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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四十六章 ...

  •   勿念去牵那两匹马,元茇的马按约定带来了,可是……勿念扶住马鞍,腰背佝偻,呼吸急促。
      “公子,你……”翼离在旁看着心忧。
      勿念:“无事,无事,容我缓一缓。”元茇带回的烟花青枣骏似识得勿念,上前来伏颈轻添勿念低垂的那只手。“乖,乖。”勿念安抚着马儿,扭头对翼离:“小离,我们,我们先回吧,回山去。”
      翼离:“好。”

      门内,元茇跌跌撞撞下地来隔窗望着那趔趄的身影,心中泛起难以言状的痛苦与遗憾。“不,不,只要他离我远远地就,就不会……”他不是鸢,只要他远离我就不避被牵连受那灾殃,不能反悔!元茇咬紧了牙关忍住不奔出门追他。眼前再度模糊了,这次是泪,泪如洪涌般冲刷着血色未回的脸。

      烟花青枣骏似有灵性,屈肢趴在勿念面前,翼离感叹:“公子,它这是要驮你回去。”
      勿念点点头,“是啊,马尚如此。”跨上马背,马儿慢慢起身来,稳稳将勿念载着。翼离在一旁牵着自己的马与这聪慧的青枣骏,二人踏上土路,渐行渐远。

      勿念走后元茇推门冲出屋来,去见勿念时所骑的骏马回来了,而勿念走远了。一团闷气郁结于胸想喊却不能喊出,依稀可见那边山丘上殷红的身影。忽然希望他回头看看,看到自己站在这里,然后策马归来。不,绝不能!自己要先找到那个血洗苓坊的杀手,和他同归于尽!

      迈入屋中,元茇感到身上原本几片剧痛之处好像都不再疼了,只是有些微痒。抬起右臂,活动无碍。这是……是翼离治好的吗,不,小大夫医术再高明也无法使断骨在如此短的时间内长好,是勿念吗,那他又是怎么……

      灵鬃!地上浅淡的血迹令元茇想到了灵鬃,难道……跪地扒土,随着表面新泥拨开,其下未能冲净的大片血迹显露出来,这是断鬃流的血,是断鬃流的血!元茇跌坐于地。我不该那样对他,我不该。只要悄无声息地死去他不就再找不到我了吗,为什么要骂他,为什么要欺负他伤害他……
      御元茇你真是不得好死。跪爬着进里屋收拾那满地残片,这菇是勿念到林中采的吧,这汤是他熬的吧,他从灰慕到留纕山这么多天奔波,自己吃过没有……他断灵鬃流了那么多血根本来不及补回就被我赶走了……
      元茇捧起地上的半块碗底,里面还残存着汤,送到嘴边喝掉锋利的边缘将嘴唇割破,鲜血沥沥流出将汤也染红。勿念,对不起,是我不配……

      暮色深沉,勿念与翼离才走了几里地,目前的气力真非昔比。夜晚两人在山脚下找到间废弃的窝棚,“小离,我们就在此凑合一宿吧。”勿念将马栓好走进棚中。
      翼离面露忧色,“公子你可以吗?”
      勿念找了个草堆拨弄拨弄先坐下了,“我没事。”
      这窝棚以前不知是做什么的,干草也不是看着那么干净,万一污秽侵入身体,勿念公子又免不了一场病。但再往山下找客栈又实在太远,也只能这样了。翼离将外袍脱下铺在麦秆堆上,“公子来这里。”

      勿念:“不必了,小离你自己……”话音未落被翼离强行拉起安置在铺好的麦秆铺上。“多谢。”勿念太困倦了,不再客气,蜷缩着朦朦睡着了。

      我是不是错了,自作多情了,舅舅教的谨慎呢,我怎么全忘了。即便入眠,这些问题仍萦绕在勿念脑海中。元茇到底怎么了,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到底不肯怀疑元茇的为人。
      他说绝交是真的吗,真的就再也不见了吗……

