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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三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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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烛犹存月尚明,星河渐没。千岁岭地宫中一片死寂,老者支颐侧卧于座上。
璇玑侍卫急冲冲赶来,“九大人!”
老者:“何事啊?”
侍卫:“九大人,联军已在山门展开攻势!敌众我寡,怕是撑不了多久!”
老者:“我知道了。”
侍卫:“九大人,您……您逃走吧。不能让他们生擒啊!”
老者放下手腕,略事活动,“逃,逃到何处?现在整个天应国都在联军掌中。”
侍卫:“那,那……”
老者:“知你效忠于我,此次天灾人祸已是在劫难逃,你们尽力为战吧。”
侍卫跪地,“是!”
地宫之背有泠泠千岁河,河穿千岁岭而过,勿念率小队通水性的军士趁天色未明自河上乘舟而下。
“将军,您说这沿岸真能找到地宫入口吗?”宋尉官对五境密探提供的情报将信将疑。
勿念于舟中摊开地图,“以九狸之奸狡建此地宫时就能想到会有今天,自地宫背顺河而下不是条很好的退路吗。”
宋尉官:“将军所言不错,但是咱们已经顺流而行有十里了,还是一点地宫影子都没见到,会不会是错过了?”
勿念:“不,地宫穿山建造,入口也应在山间,此前坡地土质松软建不了地道的。”
舟行水上,一路表流湍急,暗流涌动,行到一处勿念忽觉河水流缓了不少,“靠岸停船。”
宋尉官:“将军,有什么发现?”
勿念:“地宫别口大抵就在这附近,令军士们上岸勘察。”三两小舻纷纷靠岸。荒山野岭没有码头,行船得格外小心河底礁石,靠岸后勿念首先下船,到后面扶下元茇。原本不打算带元茇来犯险,只是经昨晚玄玉缅一闹,实在不放心让元茇独自待在军中。
元茇此时着灰慕军服,下船来四处眺望,皆是密林,“勿念,你怎么知道地宫别口在这附近啊?”
勿念将地图提起,“据地形图显示千岁河应整段湍急,然而从此段开始水流渐缓,我在想这是不是璇玑贼人为方便乘船逃跑而刻意改挖了河道。若的确如此,那地宫别口就该在这附近。”
元茇:“嗯,倒也是。”
勿念:“众将士听令,入林中仔细勘察,小心陷阱,注意隐蔽!”
众军:“是!”
勿念亦走入林中,草木间雾气缭绕,微闻鸟鸣咕咕,偶有小兽穿草簌簌。元茇于其后抽刀戒备,“勿念,你说这里会有璇玑的守兵吗?”
勿念右手按剑,“说不准,明着驻兵会暴露地宫别口所在,但机关陷阱怕是少不了。”
元茇:“那放军士们走动不是很危险吗。”
勿念:“我们不先发制人破除机关,待竟将军和沙副将自正面攻入损失会更大。”
元茇:“……”还想问什么,却没有说出。
勿念未转身而知其意,“你是不是想问此战对苓坊的安排?”
元茇:“嗯。”
勿念:“此次总攻预计伤亡会很重,怀雄将军令苓坊弟子随战而动,也就是说边打边救。”
元茇不再言语。
勿念忽然停住,元茇冷不丁撞上了他的后背。“陷阱……”勿念喃喃自语。
元茇:“怎么了,勿念?”
勿念转过身,“此前攻打青鹿地时我曾率军探查过一片密林,那里陷阱重重,不见飞禽走兽。反观此地,虽大雾弥漫却与一般山林无异。我们一路走来未见陷阱与触机关而死的尸体,会不会这片林中根本没有设防?”
元茇:“你的意思是别口不在林子里?”
勿念:“不敢确定,只是觉得奇怪。”思虑片刻,“元茇,我们出去看看。”
二人出密林来到河畔,与登陆处不同,这一带河岸高出水面太多,且岸地多岩质。元茇蹲在岸边俯瞰,“这边挺高啊,看不清下面。”
勿念拔出由初,引剑入水,片刻过后听到咚的一声响。元茇大惊,“勿念你怎么把剑扔水里了,这”再看看逐渐湍急的河水,“这还捞得上来吗……”话音刚落由初破水而出。
“九丈三。”勿念将由初收回鞘中。
元茇:“啥,这就测出来了?”
