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2、第四十二章 ...
-
瑄华宫:
蒙迪步入偏殿,抬手示意宫女过来伺候,“怎么不见檩仙师啊?”
宫女赶快上前,侍奉蒙迪脱下黑熊皮大氅,“仙师昨夜未曾归来。”
蒙迪:“未归?这老狐狸又打得什么算盘。秋雨宫的事办得怎么样?”
宫女低眉顺眼,轻声细语,“芳岁的人来报,自昨夜公主带队出宫后未见回去。”
蒙迪:“天色还早,等着,很快就会有人报丧。”闭着眼微转了下脖颈,“未染那边有动静吗?”
宫女:“没有。”
蒙迪:“哼,看来花寂那小婊子是被仙师布下的陷阱一招掐死了,不然以她和未染的关系必定求救。不过未染也快了,收拾了小婊子,下一个就是他。”
宫女吩咐旁边小宫女将大氅理好挂起,“禀王子,昨夜楹溪里失火,烧了不少人家。”
蒙迪:“失火就失火,又没烧到咱们宫里。”甩甩手坐到宝座之上,伸手勾过酒杯。
宫女上前提壶为蒙迪斟酒,“大火起得突然,灭得也突然,怕有蹊跷。”
蒙迪:“楹溪里,有什么?”
宫女斟酒罢跪坐于王座旁,仍不敢妄肆抬头,“倒是没有什么官衙僚属,只是傍水而失火,婢子觉有些不寻常。”
蒙迪:“你觉不寻常?”盯着跪侍的宫女,宫女立感不妙,“是婢子多言,请王子惩罚。”伏地连叩首。
蒙迪笑了,“小莹,你是个聪明的女人,但也不要自作聪明。都城里每天发生那么多事要是件件都上心,那本王子的宏图何时能展?”将一杯未饮完的酒对宫女迎头浇下,“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小莹不敢乱动,仍伏地,“婢子叩谢王子教诲。”
蒙迪:“行了,下去吧。”
小莹顶着满头酒浆如履薄冰地退出殿外。
楹溪里?蒙迪又倒了杯酒,仔细想了想,确没有什么要紧的人或机构。
翼离端着早膳到花寂屋前,轻敲了两下门,“来了。”声音很小,但人来得很快,雪儿一开门似乎有点吃惊,“翼离大夫,您怎么亲自来了?”赶紧接过托盘请翼离进屋。
雪儿将饭菜轻放于桌上,翼离将门慢慢关上,“除了饭菜还有药,我煎好了就一并带来了。”
雪儿:“婢子这就唤公主起来。”
翼离:“好。”
花寂醒是醒了,仍感浑身无力,眼睛也有些花,看到翼离站立于床边感到安心,“翼离大夫坐。”雪儿赶紧搬来凳子。翼离谢绝了,“我站着就好,雪儿姑娘你赶快坐下喂公主些食水吧。”
勿念一早陪翼离去熬了粥煎了药,此刻正在回廊上踱步。
元茇无踪,花寂又受了重伤,都内形势波谲云诡令人头疼。昨夜大火之前医馆到底发生了什么,元皓琁送来的信里又写了些什么,现在都无从得知。当务之急是赶快找到元茇,对手能火烧楹溪里怕也会对元茇不利。他会去哪儿呢?
忽然想到了海乙,回藏惠山去,请舅舅于山顶布下云雾,自雾中便可看清元茇去向。可是现在离开,璇玑贼人怕是会趁虚而入,杀掉花寂。
思绪正焦灼,忽闻耳畔响起海乙的声音,“阿念。”还以为是幻听,勿念连忙找到柱子站定,“舅舅?”是心感,如遥远的距离也就功力深厚的海乙舅舅能接上心感。
“安宁染疾病危,速回藏惠山。”
勿念:“安宁?舅舅,这是怎么回事?!”不觉叫出了声,“舅舅,舅舅!”可是再也听不到海乙的声音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漏又遇顶头风!阿宁怎会在这时生病呢!?难道是上次在安桥受的伤恶化了……勿念这下彻底慌了,舅舅也真是,为什么不早点给阿宁治病。
翼离为花寂复诊后从屋中出来,正遇上勿念,“小离,安宁病了,我得赶紧回山一趟。”
翼离:“安宁?是海乙前辈来的讯息吗,安宁怎么样了?!”得此消息翼离并不比勿念轻松,“我跟你一起回去!”
