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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四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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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在泱泱百万人之中寻得一人谈何容易。勿念亲自在海乙布下的云雾中寻找了四天三夜,终于发现了元茇的踪迹。他自康原城一路回了留纕山。
勿念自山顶回来,揉着眼睑。
“怎么样,找到了吗?”翼离抱着小团子。
勿念叹了口气,“找到了,在留纕山。”小团子将翼离准备好的药巾递给勿念,“念哥,敷眼睛。”
勿念接过,“多谢小离。”清凉的药巾敷上眼睑舒服了不少,实在是困倦。元茇到底怎么回事,这么多天了……
翼离:“公子你好好休息,明天我们启程去留纕山找元茇。”
勿念:“也好,舅舅让我顺道将阿宁送去骃龙阁。”
骃龙阁,爹爹!安宁听到这里眼睛亮起来。
翼离:“这是为何?”
勿念:“天命降临之时舅舅怕有变数。”仍闭着双眼,两手轻按药巾。
翼离:“我能做些什么?”
勿念放下了药巾,望着翼离,“你做的已经够多了,你不仅救了我,还救了灰慕的一半希望。”
翼离:“花寂姑娘,她应该被珍惜。”不知不觉低下头来。
见此状况翼离怀里的小团子开始不安分起来,“花寂是谁?念哥的妹妹吗?长得漂亮吗?小离哥哥喜欢她吗?”遂挨勿念一记爆栗,“小孩子瞎问什么?!”终于老实了,又缩回翼离怀里,“什么嘛,不问就不问,哼!”
这夜翼离留宿无忧界住在小团子房里。勿念久违地睡在自己床上反而难以入眠,身体已经十分疲倦,精神却难以歇息,一刻都不能停止思考关于元茇的事。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心口发闷,不是想呕吐,不是想咳嗽,挥之不去的郁闷……御元茇,御元茇,御元茇,简直令人发疯!为什么什么都不说就离开!外面明明杀机四伏你为什么要单独行动!那么多年的岁数都长哪儿去了?!等我找到你看我收不收拾你吧!
第二天勿念果不其然顶着淡淡的眼圈出现了,翼离有些担忧,“公子你没事吧,你还能骑马吗?”真怕他在马背上睡着了摔下来……
勿念摆摆手,“无事,早点找到那个老小子好生揍一顿就好了。”翼离小声嘀咕了句什么,勿念没有听清,“小离你说什么?我有点耳鸣。”
翼离:“没有没有,我们出发吧。”将小团子抱上马背,“安宁你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小团子点点头,“检查过了,什么都没落下!”
勿念:“好,这就启程吧。”
骃龙阁中,白桥收到海乙传信,“安宁?”信上写着安宁不日即将到达骃龙阁,请白桥代为照顾。“出什么事了,夫君?”阁主夫人蘅名端着茶走进屋中。
白桥:“安宁要来了。”
蘅名惊喜,“小阿宁!?什么时候?”放下托盘快步走过来。
白桥:“现在已经启程,应该在两三日之内。”
蘅名:“太好了,太好了……”正欣喜又想起了什么,“夫君,静阿姊的家人不是一直反对阿宁回族吗,这次怎么突然就肯将阿宁送来了?”
白桥:“想是有迫不得已的原因。”合上信纸弹指火烧,“此次安宁前来我们不能以迎前族主遗孤的名义大张旗鼓地接他进阁。”
蘅名:“我明白,族内外盯着安宁的人很多。尤其是……”
白桥:“要做戏,怕还要委屈你。”
蘅名明白海乙的意思,“这算什么委屈,蘅名这些年也未能诞下个一儿半女,此次把小阿宁接过来,就当亲儿子疼。”
白桥:“不,表面上你要对他深恶痛绝。在安宁安全回山之前迷惑那些人,令他们相信安宁是我在外的私生子。”
蘅名:“这……可孩子太小了,会不会……”静在世时与蘅名情同姐妹,自从知道静怀有身孕后还是少女的蘅名常常伏在孕肚上听小宝宝的动静和它说话,然而变故发生得太快,一切都没来得及。自己甚至没能见静最后一面,现在好不容易等来了小安宁却不能将喜爱言表,真是折磨人啊。万一小阿宁因此住不惯呢,万一他就此讨厌自己呢……
白桥:“他是个聪明的孩子,终会明白的。”
蘅名喜忧参半,“好吧,我去准备。”端着托盘就要出去。
白桥叫住她,“阿蘅,茶放下。”
蘅名这才发现茶盏忘了拿下,“哦,哦……”
安宁到达当日白桥好像在与什么人会面,三人在骃龙阁玄昼府偏厅等了很久。
“勿念公子,翼离大夫,久等了。”白桥匆匆进门,小团子已经在翼离怀里睡着了,勿念向白桥揖礼后伏在团子耳边轻声说了句,“白桥阁主来了。”
“我爹!!”团子忽然清醒,直起身来,“哇!爹爹!”看见白桥后一下子从翼离怀里蹦下来,开心得手舞足蹈。白桥重新把团子抱起,“好久不见。”声音温软。
“确实很久!没有人欺负你吧!”安宁布灵布灵的大眼睛望着白桥。
“没有。爹是阁主,不会轻易被欺负的。”白桥轻拍安宁的后背。
见白桥对安宁有丝视如己出的意味,勿念的心稍稍放下些,“阁主,阿宁就交给您了。”对白桥深拜。
白桥赶紧上前腾出手去扶勿念,“勿念小先生不必拘礼,我定当尽全力保护好阿宁。”
团子开开心心留在了骃龙阁度他的长“假”,勿念与翼离则继续奔留纕山。
“小孩子?”骃龙阁中,向紫野听侍女来报,“你看清楚了是电龙?”