勿念:“宋尉官!集合军士到此。”宋尉官闻声而来。待小队集合完毕,勿念审视众人,“宋尉官,选出善于攀岩的军士,系上绳子沿岸壁下去看看。”
“是!”
山门外杀声震天,也再无侍卫回来通告战况。九狸一个人自座上起身,烛火幽微,被他带起的风一晃就快要熄灭了,但须臾之后烛焰又稳稳燃起。
“来客人了。”
勿念一行自岩壁石门潜入,一路上遇机关无数,躲过了一些,另一些则令一行折损不少。
前面就是地宫正殿,一个巨大的影子映在几丈高的墙壁上。勿念令众人蛰伏。
“来客自灰慕还是五境啊?”剪烛老者先开口。
勿念自阴影中走出,“灰慕,勿念。”
老者放下剪刀,“勿念,想不到少将军亲自来了。”
勿念:“你是九狸?”
老者抚须,“老朽就算说不是,你也不会放过吧。”笑了笑,“正是在下。”
勿念未动,怕是这老贼手中握有机关消息的操控装置。
老者:“少将军骁勇果敢,一个时辰就拿下了青鹿地破开了我千岁岭大门,现在老朽就站在将军面前,将军怎么反而犹豫起来了?”
勿念不语,注视着九狸的一举一动。暗处,元茇和宋尉官也在观察大殿中器物设置。
老者慢慢走下高座,“既然将军不愿上前,就由老朽跟将军回去,听候发落。”一步步靠近勿念。
他想干什么?勿念看着九狸一点点接近,老者面色如常。
“退回地道!”勿念忽然叫喊,一掌将元茇推出很远。宋尉官等人躲闪不及,消失在白烟之中。
元茇落入地宫水渠,勉强保住了条性命,只是刚刚那一震令五脏六腑激荡,口鼻中不知呛入了什么,又酸又涩还如火灼般疼痛。
勿念,勿念!元茇自水底上游,勿念刚刚离那老妖最近,怕是伤重得多!冒出水来,只见水面之上一片浓烟,四处都看不清。这烟有毒!元茇将散开的衣袖撕咬下一块,从怀中摸出药瓶,将药液倾倒其上,爬上地面便四处寻找勿念。
勿念,勿念!毒雾之中元茇不敢张嘴叫喊,只四处摸索,忽然被一股力量从身后紧紧捂住口鼻,不!我还没找到勿念……
“你又不做防护。”勿念将围过元茇脸的布巾系好,松开了他。
元茇这才得以转过头来,只见勿念以由初剑气为罩,正毫发无损地站在雾中。
“这老妖真是老奸巨猾。”勿念接过元茇浸了药液的半截衣袖围在脸上。“清风定!”由初剑气向四面八方爆扩,毒雾于一瞬间消散。
而大雾散去二人才看清九狸的真面目。
“勿念你看!”元茇对着殿中央的巨虫震惊不已。
勿念饱览异志也从未见过如此丑陋诡异的巨怪,身似鱼骨拔出丝丝黏带,头顶无数只小眼球,眼球之间伸出条条细腿儿,恶心至极,骨尾一毒刺球似流星锤。
元茇抽出刀来与勿念并肩,“勿念,怎么打?”
勿念:“靠紧我。”
怪物无声却忽然喷出无数白丝,沾满了大殿四壁,白丝所及之处岩石被腐蚀出眼眼孔洞。数千只眼球急速转动,搜索着勿念二人的踪迹,同时骨稍连接着白丝也开始感知大殿中的风动,整个地宫中形成一张毒网。
地道之侧,元茇看着勿念,不敢出声,他们的身边就有一缕毒丝。此时二人紧紧靠在一起,躲避着毒液的腐蚀。忽然,元茇腿边一石块经不住侵蚀,落在地上,瞬间一缕白丝袭来,将小石块击成碎末,随即也附在了岩壁上。刚刚千钧一发之际是勿念搂住元茇的腰,将他向里带了一尺才令其幸免于难。
勿念看着怀中的元茇,想到了海乙舅舅教过的秘技心感。借此技可以凭意念交流,只是不知近在咫尺的元茇能不能与自己相通。勿念还是决定试试。
‘元茇,不要说话,眨眨眼睛。’元茇惊讶地盯着勿念,须臾后眨了眨眼睛。他明明没看到勿念唇动,却听到了声音。
勿念:‘很好,这是秘技心感。你用意念回应试试。’
元茇:‘心感?这么厉害。’
勿念;‘舅舅所授,危难时刻冒险一试。’
元茇:‘刚刚多谢,吓死我了。’
勿念:‘此处深埋地下,全用火攻不行,得另想办法。’
元茇:‘可他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勿念:‘尚未可知,击杀之后自有判断。’
勿念闭上了眼睛,回想刚刚所见,那怪物不仅眼睛敏锐,触觉也灵得可怕,现在稍有移动就会被击得粉身碎骨,就算能挡住撞击也会被缠压得窒息。元茇在旁不能冒险,该如何击退它呢。水渠!