勿念:“可是阿寂这边。”现在终于知道什么叫分身乏术。
翼离:“公主的毒已经解去大半,接下来只要按时服药就会渐渐恢复。当务之急是小安宁,他才九岁,要是上次在安桥中了璇玑的毒,拖了这么久怕是不妙啊。”
勿念:“卫队大抵于明日全部撤回,只要卫队抵达芳岁,花寂安全无忧,我们就出发。”
翼离点点头,“还有,元茇要怎么办?”
勿念:“正好回山让舅舅帮着察看他的下落。”
翼离:“好,我先回去准备。”
翼离将花寂接下来七天要服用的药亲自筛选包好,送到雪儿手中,“雪儿姑娘,这些药就放在公主房中,煎药端药时你一定要盯紧,歹人在幕苍山未得逞,说不定会再次下手。这七天很关键,好生煎药按时服药才能清去毒根。”
雪儿:“嗯嗯,婢子明白。婢子一定守好公主。”
翼离:“好。翼离多谢姑娘。”遂向雪儿行礼。转身将离去,雪儿却叫住了他,“翼离大夫!”
翼离回过身,“姑娘还有何事吩咐?”
雪儿抱紧了药包,“您什么时候回来?”
翼离家不在灰慕,哪里谈得上“回”呢。“我……”怕是不会再回来了。
雪儿知道翼离与花寂身份悬殊,但公主真的很久没有这样安心依靠一个人了,都城中净是些见风使舵的小人,他们就算再权势熏天再富可敌国也不配站在公主身边。为什么翼离大夫不是个灰慕人呢,这样就能把他留下……他不讨厌公主,应该愿意留下吧。
雪儿:“我们公主是个好人,她虽然杀过人但她杀的都是坏人,雪儿跟了公主这么多年,可以以性命担保她没有为私利做过一件坏事!所以……所以,等处理完藏惠山的事,您能不能还回来给公主看病?”
这些姑娘们为什么如此在意杀人的事呢,想在党派林立的朝野之中生存下去不沾上人命是不现实的,活着不就已经是胜利了么,这就是“妇人之仁”吧,心底难以泯灭那份善良柔软。
“若是公主有需要,翼离会尽力相助。”只能这样回答。
勿念将一切收拾妥当后悄悄潜入了拾楹宫。
未染尚不知花寂幕苍山遇袭,此刻正坐于椅上看书。“阿染。”勿念自后窗而入,放下木格窗扇。
“兄长?你怎么来了。”未染放下兵书站起身,“昨日觐见情况如何?”
