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酒话之无妨》梨花酿酒

57、第五十七章

　　当勿念屠杀瑄华卫队闯破天牢的消息传来时未染正在王宫中觐见。“王储蒙迪死了？！”擎文敬自座上起身顿感眩晕但还是稳住了。
　　阶下禁军头子回报：“正是，当微臣率人赶到时只见现场十分血腥……”
　　擎文敬难以置信，“你们确定是勿念做的？可孤前几日见他，他还奄奄一息啊。”
　　禁军头子：“是天牢中幸存狱卒听蒙迪王储死前大喊‘勿念’，臣才……”
　　擎文敬：“你立刻去芳岁宫察看勿念王储在不在，若是找到了立刻将他召进宫来，要真是他犯案……派众军去追，一定不能让他离开灰慕！”
　　禁军头子得令退出大殿。擎文敬跌坐于座上，“勿念，勿念……”真是不论如何都难相信那天性纯良的小子会做出此等灭绝人性的事。
　　未染立于阶下不动声色。
　　“绍参，绍参……”擎文敬自座上起身，如果说勿念是真凶那花寂会不会是同谋？本以为一切在握没想到一个病人成了最大的变数，“来人啊，跟孤去听槿宫！”招来一群宫人侍卫陪着离开正殿而去，只有未染仍静静立着。

　　一旁的老臣余松志素来是花寂未染一派的人，见此情景心中不免惊慌焦灼，虽说蒙迪已死再选新王也不外乎此二人，但现王上若严追花寂过错那又将有一大批人脑袋搬家，见宫人多离随王上离去，小心翼翼地靠近未染，“王储，王储，”轻声叫他，“现在可怎么办啊？”却见未染抬头间露出一个不可捉摸的眼神。
　　余松志更懵了，“王储，您说句话啊。”
　　未染只默默看着他，正当余松志疑惑之际只听殿外传来宫人叫喊，“传御医！！！快传御医！！！！”刚才气势汹汹的一帮人霎时间乱做一团，有侍卫吓得奔出门去寻找御医，有宫女在原地施救大喊“王上”，尺丈之间一片沸腾。这时再看未染波澜不惊，缓缓开口道：“不去尽臣子之忠吗，松志公。”
　　“是，是……”余松志战战兢兢跟在未染身后走出了殿门。

　　听槿宫是禁中离御医坊最近的，国医们进宫伴驾常居于此，先代君王理桓天曾因眼疾在此安养，因木槿开而无法得见故赋诗曰：“曾睹人间不繁华，且听玄泽问槿声。”这里也就因而名为“听槿宫”。

　　花寂坐于屋内桌边，不知怎的心中惴惴不安。忽闻廊上一阵奔乱，门外坐守的御医似乎也被召走了。花寂起身推开木窗，窗外槿枝弥弥，隔枝只能闻声什么也看不见，无奈关上了窗子。
　　直到天色渐黑，宫内阵阵哀乐传来，这是怎么了？花寂坐立不安在房中踱步，门被敲响，花寂一惊，“谁？”
　　“公主，是雪儿啊。”门外传来雪儿的声音。
　　“雪儿？”花寂赶紧开门，门外果然是最贴心的侍婢，花寂又惊喜又诧异，“雪儿你怎么会到宫里来？”
　　雪儿：“是未染王子安排奴婢来的，出事了……”
　　花寂以为雪儿是被未染偷偷带进宫的赶紧将人拉进屋中。
　　“什么！王上驾崩了？！！”花寂如遭晴天霹雳瘫坐在椅上。这些年伴君如伴虎时时小心谨慎如履薄冰，可自己与王上又何止君臣，王上无后，待自己比起臣下更像是女儿，曾有巨贾家的少爷仗万贯家财想求王上赐婚，王上问过花寂意愿之后便回绝了他，明知公主之身将来承袭不得王位，王上仍处处栽培给足了花寂争取立身的机会，功过公论之外确多了分偏爱。蒙迪总臆测王上与花寂之间有不可告人的关系，故常骂花寂“贱女”、“婊子”，事实上文敬王除召花寂下旨训话再未越界半分。王上病时王储们总在各自奔忙为日后做打算，可现在他真的走了花寂却突然觉得一切都不值了……
　　“王上，王上！！”花寂起身飞奔出门，还未下葬吧，还未封棺吧！让我再看一眼吧！！！
　　“公主！”雪儿在后追赶，王上虽驾崩可公主毕竟还在软禁中贸然闯出怕是会授人以柄。
　　“王上！！！！！！！”花寂不觉得泪满眼，一路奔洒。
　　“啊！”忽然与转角来人撞了个满怀，随即被紧紧抱住，抬头望去，“阿染？”
　　来人正是未染，他将花寂禁锢于怀，伏身轻言，“阿姊冷静。”
　　“王上呢，王上呢？”花寂哭出了声，“阿染，王上呢……”抽噎不止，四肢被抽走了力气。
　　未染：“逝者不可追，阿姊节哀。”
　　花寂：“阿染，你让我去看看王上，让我去看看王上……”伤口崩裂鲜血浸染了未染胸前的衣衫。
　　未染：“勿念兄长杀了蒙迪屠了王储卫队，你现在仍嫌疑未清不能妄动。”
　　花寂整个世界震荡了，“什么！念哥……”瘫软在地被未染扶住，“那他人呢？！”
　　未染：“他带着御元茇逃走了，大军正在追击，尚无消息。”
　　花寂抬起头，“翼离大夫呢？我宫里的翼离大夫呢？？”
　　未染：“兄长只带走了御元茇，我去过芳岁宫未发现翼离大夫踪迹。”
　　花寂想起翼离曾说过为勿念施术后会去山中休养遂稍松了口气。猛然想起蒙迪一死那……“阿染，你，你就是未来的王上了吧，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不要对念哥赶尽杀绝，他不是坏人，你知道的，你知道的，都是蒙迪逼的……”明知这要求这么不合理而幼稚，可花寂真的承受不了连勿念也死去。
　　未染：“阿姊你稍安勿躁，在这听槿宫好好待住，一切有未染。”
　　花寂被未染搀扶着回到了房中，未染临走特意叮嘱雪儿劝住公主，事情未决之前一定不能让她踏出听槿宫门。

