙带去跟那个挟持者对峙，看看谁的“威胁”更胜一筹~
　　翼离：“我看到你啦，你是最英勇果敢的安宁啊，我会忽略你吗？”翼离直接隔着窗台将小团子抱进屋里，“公子请进。”这手抱着团子，那手向着门对勿念做了个请的姿势。
　　许久未见，小团子和翼离闹做一团，勿念则静静坐着望着他们。
　　以前这个房间里母亲也会这样和自己玩闹，长大了，多是父亲陪着母亲，后来就只有母亲一人在这儿，再后来没有母亲了……没想到多年过去了这屋子还能重新热闹起来。
　　勿念： “吃饭别打闹，影响消化。”终于开口说了一句却是无关紧要的。
　　翼离收回咯吱小电龙的手，而小家伙也垂下了蓄满了电的胖尾巴。
　　“怎么，你还想电死我？！”翼离一脸受害者的神情，小团子却毫不客气：“你也是个大夫还吃饭打闹，明知故犯！”
　　翼离：“也是，还有谁是？”
　　安宁：“念哥啊。”小家伙一指勿念，“还有我大哥，我大嫂……”
　　“是潋湘前辈。”勿念纠错似的提醒安宁。
　　安宁：“啊对，潋湘前辈，他们都是大夫！听说我大伯也是大夫。”
　　“好厉害啊。”翼离投来敬佩的目光。“那小电龙我问你个问题。”
　　“嗯，问。”小团子一脸得意。
　　翼离：“你这个伯伯是干什么的？”
　　安宁：“海乙伯伯？他不干什么啊，他是这里最厉害的人！”说着小团子还伸出小肉胳膊来比划。
　　“小离！”出神的勿念听到翼离问出这样危险的问题出言制止他。
　　“我知道了。”翼离向勿念眨眨眼。

　　夜晚，翼离讲着故事把小团子打发回屋睡觉了，小心翼翼地在门口内站着，生怕踏出半步招来了海乙。
　　翼离：“行，饭也吃了，天也聊了，公子回去吧。”
　　勿念：“今夜我且守在这里。”勿念手握由初推上了门，站在门外。
　　翼离：“公子放心，你家先生都已经放过我了断不会现在回来害我。”
　　勿念：“你怎知他放过你了？”细看勿念的眼神有点吓人。
　　翼离：“可他要是决意杀我，何必等到现在？公子，放松点吧。”翼离推开门，保持“足不出户”，将勿念拉进屋推到凳子前坐下，感受到他紧绷着的身体了。
　　翼离“对了！今日上药没有？”
　　勿念：“还没。”
　　翼离：“快回去上药啊，要耽误了！”才刚让人坐下，现在又推着人家将人往外赶。
　　勿念：“小离，我没开玩笑。很多事情你还不了解。”
　　“没人跟你开玩笑。”翼离摒住了呼吸，往下一看自己也没踏出屋子啊，他怎么就来了……
　　“舅舅。”勿念低下头。
　　海乙：“来看翼离大夫你还要带上由初。”
　　闻言勿念赶紧将剑挂回腰间。“习惯了。”向海乙解释。
　　“回去吧。”海乙转身，勿念很自觉地跟了上去。