      睡梦中勿念的呼吸愈发急促,守在一旁的翼离察觉到想要叫醒他却怎么唤都没用,“公子?公子!”伸手触碰他冒虚汗的额头,烫得厉害。翼离去马背上取下药箱,这荒郊野岭的连个碗都找不到有药也没法煎,环顾四周到处黑漆漆的也没有个井,“真是!”翼离站起身来,手中药箱也跟着颤抖,忽然瞥见箱底青绿的小瓶子,这是在灰慕军营时配置的百毒解,其中有柴胡,说不定有用。放下药箱去马鞍上摘下水囊,里面只剩个底儿了。就用这一口水送百毒解让勿念喝下。伸出袖子拭去勿念嘴角流出水痕,梦中的他还在呢喃。

      “公子,你真是个不聪明的人啊。”翼离在旁坐着,棚外山林风簌簌,碧天乌云渐起,这是要下雨了。翼离站起,轻手轻脚地将马赶进窝棚来,“乖,乖,都会过去的,都会过去的。”抚摸着马鬃安慰道。

      屋外大雨穿林打叶,也拍得门板噼噼啪啪,“下雨了?”伏案的元茇抬起头来,不知他所坐的正是昨夜勿念的位置。推开门大风席卷而进,吹得本就没有点灯的屋子格外阴暗寒凉。不知勿念他们走到哪儿了今夜能不能找到个温暖的去处。雨中只有水汽苍茫,元茇叹了口气,将门关上了。

      “元茇大夫好啊。”背后忽然响起那噩梦般的声音。
      猛然回头,屋中烛台亮了起来。“是你?!”元茇看着桌前坐着的人,这次他没戴面纱。
      “真是场不错的大戏。”那人拍起手来,“跌破玉镜两不见,我就喜欢这一出,哈哈哈~”
      元茇:“你到底是谁!”
      来人:“我本来想让你以为我是翼离,没想到你还挺聪明。不过告诉了你,你也不认识我。”

      元茇看着这张陌生的脸,回想百年前百年后都没有见过他。“既然我不认识你,你又为何不肯放过我!苓坊的人是无辜的!”
      来人笑了,“都是天下人,哪有什么无不无辜。我是九狸。”

      元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九狸笑着,“你们都认为九狸已经在千岁岭地宫里死去了吧。那个老头子是我的部下,也是我一直以来的替身。”
      元茇:“‘一直以来’?!那你怎么……”
      九狸翘起二郎腿,“我知道你奇怪为什么我如此年轻。说起来你不也是吗,你不奇怪自己为什么不会老吗。”
      元茇定了定心神,等他说出真相。

      九狸:“因为你本来就是个只活了十年的乳臭幼童啊~说实话,你能长成这副样子也真把我吓了一跳。”
      元茇:“你什么意思!?”
      九狸:“很简单,你不是五境的国医御元跋,而是他耗尽心血炼出的那块拓灵元。”

      元茇简直感到世界都被撕裂了。“不,不可能,石头怎么会变成人呢?!我要是石头为什么会记得之前的人和事!”
      九狸:“这就得感谢大国医了,你可不是个普通石头。你是他取自己一根肋骨炼出又植回体内用血润养一年之久的灵元。你是他的一部分。起初我也不相信你会滋长出人形,直到那天晚上在苓坊我终于激出了你的元力。唉,只怪御名医执念太深,不然你全不必背负他的记忆惨惨淡淡地四处游荡,做我手中的一块灵石不好吗。”
      元茇:“你屠杀元皓琁等人血洗苓坊就是为了确定我的身份?!”
      九狸站起身来,玩弄着烛台,光忽明忽灭,“是,也不全是。我当然还更多的想法~”
      元茇:“那勿念呢!?”

      九狸忽然停手,一脸无辜,“我什么时候动过少将军?是你自己心血来潮把他赶走的好不好。”
      元茇:“若不是你对我下毒他怎么会断鬃!他的一切都毁了!”

