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酒话之无妨》梨花酿酒

64、第六十四章

　　藏惠山上，元茇如约到前厅同海乙下棋，海乙在高腿圆桌上摆好了棋盘，“来啦，坐吧。”
　　元茇将拐杖小心翼翼地靠在桌边生怕再倒下去，可是桌沿圆滑怎么都倚不稳，海乙看元茇在对面捣鼓了半天，“别弄了。”一挥手拐杖飞出稳稳靠在墙边，“一会儿走时我给你拿。”
　　元茇受宠若惊，“不敢劳烦海乙前辈。”
　　海乙撇嘴一笑，“倒是敢睡我家外甥。”
　　“！”元茇闻言从脖子红到了耳根一张元气的小圆脸却傻白。

　　海乙四下瞧瞧，嗯，勿念不在，于是开口道：“元茇啊，咱们今天第一次下棋，赌点什么？”
　　元茇：“赌？”
　　海乙：“下注吧。”
　　元茇一穷二白哪有什么能拿出来赌的，但是勿念确实说过不要跟海乙斤斤计较，毕竟老人重在陪伴。那怎么办？想了想，“不敢欺瞒前辈，元茇……很穷，没有值钱的物件，您看这样如何，这局若是元茇输了就把配制好的上等丹药献给前辈。”
　　海乙痛快地点点头，“好，那我赌一个勿念，你赢了就归你。”
　　“！？？？”元茇被他的“豪爽”惊呆了，“前辈您说的是认真的吗……”
　　海乙：“对啊，不想要？那我换个别的赌注。”
　　元茇：“想要！”转瞬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不，不是，元茇当然希望……”
　　“少废话，开局。”海乙将一碗白子推给元茇。
　　看着棋盘如网元茇简直有点发晕，赢了能娶勿念，那输了呢……刚凭着一腔热血答应了，可现在意识到自己真的不会下，而且一点也看不懂，这不是输定了吗。
　　紧张之间拿起一颗棋子就要落下，“哎哎~我先出。”对面海乙叫住他，“啊！”元茇赶紧收回手，“前辈请。”
　　海乙双指夹起一黑子，看着元茇渐满头冒汗手中黑子就是不肯落下，玩味十足。
　　元茇紧紧盯着海乙的手全没注意到他看热闹般的表情。围棋，把对方的棋子围住就行了吧，老天保佑我一定要赢海乙前辈！元茇心中默默祈祷。
　　海乙嘴角一翘，将棋子落下。

　　接下来的一顿对垒元茇都是懵的，一心只想把对手黑子包围起来，海乙则欣然观赏着傻小子满头大汗的窘态。

　　半个时辰过后海乙突然放下黑棋，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小子，你赢了。”
　　元茇大惊，后大喜，“真，真的？”
　　海乙点点头，然后缓缓开口道：“不过我后悔了。”
　　“！”元茇的心都塌了，前面还在庆幸海乙前辈今天居然没悔棋，没想到他悔的是赌注。只是敢崩溃不敢言。

　　“勿念给你，但丹药你得给我。”海乙张开扇子悠哉哉地摇起来。
　　原来是……元茇大喜过望，“好，晚辈这就去取丹药来。”刚要站起发现拐杖不在手边，海乙见状一抬手把拐杖移回他身边，“去吧。”
　　“嗯！”元茇拄着拐一瘸一跛地跑出去了。
　　海乙得意地笑笑，摇扇而合目休息。浅蓝从后堂走出来，“围棋？”她不相信海乙这么小心眼的人会让一个不会下棋的人赢了他，探身过来一看，瞬间无语。
　　棋盘上白子沿最外围了整整一圈，将海乙下的所有黑子严严实实“围”在了中间。
　　浅蓝黑脸半晌，“海乙，一把年纪了能别侮辱围棋吗。”
　　海乙睁眼合扇一本正经地指着棋盘，“不‘围’吗，你能看出这小子的破绽吗？”
　　毫无破绽……

　　勿念打扫完医馆回来才知自己被舅舅一盘“围”棋输给了元茇，竟无言以对，静坐屋中反思。
　　元茇高兴得不行，风风火火地回屋来，“勿念，我跟你说……”
　　勿念：“我知道了。”
　　元茇更兴奋了，“我没想到围棋原来这么简单！海乙前辈以前为什么总输啊？”
　　勿念看着他一脸憨样，简直想捂脸。御名医生前就从没下过棋吗，后来他就没见过围棋吗，算了算了，细论他也才十岁，傻一点没关系以后有的是时间教，还是暂且不要拆穿他们了。