侍女:“是婢子亲眼见白桥阁主领着的,那小孩子还叫他‘爹’。”
向紫野把盏,“爹?有意思。早就传言白桥在外有个相好叫什么‘商芙蓉’是个流落的电龙,现在看来这事也不是全没影。”
侍女:“是啊,阁主进屋不久就听蘅名夫人吵起来了,那摔摔打打的真是吓人啊~”
向紫野笑,“蘅名那个野丫头以为傍上白桥就能一步登天,哼,最后还不是个摆设?这么多年了还是被外边的女人先把孩子生下来。”一脸得意,“这下有热闹看了,对了,孩子他娘来了没有?”
侍女:“这倒没看见,应该是只接了孩子进阁。”
向紫野:“怎么,白桥还给这糟糠留着脸面呢。”
侍女:“或许是孩子娘死了,孩子才不得已来投奔的。您想想那小龙都这么大了,为什么早不接回来。”
向紫野:“也是,那孩子多大了?”
侍女:“看着能有六七岁。”
向紫野:“六七岁……”若有所思,但随即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不,不会是。”
侍女:“是什么?”
向紫野:“胧见和静的孩子要是活着得有十岁了吧。”
听到这二人侍女如触心中恶鬼,不寒而栗,“不,不能吧……当时有不少人是亲眼看着静引电火自爆的……”
向紫野:“是又如何,胧见都死了咱们还怕一个小龙。”像是在说服自己。“不过,这个小龙来得妙,有他在,蘅名和白桥有的闹!”
侍女也在一旁讽笑,“是啊,夫人您就等着看戏吧。”
留纕山茅屋中元茇已归来了几天。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元茇猛灌一口酒,苦得让人作呕,安桥酿是苦的。“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不知是笑还是哭。饮罢将酒坛摔碎于地,又呆呆看着地上的碎片,“对不起,对不起……”从回来他就一直念叨着这句话。
毒还未解,元茇以为眼前的朦胧是醉意,摔倒于地险些被锋利的碎片扎伤脸,“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昏死过去。
第二天清晨,屋外响起敲门声。
“元茇,元茇!”勿念问过了村民确定他在家,此时正含着满眼血丝叫门。
翼离在旁,“公子,元茇是不是还没起?”现在才寅时末,村中除了刚刚问过的放牛老汉其他人家大都还没起。
“不太对啊。”勿念退后了两步。
翼离:“怎么不对?”确实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勿念:“感觉。”说着拔出由初剑一剑入门缝挑开了门栓。
“这不太好……”翼离话没说完就见屋内元茇倒在地上周围一圈碎瓷片,“元茇!”连忙随勿念冲进门去。
“元茇!”勿念扶起地上人,“小离,快帮他看看。”
“嗯!”翼离握住元茇右手腕,“脉象还算平实,只是看着脸色和嘴唇颜色像是中毒了。公子,把他搬到床上去。”勿念抱起元茇轻放在里屋土炕上,将他的头转向一边。翼离轻按检查元茇胸腹,“公子!”抬起头来,“似有骨裂。”
勿念:“骨裂?!”再看昏迷人,你这几天到底经历了什么。
翼离不动了似有些为难,勿念见状询问,“怎么了小离?”是情况过于严重了吗……
“我可能需要把元茇上身的衣物褪下……”双手拄着炕沿,“这……”
勿念:“脱吧脱吧,救人命要紧!”两人合力把元茇上身的白纱衣脱下,失去掩盖的身体简直触目惊心!“这,这是?”勿念习武多年很少见这种连片的伤,整个右肩到左腹下没留一块颜色正常的皮肉,左肋还有明显的凹陷。
翼离微叹,“是骨裂加毒蚀。”从药箱中取出针来,“我只能尽力而为。”
勿念:“好,好……”
为不影响翼离施针,勿念到屋外去了。元茇会醒来的吧,会醒的吧……心在不住颤抖。等他醒了,带他回山吧,不管舅舅说什么,就算逐出无忧界也罢。
他中了那么深的毒从五境赶回来肯定没有力气做饭,对,去弄点吃的来,等他醒了就喂他吃下。跑进林中四下寻找,有羊肚菌!拔出由初剑刨土挖蘑菇,那边也有,那颗树下也有……
挖回了满怀的羊肚菌,勿念借茅屋中的锅灶煮汤。
“公子。”翼离走出房间。
勿念,“怎么样!?”