      九狸:“一切?他的一切你才知道多少~”看着元茇震惊又疑惑的样子,九狸真的觉得好玩极了,“想听听你这位知己,哦不,前知己的故事吗?”眼波流转轻瞥元茇,下一秒一根铁鳞长藤自背后将元茇贯穿,“!”元茇不及回神,身前已鲜血沥沥,瞬间感到胸腔被压扁,说不出话来。
      元茇被高高吊起,九狸走上前,“你也别遗憾,我是半个天人,你就算有机会动手也打不过我。勿念的事情,在你死之前会和你讲清楚的,现在我们得‘回家’了。”

      骃龙阁百草楼上小安宁一个人凭栏观雨,这几天吃得好喝得好,怎么总觉得心里有些……遗憾?失落?隐痛?担忧?好像都不是又好像都有点。
      “你在那里做什么?”一个同样稚嫩的声音传来,团子回过头去,是个穿天海蓝衣服的小哥,看他那个头应该比自己大不了多少。
      团子一撇嘴,“要你管~”
      “但是你这样待下去会染风寒。”那少年一本正经。
      团子:“病就病了,咋啦~”

      说实话这几天在骃龙阁见过太多奇奇怪怪的人,有的一见自己就远远躲开还嘀嘀咕咕,有的到自己和蘅母面前阴阳怪气,有的看着挺和善眼里却总带着嘲讽,最奇怪的还是蘅母,对自己好就跟做贼似的,还总告诫自己人前不能显的太亲。这样的生活太累了,虽然有爹爹在,但还是想回藏惠山。不知眼前这个人又是上述的哪一类。

      少年见劝说无用,直接上前把团子抱回屋里了。
      “你干嘛啊!你是谁啊,就抱我!”团子十分气不过,明明对方也是个孩子,凭什么把自己当孩子一样抱来抱去。
      “我叫竟灵璧,你呢?”少年关上通往露台的门,风雨被挡在门外。
      “你不知道我是谁?”安宁有些惊奇,这些天一直有人说自己是什么“白桥阁主的私生子”~“私生子”,儿子不就行了吗,干嘛非“私生”啊。
      竟灵璧:“我是被父亲托到骃龙阁的,初来乍到,不是很熟悉这里。”

      安宁一听眼睛一转,原来他什么都不知道啊,太好了,树立自己正面形象的机会这不就来了,“咳咳,我叫安宁,电飞龙,你好!”说着有模有样地行了个揖礼。
      “你好。”竟灵璧回礼。
      安宁瞧这小哥哥呆呆的看起来很老实的样子,不如……嘻嘻嘻~“灵璧小哥,我也是刚到骃龙阁,不如~咱们交个朋友啊!”
      “可以。”竟灵璧点点头,“不过……”
      安宁:“不过什么啊?!”有点怕他反悔。
      竟灵璧:“不过不可以做坏事,如偷东西,骗人,打架……”
      安宁爽快地答应了,“行行行!这还不简单,我在家时我哥也是这么教的,我可从来没犯过~”小小一团说这话也不脸红。
      竟灵璧:“成交,那你就是我第一个好朋友。”

      第一个?安宁有点吃惊,他都这么大了还没有朋友!自己被海乙伯关了这么多年还交到了个翼离哥呢。看他这样……难道是因为人家嫌他傻不肯跟他玩!怜悯之心瞬间爆满,拉住少年的手,“灵璧兄你放心!我安宁绝对不会欺负你的!以后咱们就是好朋友啦,有福同享,有肉同吃!”
      竟灵璧想了想,“好像是‘有难同当’……”
      安宁一副大哥样,“做人哪有盼着难的,好啦好啦,咱俩坐下~”
      夜雨濛濛,安宁似乎完全忘记了之前思家的难过,和新认识的“呆瓜”哥哥聊得很是起劲。

