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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第五十一章 ...

  •   一百多年前的某个夜晚,名医御元跋拜访了明国贵族大夫云上朗。

      窗外大雪漫漫风呼号,寒气见缝插针地自窗缝潜入还比较温暖的屋中。云上朗伏案誊抄着药方,身披厚重狐裘仍难以御寒,“什么鬼天气!”不禁暗骂一句。
      门外侍女来报,“云大夫,有客。”
      云上朗不情不愿,谁啊,非找这大冷天来访,“何人?”放下笔。
      侍女:“是五境国医御元跋大夫。”
      “他?”云上朗犹豫了,“不见,去回了他。”
      侍女:“是。”
      打发走了侍女,云上朗接着写药方,外面下着大雪,想来御元跋听了讯就该回去了。
      不一会儿门外再次响起侍女的声音,“云大夫,名医一定要见您。”
      又被打断,云上朗很不耐烦了,“不见,不见,就是不见!去回了!”
      侍女:“是。”
      云上朗:“这种事不必再报!”
      侍女:“是……”

      夜深了,云大夫也写乏了,起身走走,屋内被炭火盆熏得乌烟瘴气,开窗凭栏观雪,寒风虽凛冽但也能带进一丝清朗,天上地下好一片素银。忽然,他看到前庭中央站着个人,这是谁?关窗推门,走出去仔细查看,难道是御元跋!看到这里全无了赏雪的雅兴。竟然还站在那儿,怎的,派侍女是打发不了他了,这人怎么回事,有什么事不能日后再说。又披上件皮裘,云上朗一路下楼阁去。

      正是元跋立于雪中,冰霜挂满了墨发。他在等,等云上朗肯出来。
      “御名医?”云上朗最后确认了一次,确实是他。
      元跋在雪中立了太久,被冻得有些迟缓了,明明早看见了云上朗,很久才说出一句,“云上朗名医。”要伸手行礼被云上朗按止了,“不必多礼,快先请进吧。”拉着元跋往屋里走,他是真的没想到御名医的“一定要见”就是非见不可,见不到就在雪里站着。

      一进屋扑面而来一股暖意,云上朗刚出去一会儿都感到这温暖的难得,可御名医似乎没什么改变,还像站在雪里一般。这家伙是冻僵了吧,云上朗礼节性地请元跋坐下说。
      云上朗:“不知御名医这么晚来找我所为何事啊?”
      御元跋:“御某有一事相求。”
      云上朗笑着,“御名医是五境国医,医术非凡地位显赫还有事能求到我?”
      御元跋也不与他多饶舌,“云大夫,我想要惑石。”
      这货倒是开门见山,上来就要我看家的玩意儿!云上朗略显迟疑,“这,您也应该知道,惑石是我云氏一脉祖传的灵石,我们这一辈长兄云久光都无权处置,我就更……”
      御元跋:“据我所知你们发展针药术并没有用到惑石,而且惑石只居贵脉藏品中的中下等。”
      对家族来说当然不值一提了,可对我这种人怎么能一样呢!云上朗不同于云久光,他本属支脉,又是支脉里最低下的一支,云久光那些人不屑一顾的惑石对于他是难得宝物,虽还没派上用场但总归是种炼药的好资源。
      云上朗:“您所言不错,可是再低等,它也是我的东西啊。”
      御元跋:“云大夫只需告诉我如何才能换得您手中的惑石。”
      云上朗:“换?我就不明白了,这惑石无灵无效,难做药又难作引,您要它何用?”
      御元跋:“云大夫只管出价。”
      云上朗:“出价?这于你们有价,于我是无价之宝!”
      御元跋:“所以您不会交换了?”
      云上朗讪笑着,“也不是绝对不换,看看您能接受到什么程度了。”
      御元跋:“云大夫想要什么,讲吧。”
      云上朗眼睛一转,“我要治草鳖疫的方子。”
      御元跋正色,“方子不是我一个人的,我无权给你。”
      云上朗:“可是玄昭真老先生已逝,你不给谁谁给?”
      御元跋转过头看着他,“你也知道那是玄老的心血,是五境的国方,此次拜访与国无关,我更不会用五境的利益与你交换。”
      云上朗不解,“不代表五境,那为谁?”
      御元跋不去理会他的发问,“你再想想别的条件吧。”
      云上朗:“御名医,我这是不是说什么你都不肯给呢?”
      御元跋:“只要是我自己的东西,可以给。”
      云上朗:“清水石呢?”清水石是御元跋早年探访山川时寻得的可养气益寿的宝贝,元跋出身贫寒,这块石头于他是至宝。云上朗也就是当玩笑一提根本没想过他会答应。
      御元跋:“可以。”
      云上朗真大惊,“什么?”
      御元跋却没有很大反应,“明日正午交予你,希望你也遵守承诺将惑石交给我。”