　　“勿念，你看我们要不要把这个床单染成红色？”勿念正无语，元茇已从柜中取出床单双手扯开。
　　不知怎么的听到这句话勿念总觉得有点疼，“你……想怎么染？”
　　元茇：“当然是用那个什么花汁染了，什么花汁来着？”仔细想也想不起，明明就在嘴边了，“什么馊来着……”
　　勿念：“茅搜。”
　　元茇：“对，就是它！”
　　勿念不语起身，元茇以为他不愿意，“你不喜欢红床单吗？咱们也可以不燃啊。”还没说完见勿念费劲地从柜底拔出一叠床单，“不用染，我娘给我备好了。”
　　汐的手艺可不是这些小辈能比的，红单之上金线绣龙凤，四角缝有铜钱。
　　元茇不住赞叹：“哇，前辈的手艺真是绝了。”上前轻抚只觉柔顺细腻，连闪闪金线都是绵软软滑溜溜的，一点不会硌手。
　　勿念将被单递给元茇，“你先拿着。”蹲下身又翻找了一顿，站起来，“还有俩枕套。”只见殷红枕套上以金丝绣着荷花、莲蓬、白藕以及翩翩而飞的仙鹤。
　　元茇：“这枕头绣得真好，不过……好像一般都绣鸳鸯。”有点奇怪。
　　勿念：“我娘说鹤是一生只有一位伴侣的忠贞之禽，而鸳鸯看似和谐实则并不会一生一世只爱对方，所以把图案改了。”这是当年汐未上藏惠山时以今鳞的身份在灰慕偏宫伴驾熬死了一代鸟儿才发现的。
　　元茇：“原来是这样，我还是第一次知道，不过这鹤很飘逸啊。”
　　勿念：“下面这个应该叫‘因荷得藕’，寓意天配良缘，夫妻和睦的。”
　　元茇欢笑着点点头：“嗯嗯，确实是天赐啊！”
　　元茇仍张臂拿着那床被单，红色映在他脸上分外可爱，勿念不知不觉靠近，轻啄了一下他的脸庞。
　　“勿念……”元茇惊喜地看着他，虽然他已迅速退开了。“我也要！”扑过去抱住勿念，一不小心脚下失力将勿念扑倒于榻上，本来只想亲他一下的，可现在……好热。
　　压身舌吻着勿念令他神魂颠倒，“元茇，元茇，把新床单收起来，不要弄脏了。”
　　“嗯！”轻轻将红单红枕推到一边，在榻上与勿念缠绵。

　　骃龙阁中白桥接到海乙来信后整理好行装准备亲自将安宁送回藏惠山。
　　安宁被叫来时还一头雾水，“爹爹，我来了。”小团子推门进来，见白桥将个整理好的包袱递给侍从，“爹爹你要出去吗？”
　　白桥躬身抱起小团子，示意侍从先下去。“阿宁，日前接到外族主来信，爹爹要送你回家了。”
　　“这么快吗？”团子抬头看着白桥，虽然骃龙阁中怪人很多，还有暗中使坏的，但毕竟爹爹在这里！而且蘅母与莱莼姐姐对自己那么好，如果自己走了以后竟灵璧找来怎么办，不就扑空了吗，他会很失望吧。
　　“可以再住一会儿吗？”目光肯切。
　　到底是个孩子，这些日子参与了医救不假，可他对外面的情况浑然不知，很多地方疫病尚未全清而他最喜欢的勿念哥哥与其好友被灰慕联合各国通缉，现在更有种说法是散布疫病的就是御元茇本人，他屠杀珑川与康原两处苓坊就是为了削减医师力量。还有居心叵测者沿此线索下查想将璇玑近期犯下的恶行全部算到御元茇头上。
　　这种情况下将安宁留在山外的确太危险了，而且白桥也能感到向紫野一派最近利用疫病之机在不断扩张势力。内斗一旦掀起安宁这个少主就是最大标靶。

　　白桥轻抚安宁的脑袋，“以后还会有机会来的，你的伯伯和哥哥们很想念你，回去陪陪他们吧。”
　　哥哥，翼离哥哥！对啊，好久没见翼离哥哥了，回去一定要找他玩！还有念哥，也不知他有没有修炼成天人。这样一想似乎又没那么悲伤了，“好吧，不过爹爹，我有一个请求。”
　　白桥温柔地笑着，“说吧。”
　　安宁：“我救回来的小姐姐能不能请爹爹和蘅母帮忙照看一下，别让坏人欺负她，也别把她赶走。”
　　白桥：“是莱莼吧，她很有医药天赋，骃龙阁不会将她埋没的。”
　　安宁点点头。