勿念:“王上只是交代了些兄弟和睦的表面话。花寂受伤了。”
未染:“受伤?阿姊现在还好吗。”
勿念:“被救回来了,在芳岁休养。我得回山去了,你近来要注意安全,我走以后希望你尽力保护好阿寂,蒙迪已经动手了就不会善罢甘休。”
未染颔首,“我知道了,我会把卫队分调过去。”
勿念:“那倒不必,花寂的卫队明日就会回都。愚兄是想提醒你,摸清身边的情况,不必锄奸以打草惊蛇,但须塞敌人眼耳。”
未染:“未染明白。”
看着眼前的青年,虽没有了初见时的羸弱不经风却也不像政敌那般羽翼丰满,他还在成长。
犹豫良久,勿念开口:“未染,愚兄希望不久的将来是你做上灰慕之主,不辜负寄你厚望为你厮杀的人,也不负举国黎庶。蒙迪是拉帮结派权以倾朝野借妖人之力残害同胞以只手遮天,可是他失去的是民心,忽略的恰是治国之本。他最好谋位不成,不然将是整个灰慕和他一起承受天罚。”勿念轻叹,“愚兄去国多年,本没有资格再论国事,只是父母皆为故土所系,这里有我的朋友有我在意的人,花寂是,你也是。阿寂红袖之身尚愿尽全力拥立明君,我又何尝不是如此。来日若有差遣,尽相告。”
听兄一席话,未染不无所感,想开口说什么,却终究未能说出口,“未染明白,多谢兄长。”
勿念走后,未染仍有所思,去掀开那倒扣于桌上的书卷,却见卷下一提药包。
“苓医坊?”霜雪皓指轻揉纸包,丹字如朱砂。
元茇出灰慕入五境,一路向北奔国都而去。
康原城,阔别百年后只桃花依旧笑春风。驻马立于官道之侧,天边乱云碎,光陆离。元茇牵马入城去,丹灵沉阁风渐起,乌云本煞风景,此刻却因乌云的遮掩,那相识的,不相识的街景都不那么鲜明,也就不那么……刺眼。
元茇匆匆走进一家客栈,“店家,将我这马牵到后面给些草料吧。”
“好嘞!”小二殷勤,很快将马安顿得妥妥的,回到元茇身边,“客官您住店呐?”
元茇:“地字房一间。”将银两交于小二。
小二:“好嘞,您这边请。”引元茇上楼,元茇忽然想起了什么,“小二哥,要下雨了,我那匹马……”
“您放心,咱这儿的马棚都是有遮挡的,淋不坏您的宝驹。”
元茇进屋便将房门紧闭。不久外面即大雨倾盆,屋中却很温暖,烛光幽暗却令人放松。
一百一十八年,离开国都一百一十八年了,一切恍如昨日,一切又都不同了。走到窗边去,双手紧紧扣住窗棂,元茇似在红尘之外,只要推开窗扇就能重新将一切拥入怀抱里,温情的,刺痛的,迷离的,荣耀的,恐惧的,难舍的,厌恶的……曾经的一切。
双掌猛推开窗子,只有狂风暴雨袭来,割面令人疼痛。露出的手腕与脖颈被凉意激得阵阵战栗,而棉质的长服之下则仍旧温暖,蓦然低头去,还是勿念给的那件衣裳。雨中难识康原景,风里不复故旧人,元茇终将那窗子合上了。
胸前的一片被淋湿了,元茇却没去在意,脱靴坐于床角,不知不觉身渐蜷缩。好像自从赴藏惠山寻找勿念以来自己再没有独自一人过。或是勿念,或是翼离,身边总有个能说说话的人。时间一久就忘记了自己本来就是孑然一身。离开了勿念,忽然开始怀疑,自己到底在做什么。鸢呢。似乎自从结识了勿念,勿念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开始一天天深入内心,对鸢的印象却在逐渐模糊。这算背叛吗?元茇不知道,只是依稀记得和鸢在一起时很开心,就像现在身边有勿念。如果将来有一天找到了鸢,自己该如何对他说……
“我真是个无可救药的烂人。”
几天的奔波,元茇实困倦了,不知不觉昏睡过去。
“不,不!”元茇自梦中惊起,双臂架于身前想去拔刀,在空铺上一顿摸索之后才想起自己在客栈之中。抬手擦去额头上的汗,下床来倒了杯茶压惊。
现在什么时候了?握着茶杯走到窗边,推开窗扇,外边已是雨停月霁,碧蓝一片。
背后敲门声响起, “客官,开晚饭了。”
“稍候。”元茇瞥了眼镜中自己无异样,便过去开门。
“这是店里的特色小菜,还有这康原城的特产馍馍。”小二热情地介绍着饭菜。
“劳驾,向您问一下现在什么时候了?”元茇声音还有点惊虚。
小二笑着,“您客气,现在酉时末了。”
元茇:“饭菜给我吧,多谢。”接过托盘。
小二:“您吃好喝好。”
关上门,元茇并没有什么胃口,将饭菜放于桌上。稍事整理就出门去了。
长街石历历苔草长,月光之下积水洼洼,像跌碎的镜子倒映着深色的天。元茇还记得苓坊的所在,百年之间楼台起落路也变换,但方向不会错。
几经辗转,终于见到了那万叶杏幡。从大门看去,整座苓坊已不似从前,百年前的大火也将这里波及了吧,从各种意义上。
门外有弟子轮值,元茇走上前去,“请问小先生,这里是苓坊吧。”
白衣弟子微施礼,“正是。先生有何贵干?”