翼离:“骨裂之处已处理好,但是毒……我没有解毒的药材。”
勿念:“什么药?我去找。”
翼离颔首,“雪葡草。”这种药曾长于天阳国皓雪山上,自天阳灭国以来很久未见此药草的痕迹了。
勿念:“雪葡草……”雪葡草,这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自己甚至记得植株的模样,哪里呢……《八方志》!就是藏惠山上那本古旧的书卷。“雪葡草在皓雪山有生长对吧?!”
翼离摇摇头,“皓雪山都已经不在了。”皓雪山是天阳的神山,明国攻占天阳之后以炸药炸崩了此山。
勿念:“那该怎么办……”
翼离犹豫着,内心挣扎片刻还是决定将想法提出,“公子,或许……可试蛊术。”
勿念:“蛊术?”
翼离:“对,元茇中的是璇玑的‘丧魂’,既找不到解毒的草药,那就以蛊术祛毒。”平生最痛恨巫蛊术,但此刻也只有这一条路了。
勿念:“你要如何施术?”
翼离:“引千丝虫破体,深入元茇髓血清毒。”
勿念:“不行!你不能再刺激千丝虫,用此方法你非死即残!”
翼离沉默了,利用千丝虫跨体治疗的方法确没有人尝试过,勿念说得没错一旦千丝虫出体受到刺激失控那时自己虚弱极易被反噬控制,若是蛊虫兽性大发元茇不旦不会得救反而容易被刺伤。但凡还有一丝别的机会翼离都不会想到这条险径,可但凡有一丝希望就不能看着元茇死去。
“灵鬃。”勿念忽然开口。
翼离:“灵鬃?”就是五境男子特有,续可祐灵断可回天的灵鬃?
勿念:“我父亲当年为我母亲断灵鬃帮她延寿二十年,不知今日元茇之毒灵鬃可解否。”
翼离不是灰慕人也对灵鬃之事有所耳闻,断鬃绝不像献出一味灵药那样简单,而是将灵鬃之主极大部分的灵力寄于灵鬃中相授,简而言之就是以命换命。勿念父亲康健而早亡怕是与此不无关系。另外,灰慕国训有令,断灵鬃者不得为王,勿念今日断鬃就是斩断了在灰慕的前程,这些勿念公子知道吧?