　　白桥叮嘱回山之事要保密，几人要神不知鬼不觉地走，可安宁还是难忍落寞，走到莱莼屋前想和她告别，在门前纠结半天又抬脚走开了。
　　“安宁？”背后莱莼推开了门。
　　“小姐姐！”安宁拖着小尾巴跑过去抱住莱莼。
　　莱莼抚摸那小脑袋，“怎么了安宁？”
　　安宁久久不言，只是埋头抱着莱莼的腰。
　　这是受什么委屈了？想着将他抱起，却发现他在流泪，“究竟出什么事了？”
　　安宁抽噎着，“小姐姐，以后你要好好的，你要好好在这里生活，在这里等竟灵璧回来，你们都要好好的……”
　　莱莼仍不明所以，将团子抱进屋放到椅子上，“我会的。”
　　团子半天才点点头，“小姐姐，我真的很喜欢你，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觉得你很熟悉，虽然，”声音被抽得断断续续，“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听到这里莱莼有些动容，她初次见安宁时也感到十分熟悉，原以为是因夭折的弟弟，现在看来似乎……“我也很喜欢你，你是个好孩子。”拿出手帕擦去小脸上的眼泪鼻涕，“你是不是要去游学了？”
　　小姐姐猜错了，不过这样也好。安宁点点头，支支吾吾：“嗯。”
　　莱莼：“不要担心，我不会忘掉你。我会帮你等竟灵璧回来，他来了我就告诉他你也一直在等他，在等我们重新团圆。”
　　小团子猛烈地点头，“小姐姐你要保重啊！这里有很多坏人，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莱莼笑着，“嗯，我知道了。”

　　只是没来得及吃上莱莼的一碗送别馄饨，安宁就被白桥带着连夜离开。一路上白桥守着安宁在马车之中，尽量不宿镇店，一来飞龙之身不便随意露面，二来也避免安宁看到满城通缉令而伤心。

　　风餐露宿地将孩子送回，整个团子瘦了一圈。
　　海乙谨慎，没有允许勿念或元茇任何一个下山迎接，在确认白桥没带官兵前来后一个人施移形术将安宁带进界内。
　　团子从小到大没见过伯伯用此术，从山脚树林中“咻”的一下就到了界内，感觉好不可思议！本来还想路过医馆时去看看翼离哥。

　　“安宁。”勿念仍是一袭绛红衣袍头发粗略束起于背后，从前厅迎到院中。
　　“念哥！”团子欢快地跑过来围着他一阵又扑又嗅……怎么总觉得念哥不太对劲，是气味变了？感觉变了？可能因为念哥变成天人了吧。
　　“小团子！”元茇架着俩拐好容易跟上来。
　　院中嬉戏的团子仰头一看，“元茇哥你怎么瘸了？”放开勿念跑到元茇身边蹲下看他被白纱裹着药的脚，“好像还伤得不轻。”忽然想起念哥下山就是为了找他，起身来仰着头质问元茇：“不对啊！之前你去哪儿啦？！你知不知道我们有多担心你！念哥在山顶找你了几天几夜眼睛都快看瞎了！”
　　元茇七尺男儿被个小团子问得羞愧不已，想解释又无从开口。
　　“安宁，元茇哥哥有苦衷，他那时也遇到了很大的困难，这件事以后再说吧。”好在勿念及时开口解围。
　　看在当事人的份儿上团子原谅元茇了，“不过元茇哥你也挺可怜的，怎么伤成这副德行了，还有你那个左眼怎么了？”
　　元茇一笑，“没事儿~是我不小心弄的，很快都会好起来的。”
　　团子点点头。