元茇:“请问玄玉缅前辈在吗?”
白衣弟子:“玉缅师叔应王上召见还未归来,您找他有什么事吗?”
元茇:“我……我是裕州的故人。”
白衣弟子:“原来如此,先生可到侧厅等候。”
元茇笑着摇摇头,“不必了,我改日再来,多谢小先生。”遂向白衣弟子揖礼而去。
“元茇大夫!”忽闻门内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师兄你看那是不是元茇大夫?!”是小碗,“对,对,像!”伊竹来也在旁,“你们俩小点声,成何体统。”竟澜风先跨出门来,“元茇大夫请留步。”
元茇应声回望,是曾互有恩惠的三位少年。伊竹来也出门来低声向看门弟子解释了句什么看门弟子就放他们三人出来了。
三位少年如归巢的乳燕向元茇奔过来,“真的是元茇大夫!”小碗开心得不得了。元茇笑着握着他们的手,“你们回来得还挺快。”
伊竹来:“是啊,没想到这么快能在五境见面,元茇大夫你这身有点帅哦~”
元茇笑着:“是吗?这还是勿念将军赠与我的。”
竟澜风沉稳惯了这时也掩不住惊喜,“元茇大夫怎么突然到五境来了?”
忽然想到芳岁宫的一封信和楹溪里的血泊遍地……“我,我找你们玄玉缅师叔。他还好吧?”
伊竹来:“好得很,玉缅师叔这次随军出战也算得上功臣啊!”
竟澜风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你就不能把嗓门收一收,吵死了。”伊竹来笑了笑,“不好意思啊,师叔挺好的,身体康健。”
元茇:“好,好,你们都还好吗?没有再生病受伤吧。”
低矮的小碗紧紧握着元茇的手,“我们很好,没有生病也没有受伤,你的胳膊怎么样了?”
元茇:“用了你们几位神医配的药一天半就好了,看!”说着拍了拍肩膀。
伊竹来:“哎,元茇大夫这臂力!力拔山兮气盖世!哈哈哈。”
元茇被竹来夸张的表情逗笑了,“拔山可拔不起来,不过拔你们几个小子可是绰绰有余~”
竟澜风:“元茇大夫见笑了,您这次来康原会待多久啊?”
元茇:“这……”若是玄玉缅真查到了什么重要线索,元茇一时半会儿还真走不了。“我也不知道,看看吧。”
竟澜风:“元茇大夫找到住处没有,我们知道哪里有客栈。”
元茇:“找到了,找到了,我就是从下处走过来的。”
竟澜风:“这就好。”
元茇:“你们师叔什么时候能回来啊?”
伊竹来:“元茇大夫有所不知,师叔现在是王上的御用医师,虽然不住在宫里,但也常常伴在王上左右。听说王上近来总咳嗽到半夜不得安寝,师叔这次去调治……估计得半夜回来。”
元茇:“原来如此,那我明日再来,你们快回去吧,别耽误了晚课。”
竟澜风:“不知元茇大夫住在哪家客栈?待师叔回来亦可请师叔前去。”
元茇:“城南衢旅客栈。但不劳烦玉缅前辈了,我来这就行。”
竟澜风:“那好,元茇先生也早些回去歇息。”揖礼。
伊竹来:“元茇大夫再见~”
小碗还有些不愿意撒手,“你再来啊。”
元茇笑着拍拍小碗的肩膀,“嗯。”
归去路上,忽觉天高星朗,碧华光柔,古都有新象,莘莘灵气勃。回到客栈和小二打了招呼收了菜碟,元茇便上楼去安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