      这就成交了?这真是天大的便宜啊,那清水石是什么样的宝贝就被一块惑石换过来了!这是在做梦吧!云上朗将信将疑,“您贵为国医可要说话算话啊!”
      御元跋:“我既立雪相待,自然不会毁约。”
      云上朗心里还是不踏实,起身到桌案上取来纸笔,“那鄙人斗胆请您立个字据。”
      元跋接过纸铺在腿上,手仍有些握笔不住但还是写下来了,最后从怀中掏出印章相按,“天冷手僵字有些抖,但印不会错。你放心了吗。”
      “放心了放心了,那咱们明日见~”云上朗喜上眉梢,接过字条好好端详了一番,待墨迹全干就收入了怀中。

      元跋如愿以偿换到了惑石,回到国都宅邸。其实论起炼药还是苓医坊中工具最全,但苓医坊不是御元跋一个人的,他不会将药石拿去那里。

      夜幕之下街市无声,元跋宅邸更是一片寂静,他已将能遣走的家仆都遣走了,弟子们能住苓坊的绝不会让他们来侍。
      御名医独自拿出惑石、七凌石、月翳石、六宝石摆在桌案上,还差最后一味。
      拔出短刀,刀刃映着烛光不显凌厉反而流溢着希望。“我御元跋虽年少时体弱,但这些年来跋山涉水有所历练,又加整日药气熏陶,也该是味合格的药材了吧。”
      敞开衣襟露出胸膛与肋脊,不知不觉间瘦了许多,反而方便找准位置了。缝针与去毒线已备好,成环的白纱旁边还有一块粗糙洁净的白布,元跋拿起白布咬在嘴中,此一举必须成功,不然这世上再没人能救回鸢。拔刀割开肋前的皮肉,鲜血立刻涓涓涌出,“嗯!!!!”牙齿近咬断了粗布,喉中发出阵阵低吼。不,不能松手,这点痛都忍不了后面还怎么取骨!“啊!”长口终于开完,血不断地外涌看不清其中状况,元跋只得凭感觉将刀刃抵住肋骨,骨不能斩断只能从长骨之上沿边取下一半,这比断骨更加痛苦,生理的眼泪流下来模糊了视线,别哭啊,别哭啊!御元跋你能不能有点出息!慌忙地用腕肘衣袖抹去眼泪,元跋开始用利刃刺进最右下的肋骨中,“嗯!!!”为保持清醒而不能使用麻药,但割骨的剧痛实在令人难以忍受,额头上,后背上全是疼出的汗水。元跋要拨开这剧痛清晰准确地掌握下刀的方向和力度,骨要取整片,不能断……“嗯!嗯!嗯——————————!”元跋实在不能再看了,仰起头来一刀猛冲出,半块肋骨骨碌碌地落到了他腿上。

      “啊!!!……”白布巾落于地,元跋痛到失声,“……”

      手颤抖地抓住桌角,元跋挣扎着从地上爬起,去拿那托盘上的针线,左手死死抓住裂口两边的皮肉,右手奋力压着颤抖来缝合,一针,两针,三针……每一针都如毒蝎蜇咬,但每一针都不能大意,这副身体要活着去救回伊火鸢!!

      一百零六针,元跋喘息着,还好,还好……将研磨好的止血药敷上,用白纱布一层层围紧,捡起那根肋骨来,比手掌更长,这居然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离开了热血浸润就显得那样陌生……不过,这样就齐了。将四块灵石与自己的肋骨一并拿起,放进石碗之中,注入灵草汁,双手捧着放进丹炉中央,覆上盖子之前久久凝望……成败无妨,若是不成,元跋可再取五灵石。将盖子盖上了,点起火来。

      苍天真的有眼吗?或许有吧。元跋的灵石最终炼成了,五块“宝石”成元,浑然一体。又是一个夜晚,御名医支开了所有人,破开了那已经新肤见长的长口将小小灵石埋回了体内,以鲜血润养。如此数月,直至灵元养成。