勿念平静地,“但一试。”
翼离:“等等,海乙前辈不是说天命降临前你会变得极其虚弱吗,这时断鬃会不会太危险了……”
勿念:“灵鬃救得了活人,救不回死人,我不能等一切晚矣。”
他的目光那样坚定,翼离忽然想起那夜秋雨宫箭阵下扬弓的自己,他对元茇果然是……对!无悔便可。“好,我来为你护法。”
东曦正硕,勿念将元茇扶正倚于土墙上,自己端坐于对面。翼离站立在旁,断鬃的短刀已经他清洗过烛焰。察看过村四周,没有贼人潜伏,翼离也将屋门紧闭以木杆斜顶,虽然在强敌来攻下仍会不堪一击,但求个心安吧。
勿念将发束散开,想去扳开银环却想起银环做簪早就赠与了元茇,也许从那时起就注定了。摩挲间将灵鬃全握于手,“小离,刀给我。”
“嗯!”将刀柄向勿念递给他。
勿念接刀,“小离,再站远一点。”
“好。”翼离后退几步站定。
勿念以刀刃抵住灵鬃之根,闭上双眼排除杂念。愿我这五十一年修为有用。刀刃压切而下,鬃断处涌出股股金澄灵流,灵流四下飞散需勿念以意志输入元茇体内。勿念咬紧牙关,定神输送。翼离在旁握紧双手。
“啊!”元茇被灵流所激终于有了点反应,但意识仍闭禁。
怎么回事,勿念感到元茇体内强大的屏障。元茇,我是要救你,不要再排斥!勿念心如此,可元茇那边不为所动。昏迷之中怎会有如此强的抗力,勿念难解。心感,心感!距离如此近或能用心感唤他。
‘元茇,元茇,是我,勿念。’
毫无回应。
‘元茇,看看我,我来找你了。’
‘元茇,约好的酒还没喝上,不醒来吗。’
……
‘元茇……醒来,醒来一生一世……’运功中的勿念忽然深吸了口气,随即平复。翼离不明情况但也不敢打扰。
元茇身体仍是没有一点接纳之意,勿念灵力飞速流逝强撑心感与灵输,‘元茇,醒来吧,我们不是还要一起去寻回真相吗。’元茇体内灵力忽强动,屏障一瞬间化为攻击,猛攻勿念。勿念感受到波动,未闪避,正好!趁屏障收起之际一鼓作气将灵力打入!
“!”勿念被震得后移数十尺,而灵流也如愿灌入元茇身躯,黑气一瞬外涌,毒素尽清。
“公子!”翼离上前要扶起勿念。
“先看元茇!”却被勿念推过去诊治元茇。
翼离把着元茇的脉心里却难放身后的勿念。
“公子,元茇没……啊!”转身却见血流满地,“这是怎么回事?”上前扶住勿念,“怎么会这样?!”勿念口中冒血,身后竟也……
勿念气息颤弱,“别怕,是灵鬃的血。”
灵鬃竟会流血!翼离从来不知道从来不觉得,灵鬃不就是头发吗!怎么会有血……掀开勿念散乱的头发,其下果然鲜血淋漓,背后的衣服也早被血汗浸透。“轻一点。”勿念蹙眉。
“好,好……”翼离小心翼翼地放下头发,生怕牵动了其下的灵鬃残根。灵鬃不是头发,它同手脚臂腿一样是流着血有知觉的,它是灰慕人的一种器官……翼离难原谅自己现在才明白勿念公子之痛不是断发而是剜心。
“他怎么样了?”勿念强挺着站起来,双手撑于膝上。
“性命已无碍,再静养几日就能苏醒。”翼离真不知道该担心谁。
“太好了,算是没白费。”勿念面色凝重,走上前想将元茇扶起,自己却踉跄。
“公子!”翼离抓住他的衣袖才勉强没让他跌倒,“你先坐下,我来扶元茇。”扶着勿念到一旁高板凳上坐下,将木桌移过来给他倚靠。翼离蹲下将元茇未伤的左臂搭上肩,慢慢将他扶起,翼离没有元茇高大,只能半搂半拖地送回了土炕上,脱下靴盖好被子,赶忙回来照看勿念。
拿出断鬃前收入碗柜的茶壶茶碗,倒满温水捧到勿念面前,“公子喝口水吧。”
勿念颤抖的手接过碗,碗中水波难平,“多谢小……”噗地一口鲜血,翼离的衣衫连同碗中水一并染红。
“公子!”翼离扶住欲向前倾倒的身躯,勿念赶紧将碗放回桌上。翼离把着勿念的脉,脉搏很快加上他面色颈色苍白,会不会是心脉受损……
“是结魂血。”勿念开口,“刚刚一击伤到结魂了。并无大碍。”
翼离不肯轻信勿念的话,执意续诊,但一番察看触摸后也未能诊出别的。要真无大碍就好……
勿念又端起那碗染血的水,“公子别喝,我去换碗新的。”拿了碗翼离倒掉血水换上清水。
“慢点。”重新将水送到勿念面前,看着他颤颤巍巍的样子真有种说不出的……
饮水毕,勿念将碗放在桌上,“等元茇醒了还是要说服他跟我们回藏惠山,他单独行动太危险了。”
翼离站在一旁点点头,“只是不知海乙前辈会不会答应,若是不行,让他和我住在医馆吧。璇玑贼人无孔不入,太可怕了。”
勿念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小离,锅里焐了羊肚菌汤,你忙了半天去吃点吧。”
翼离腹中确实饥饿但完全没有胃口,去灶台前掀盖端出汤碗,“公子你也吃点东西吧。”
勿念摇摇头,“我不饿。”望着里屋中垂下炕沿的白衣,心中似有所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