　　“舅舅”勿念一路沉默跟在海乙身后，却终于在走到房门口时开口问了。“翼离他会怎么样？”海乙转过身看着勿念，令他倒吸一口气。
　　海乙：“怎样？你想怎样？”勿念一时说不出话。海乙开门让勿念进去然后又将门关上，离开了。
　　接下来的几天每日三餐都是勿念和小团子送去的，勿念不再进门多待却在翼离关门后在屋外徘徊巡视，有什么用呢，就算舅舅来时自己刚好在场又能怎样，再带翼离出逃一次吗？
　　好在一连几天海乙再没来过。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有一天海乙将勿念和安宁叫到厅里，“伯伯！”小团子像往常一样活泼地呼唤海乙，勿念仍心事重重。
　　海乙：“安宁，去叫小大夫来吃饭。”
　　勿念闻言紧紧盯着海乙，“这次不送了吗？”
　　海乙：“不送了。”他笑了。
　　勿念：“舅舅！”
　　海乙：“怎么，你不想让小大夫吃饭？”海乙看了小侄子一眼，“快去。”拍拍小团子的肩膀，小家伙风一样地冲出去了。
　　duang一声，翼离听到门响，然后门就大敞了，“小团子你干什么？别撞坏了我的门。”嘴上说着心疼门，却先蹲下来看看小团子有没有撞伤哪里。果然是飞龙族啊，皮真硬，看那门都那样了这小团子一点事儿都没有。
　　安宁：“走，跟我去吃饭！”
　　翼离：“啊？”
　　安宁：“走！”
　　小团子拖着翼离进了门，前面的神气十足，后面的一脸蒙圈，活像哪座山头儿的大王下山抢了个小媳妇儿回来了。不知勿念怎么想反正海乙是看笑了。
　　坐下来后勿念仍旧是那张铁青脸，跟戴着面具没差；小电龙贼亮贼亮的目光满桌搜索好吃的；海乙悠闲地给小团子夹着菜；剩下翼离这个客人不知所措。
　　海乙：“阿念，给小大夫倒酒。”勿念还不知道翼离会不会喝酒，却也只好倒了。
　　翼离伸手去接酒盅想说句谢谢却不知道对谁，想趁机和勿念眼神交流一下却发现他那眼里什么都看不出来…… 公子啊，现在到底什么情况，你要是知道就给我点提示吧，暗示也行啊。
　　我不知道。一瞬间翼离像是听到了勿念的声音，可他确确实实没开口，幻觉吧。
　　“不是幻觉。”海乙随口答到，又把小大夫吓了一跳。随后又给安宁夹着蔬菜“阿宁，翼离哥哥要下山回家了，以后还得好长时间你们才能再一起吃饭呢，好好表现，多吃点蔬菜。”
　　勿念听到这话五味杂陈，舅舅是要放他走，不，不对按舅舅的作风这是顿断头饭。
　　断头饭？勿念的心声似乎被翼离听到了，不会吧！
　　两人的“小交流”海乙倒是知晓得一清二楚。
　　一顿饭下来勿念和翼离都是那一副允悲……
　　海乙：“好啦，安宁替伯伯和念哥送送翼离哥哥吧，我和你念哥还有事情。”
　　安宁：“好！”到底是个孩子，一接到”任务”就感到被信任了开心得不得了。
　　安宁：“走，回去收拾东西啦。”小电龙又活力十足地拉上他的翼离哥回屋了。翼离回头看了一眼勿念，却发现海乙目光和蔼地打量着他俩，又转过去跟安宁走了。
　　舅舅想干什么？
　　海乙坐下，自己斟酒小酌。
　　勿念就那样一直站着，看着门外，又不时转头看看海乙，而他舅舅完全无视了他。
　　安宁已经拉着翼离在下山了。
　　翼离也没有放松警惕，他为什么突然就肯放我了？还疑惑着被猛地拉了一下。
　　“要撞树上了！”小团子装着大人的样子训斥他。
　　“哦，哦。”翼离赶紧收神。
　　“翼离哥。”小团子的语气软下来。
　　“嗯？”看到安宁有心事的样子翼离蹲下身来。
　　安宁：“对不起。”
　　翼离：“啊？”
　　安宁：“我知道伯伯弄伤过你，又把你关了这么久。可是伯伯他就是那样的，他也不是一直很坏，他对我和念哥还是好的，只是对外人，不，不对，你也不是外人……”小团子觉得话怎么都说不顺，开始小纠结。
　　“我懂你的意思。”翼离笑了。
　　安宁：“不不不，我要说的不止这个。”
　　“嗯”翼离耐心地点点头。
　　安宁：“你，你别怪念哥，也别离开我们。”小团子含着泪整只糊到翼离怀里，“五十年了，念哥就你这么一个朋友！”小家伙吸了吸鼻涕，“还有……”
　　翼离：“还有？”
　　安宁：“还有我也是！”小家伙在翼离怀里放声大哭，好不容易收住的鼻涕弄了小哥哥一怀，管他呢，翼离笑着抱起小团子，拍拍他安慰着，“我就住在山下，只要愿意你们还可以下山找我玩啊，你们有我能帮上忙的时候也可以找我啊，我不会离开你们的。”
　　夕阳下小大夫抱着小团子向山下走去。

　　“阿念。”海乙挑眉看了眼勿念，“你怎么还待在这？是要给我个解释吗。”
　　算时间安宁和翼离应该快到医馆了，舅舅一直没有动作是真的放过翼离了吗？勿念很想再看着舅舅一会儿，可毕竟这件事上自己有愧，舅舅已经给了台阶，还是顺了他的意吧。“那我回去了。”勿念向舅舅行了个礼退下了。
　　穿蓝呢披风的浅蓝走出来。
　　“这小子比他父亲差太多。”海乙向浅蓝调侃，“真是随了小汐，婆婆妈妈，那么多疑虑。”神色快活地大口喝酒，像是个恶作剧得逞的小孩子。
　　“知道阿念多疑虑还不直接表明意图。”浅蓝柔和地责怪了他一句。
　　海乙：“我没表明吗？刚开饭我就告诉他们我要放小大夫下山，他们自己不信有什么办法？”
　　浅蓝看着这个“老小孩”颇有几分无奈，“那你还骗阿念站那么久？”
　　海乙：“他活该，小东西还想监视我，监视啊，我让他监视还得管他监视得舒不舒服？哪有那么便宜的事。他连自己的亲舅舅都要打，让他担担心，站一会儿已经便宜他了。敢有下次，直接扔出去。”一番话让海乙说得轻描淡写，倒也听不出什么怨气。“不过，这里麻烦你了”海乙轻笑着转身离去，留下用过的酒盅菜碟。

　　“到啦。”翼离放下小团子去开门。
　　“我不进去了，我要回去给念哥报平安。你要说话算话！”小团子抹干眼泪跑回去了。
　　“喂，安宁！”翼离想叫住他，可他已经跑没影了。
　　飞龙族闪得就是快哈，这就找不见了。不过小家伙平日里大大咧咧应该很少哭成刚才那副德行吧，又好强，怪不得溜得那么快。翼离进屋把包袱放下，明明当夜自己上山时什么都没带，现在下山了却多出这么大一个包袱，勿念公子他们也有心了。翻着翻着突然发现了自己找不到很久的医剃刀。这个！终于找到了！原来没丢啊。翼离高兴了好一阵，突然回想起来这刀一直是随身带的，要遗落大概就是那一夜被海乙抛起来时吧，那时勿念公子急得连面具都没戴应该是顾不上这把小刀的吧，难道是……海乙！？
　　想到这儿翼离大概明白，在山洞遇袭那天晚上海乙就已经放弃灭了自己的想法了吧，所以才能那么多天相安无事，自己今日才能平安下山。这个老头子坏得很，念公子那样好的人怎么会有这么贼的长辈……想着翼离接着收拾包袱里拿出来的东西。
　　不过念公子真的没有别的朋友了吗？五十多年，灰慕人寿命不是“平人”可比，念公子若是“平人”现在也就二十出头吧，自遇见公子以来确实未见他与别人来往，再加上他家那样一个排斥外人的舅舅，他可能在这五十多年中真的……是很寂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