      勿念对眼前的御名医可视不可及,恍惚间看到了元茇,他被九狸丢在熔岩池内,发肤尽毁,在整个人即将燃烧殆尽时却从胸膛之中泛出点点白光,白光成片,将他的整个身躯覆盖。白色,在一片赤焰之中显得温柔又宁静。白光之中身形渐现,当白光褪去,留下的是在火中挣扎的元茇,灵元将身体还给了他也将疼痛还给了他。“啊!!!!!”元茇被烫得死去活来却不顾一切向深池之边游去,“谢谢老天,谢谢老天!”泪被滚滚岩浆蒸发,元茇边游边痛边笑,那副身体看起来不会有什么异样,但所有的疼痛都已深入骨髓了。

      “傻瓜,傻瓜……”勿念看着他在岩浆中挣扎还不如一开始就沉入池底,这样就不会痛了……
      元茇比勿念想得要更强,他一点点接近池边,高耸陡峭的四壁却令他攀附不上,“勿念,保佑我吧。”元茇低声呢喃,手指抠进岩石缝隙间往上攀“啊!!!”岩石同样滚烫,他手脚并用,每攀一步都要找准缝隙,但缝隙往往隐匿在火光之中,他每攀几下就要在岩壁上挂很久,忽然一块岩石松动,元茇再度落入熔岩池中,一切重来。

      “元茇!!!”勿念大喊,别攀了别攀了,为什么要让他回来,为什么要让他生不如死!!!!!!

      元茇自岩浆中游起,不知灵元的保护什么时候会消失,元茇只能尽全力再攀上岩壁。一路哀嚎,到最后声嘶力竭地爬上了地面,元茇仰卧于地,久久难以从疼痛中摆脱,勿念走过去跪在他“身边”。力气刚有所恢复,元茇就因遍体的疼痛在地上无声地翻滚,滚到最后全身痉挛,整个人缩成一团。就是这样自己救回的命还要在山谷中为勿念拼了。勿念伸出手去虽不及却又牢牢握住了,“元茇,我这一生又何尝不是识你而不悔。”

      元茇的身影渐渐自眼前淡出,勿念转身似乎看到了未来的自己,下场凄惨,孤苦伶仃。“不要骗我,我一定会下场凄惨,但一定不会孤苦伶仃。”笑着走过去,看着预想中凄惨的一幕幕,轻叹一口气,“此万般,皆无妨。”

      这光中不仅有勿念与元茇,还有九狸。勿念也终于如愿得到了医方,也看到一些别的往事。只是此中往事不论为何都只让勿念更坚定地走了下去。

      白光褪去,元茇跪于光中紧紧搂着灵血耗尽气若游丝的勿念。九狸则失去了怪身剩下半截身子在地上奄奄一息。

      “勿念……”元茇还闭着眼睛,一遍一遍轻声唤着。
      “医方我拿到了。”勿念一开口就只会说些让人安心的话。
      元茇抬起头望着跌坐于地的勿念的眼睛,“你呢?”
      勿念满是泥污血渍的脸露出笑容:“还能再活五百年~”看着元茇忧心的样子,心里不知该是何滋味,“好了,我来说,你把方子记下。”
      元茇点点头,勿念口述他来记,元茇虽不是御名医但也承袭得了大成,复杂的方子很快就被他理解并记下。
      勿念终于说完了,长叹一口气,“记下了没有,说得我脑仁疼。”
      元茇:“记下了。”见勿念要起身,赶紧扶他起来。

      勿念站起之后却一步步走向九狸身边。
      九狸脸贴于泥沙之上,口鼻里也被呛满了土,见勿念过来却笑了。“真不愧是‘勿念’。怎么,来补上几刀?”
      勿念没有理会他的闲言,静静看着他。
      九狸:“你知道你舅舅为什么在山上不敢下来吗?你以为只因为飞龙族旧恨和一个璇玑?你们真正的对手是那些‘好人’。哈哈哈哈~”开怀大笑,“还有你那个弟弟,蒙迪结交奸邪,你弟弟就干净吗?哈哈哈~”
      勿念微出一口气,“谢谢你的提醒。你说得对,我若是你,未必如你,月九方。”说罢与元茇相扶着离开了。

      “你说什么?!!勿念!!”纵横了数百年的老妖怪终于死在了山谷一片滚烫的砂砾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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