　　“阿宁。”勿念忽然叫住他，小团子转过身来，“嗯！”
　　勿念略微犹豫后开口道：“阿宁，我要成亲了。”
　　“成亲？！！！！”震惊团子一百年，小尾巴瞬间竖起，八卦的气息扑面而来！“和哪家的小姐姐，温不温柔？漂不漂亮？咋都没让我先见见呢？！”
　　团子还在等他的回答，只见勿念走到元茇身边，“我和元茇。”
　　“？！！！！！！！！！！”震惊团子一千年，“啥！！！！和他？！”团子一尾扫到自己脸上，嗯，没做梦。不是，两个男子也可以成亲吗！咋从来没听说过呢，之前读那些杂书里也没说过这婚事咋操办啊？！
　　安宁真的震惊成了一团，直勾勾盯着眼前两人，半晌，“我明白了，是不是只要喜欢就能成亲？那你两为啥不带上翼离哥哥一起呢，他也很喜欢你们啊。”
　　勿念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成亲只能是二人，而且翼离哥哥若成亲的话，应该会想和珑川城的公主。”
　　“！”又磕到了，“公主！是那个花寂大姐姐对不对！我就知道！小离哥从来没跟咱们夸过哪个姑娘，她是第一个！那离哥这算……福马！”
　　勿念：“驸马。”微微叹息，“只是你离哥为了救我消耗太多，现在正在远游不知所踪，不然真想请他回来，他的恩德我一生都归还不起了。”
　　团子：“咋，离哥没回来？！”不知怎的听到这个消息心中隐隐有种不祥感觉。
　　一旁的元茇颔首，“是我无能，没有保护好你哥也连累了翼离。”翼离的恩德何止对勿念一人。

　　团子见气氛似乎逐渐凝重，“好啦，不要伤心，咱们一块儿等翼离哥回来呗！我要多学几道菜，到时候请他吃好饭，喂他吃肉，这样多大的消耗都能补回来！那个元茇哥你不是大夫吗！你配点那啥补气补血的，反正翼离哥缺啥咱就给他做啥！”
　　勿念沉重地点点头，“对，再见到他一定不能让他吃苦受冻。”

　　团子拍拍勿念膝盖来安慰他，“哥，你们成亲的话都需要准备点什么，我帮你们一起啊。”看元茇哥那一瘸一拐的就知道他帮不上大忙~
　　勿念：“我们想简简单单就好，做顿饭，行个仪式，走走过场。”
　　元茇也是这样想，心相归，形式就不重要了。
　　团子：“过场？！不行！我就这么一个亲哥，成亲不能粗陋了！想要啥弟弟给你安排！”
　　大哥气十足的团子把两人都逗笑了，元茇依拐蹲下身来，“那宁哥说说都能安排点什么？”

　　团子开始“安排”，“这个红绸带嘛，得每扇门上都挂，还有衣服都要红的，你这个就不行。”说着扯起元茇的白衣啧啧摇头，“一红一白不喜庆，换成红的！”
　　元茇笑着点点头。
　　团子继续规划：“还有这个发冠好像也有讲究，新娘子要戴凤冠盖盖头。”思索中一抬头，“你俩谁是新娘子？”
　　一句话把两个大哥哥问红了脸，半天元茇才回到：“你哥是。”
　　团子丝毫未察觉，点点头，“嗯，那就我哥戴。”
　　勿念默默将脸转朝一边，却被团子发现开小差一把拉了回来，“哥你好好听！”
　　勿念：“嗯。”
　　团子：“饭也要丰盛地做，要有鱼，有肉，有什锦炒菜，还要有酒，不过元茇哥伤着可以少喝点儿。嗯……那个什么好像还有干果，啥干果来着？”仔细思索，“哦，红枣，花生，桂圆，莲子。别的好说咱家里都有，那个桂圆我都没怎么见过。”
　　元茇赶紧打住，“安宁啊，这四样可以不用安排了。”
　　安宁一个眼神回过去，“为啥！我哥的婚礼凭啥不安排，你怎么当相公的！”
　　无言以对，“好好，安排，安排。”
　　安宁：“说到哪儿了，哦对，桂圆。桂圆这个事你们放心，我会找到替代品。”
　　安宁似乎还要往下说，勿念突然后悔自己以前让他看那么多书了，他对“成亲”到底了解到哪一步了……
　　好在团子知识量有限，就知道这些，想好了就自己跑去凑东西了。

　　两个大人总算松了口气，元茇被勿念扶起，还满头汗，“勿念你别说，小团子知道的还真不少呢。”呵呵笑着。
　　勿念无言点点头。
　　元茇：“说来也是，以前我想都不敢想还有今天。有你在，还有家人们忙着操办婚事。”迟到的温暖似乎更令人动容。
　　勿念：“以后都会这样，你应该有个家。”
　　元茇：“海乙前辈真是个好人，浅蓝前辈也是，安宁也是。”
　　勿念：“都是原本没有家的人，所以一旦认可彼此为家人就会格外热情和珍惜。”
　　元茇温然颔首，露出幸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