      元茇被九狸绑吊着不知走了多久,到了另一座地宫。

      “小灵元,猜猜这是哪里?”九狸一收铁鳞藤将元茇紧紧绑缚于石柱上。
      石柱位于熔岩池之上四面有石阶通向地面,池中岩浆滚滚翻腾像随时都能把悬空的石柱石阶熔化。这一路伤口不停地在淌血,此刻脚下热气翻涌元茇只感到头颅发凉背发烫眼前模糊。

      “这里是安桥的姬春山。”九狸对拍手掌甩了甩头上的雨水,看着面前湿漉漉的元茇像个落水的小鸡仔儿,“十年以前我们在此密谋围剿玄上原,海乙那老东西抬手就把这儿炸了,不过现在已经修好了。”
      海乙前辈……勿念的舅舅,原来他对玄上原之事没有袖手旁观。

      “行啦,到地方了,我该兑现承诺了。看你小子挺机灵,就让你做个明白鬼吧。”九狸下到宝座前取来一壶温酒,倒上一杯小酌,“勿念算是伊火鸢的儿子吧。”第一句就让元茇震惊。
      “当年伊火鸢死了,但身躯未腐,被一个小丫头的灵魂占去了,‘重生’之后起了个名叫‘今鳞’,对,就是灰慕那个今鳞。勿念是今鳞和灰慕王明复的儿子。现在明白了吧,他不是伊火鸢却要陪着你,保护你。他不爱你,只是觉得欠你。”

      “你胡说!”元茇攒了一路的力气吼出这句却再难发出动静。
      九狸笑着像看一个情窦初开的孩子,“我胡没胡说对你来说都不重要了,今夜我要把你扔回炉中去,重新炼成拓灵元,到时你的所有的愧疚,悔恨还有你欠下的血债就一笔勾销了,你也再不用奔波痛苦,不会为你喜欢上伊火鸢以外的人而自责。多好啊~”见元茇恶狠狠地盯着他,“你可不要觉得不公,拓灵元这想法原本就是我们璇玑的,我只不过顺水推舟设了几步局让御名医把你炼出来了而已。你本来就该是我的~”

      “那,那你为什么没有拓灵元……”元茇咬着牙提着气。
      “你说什么?”九狸凑到他身前。
      “那你为什么炼不出拓灵元!”元茇险些吼断了气,九狸竟有些无言以对,“因为你没有爱!”元茇恨不得撕了这近在咫尺的人,“名医爱鸢将军,所以可以不顾一切,而你不能!因为你没有爱!”顷刻之间被九狸捏住下颌,声音彻底被掐断。

      “你说我没有爱。”九狸笑得更灿烂了,像朵血染的彼岸花,“他们有爱,所以他们死了,死得一个比一个惨!勿念有爱,所以他现在断了灵鬃在雨里发病!你也有爱,可你马上就要跟你的‘爱’一起灰飞烟灭了。”
      勿念病了!元茇留意到的只有这。
      “我不在乎什么爱不爱,大家都成尸体就没什么不同了。而我还活着,我在活着拿捏别人的执念别人的爱!不好玩吗。”说话间放开了元茇,“你还是太年轻,不懂什么才最可贵。别自以为是地拿着些私情到我面前耀武扬威,没有好处。”回头去看看元茇低垂着,刚才的愠怒全无,“好啦,也别蔫着了。等你化了我会去找勿念,把你的‘爱’告诉他,看看他会作何反应。”
      元茇猛地抬起头:“你不准动他!”
      九狸最烦被“小孩子”吆五喝六,“我为什么不准碰他?因为你吗,你都要死了让他为你难过记住你不好吗。再说了勿念这个人是只虎崽,他势力壮大了我们会很棘手的。好啦,不说了,我累了,要休息了。御元茇,永别了~”说罢以铁鳞巨尾猛扫断石柱。
      元茇与断石一同落入滚滚熔岩之中闷声溅出一朵不大的岩浆花,而九狸站在石阶上俯瞰,眼中寒光凛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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