　　未染出来见余松志正立于宫门之侧等待他，“王储！”老臣看未染出来快步迎上前。
　　未染：“松志公。”
　　余松志擦了擦汗，“王储啊，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未染拂袖，“举国丧吊，追讨反贼。”
　　余松志：“好，好，微臣这就去办。”夜色中老臣疾步跑开，留下未染站于灯下一身素白被照亮，唯胸前一点血红。
　　“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少年君王。”暗处响起拍手之声，“说实话，我真怕有朝一日也像擎文敬一样被你神不知鬼不觉地干掉。”
　　未染：“是吗，那你可要多加小心了。”
　　“你不愧是未染，你那些草包兄长一辈子也赶不上你。”
　　未染睥睨门旁的黑暗，不做言语。
　　“怎么，你不这样认为吗？”
　　未染：“这江山有花寂一半。”
　　“所以你打算什么时候做掉她？”
　　未染：“你为什么总想杀死所有人。”
　　“不是我想杀，因为到最后你会发现为了自保，为了这高位，你不得不杀死他们。”
　　未染不想理会他。
　　“好了，勿念还在逃呢，我们仍有正事要做。”说罢自黑暗中消失，就好似那黑暗从来是单纯的黑暗。

　　勿念驾马载着元茇出城后一路向西奔裕州丝毫不敢停歇。两日过去，逃至玉桔梗山中，勿念寻得一处洞窟，将元茇背进去歇息疗伤。

　　“啊……”元茇被放下时背触干草仍疼痛。勿念心疼不已，“对不起元茇，我下手太重了。”
　　元茇微摇头，“是我，是我太弱……”
　　勿念看眼前这血肉模糊的人，“元茇，渴不渴，我喂你喝水。”
　　元茇喉咙也在肿痛，没有一点进食水的欲望，握住勿念的手，“你为我杀了那么多人，以后再也没法回珑川了吧。”
　　勿念安慰地笑，“不，元茇，灰慕不是我的家，珑川是个凶险的地方，就是没有发生这些事我也不会再去了。”
　　元茇眼角有血流下，“勿念，我……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勿念握着那只手不敢太紧生怕指尖会崩裂，“你来找我，碧落黄泉我就一定不会再让你禹禹独行。”元茇手指上的伤处已有溃烂之势，“我去拿药箱帮你处理伤口。”轻轻放下元茇的手却始终没有离开他的视线。
　　药箱拿过来，勿念还取出了火折子。只是这遍体鳞伤实在不知该从哪儿下手，扶起元茇用清水冲洗了他流血的左眼，能听出他疼得近将牙咬碎，“元茇，疼就不要忍了。”勿念自己的声音也颤抖起来。
　　“不，没事……”元茇勉强笑着，“能让你来帮我包扎，我很……幸福。”
　　幸福，这副惨状之下居然还能言幸福。

　　“元茇，我……”除了心痛，勿念真的没有了别的感觉。元茇挨着疼痛在等待他说下去，但久久没有回应。漫长的疼痛瘙痒过后整张脸被清洗干净了，左眼也被上药包扎妥当了，元茇正被药汁蜇得疼痛难忍，忽觉面前光被挡住了，“勿念……”那句话的后文就是吻。勿念双手不敢碰他身上任何一处，只忍心用最柔软的唇吻着千疮百孔的爱人。元茇仅存的右眼看着那俊美白皙的面庞，这个角度的勿念从未见过……他闭着眼睛，睫毛好长，扫得脸好痒，可是嘴唇好软一点都不像经年习武的他……不觉间元茇也闭上双眼，用心感受着这死后余生的温存。
　　许久许久，胜过一生。

　　终于，勿念仰起身结束了这个青涩而动情的吻。垂髫无知，常以点水之吻许终生，眼下谁又能知道他们是不是只剩这一吻的机会约定余生了。勿念站着望着元茇，心快跳出了胸腔，从出生至今这是第一次与人有此亲昵。
　　“勿……勿念，我……我的心跳得好快……”元茇懵着，仍沉浸在刚刚的温存中。
　　勿念释然一笑，“御元茇，我是你的人了。”
　　“！”
　　勿念望着元茇，继续说道：“若能有命回山，便是青庐文定，周公之礼！”
　　泰元何，扶光何，后土何，苍山何，百川何，黎庶何？有此一人九霄幽冥何处不能一去。
　　“勿念我……我……”什么都被勿念说完了，元茇真不知该怎样将一腔真情表达与他，挣扎着从草堆中站起，紧紧抱住勿念，“嗯！”
　　玉桔梗山洞窟中勿念为元茇疗伤清体更衣，名分何足重，无妨两命换一朝一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