勿念以目光示元茇:“抱紧我。”
由初剑激出,二人瞬间被烈火包围,勿念猛踢岩壁,于白丝袭来之前抓住元茇跳入水中。大殿内顿时水雾四起,怪物再次被包围在一片浓雾中。白丝蘸上水珠显然没有了之前的灵敏,而怪物转以巨尾猛击水渠,捣至渠底淤泥翻腾。忽然,火球雨自天降,球球击中怪眼,烧得怪物千百只细腿不住踢蹬想扫除眼中焰苗。勿念以剑刃腰斩其骨,元茇则于尾端砍下毒刺球,怪物一瞬被切为三段,球尾立刻失去了动静沉入水底,然浑身的骨还在挥舞着白丝作怪。
“寒冰封!”由初剑气转青,顷刻之间沾上水雾的白丝全部被冻住,怪物之身重摔在地白丝断裂崩落。
“勿念,它的头还在动。”元茇站回勿念身边。
“我看见了,先往后退。”勿念将由初剑召于身前,剑刃直指那颗丑陋的头颅。
元茇点点头,随勿念后退。
勿念:“闭气,潜回水中去。”
元茇:“那你呢?”
勿念:“一会儿大水会漫过地道直奔出口,随水流游出去,我们在外面会合。”
元茇颔首,“好!”随即潜入水下。
一声惊爆,连地上的联军部队都感受了撼动。“竟将军这是?”副将有些着惊。
竟怀雄:“看来是勿念将军已进到了地宫,我们加快些!”
大水漫起,元茇卷携着被拍向岩壁,好在及时调整了方向才没被拍得粉身碎骨。地宫坍塌,大水瞬间没过地道,一股洪流顺地道往外涌,水柱倾泻而入千岁河。元茇亦落入河中。浑浊的激流中难以看清状况,勿念出来了吗,他在哪里?元茇奋力挥动手臂双腿,却拧不过激荡的水流。只能被带着往下游去。
暗流击礁石翻滚而成漩涡,元茇被卷夹着难以上浮。挣扎之中,口内气将尽,却无法向水面靠近一点儿,元茇终于力竭,口鼻中气泡涌出,身体越来越沉,缓缓坠向黑暗。
意识渐渐模糊,忽有白光微明于眼前,还以为是幻觉,转瞬双手被握住。勿念!视野中出现勿念的脸,他的头发上浮露出了披散的灵鬃。
双脚也被托起,想是勿念的由初剑。眼前豁然明亮,这就出水了?!看着明蓝的天,片片白云各卷舒,元茇简直……
被勿念一把拉上岸,“元茇你怎么样?”
元茇大睁着双眼发不出声,勿念随即明了,双手按压元茇的胸膛让他狠狠吐出几口水来。
“我还以为要死了呢!”元茇深吸一口气,“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我这就跟你回去当牛做马!”勿念被死里逃生的元茇大夫逗笑了,“当什么牛做马。”一拍地上人的手臂,“快点回去和大军会合吧。”这才注意到自己刚为抢救正骑跨在他大腿上,赶紧站起来,伸出手,“能起来吗?”
元茇刚想回答,又听勿念说到:“起不来就把你晾这儿了啊。”只好一脸黑线地起身了。
勿念拧了拧衣襟,水沥沥拉拉洒下,“原来大名鼎鼎的九狸是个怪物。怪不得能把底下妖人们治得服服帖帖,只是此前从没听过也没见过人能化兽,这事背后怕还有很多秘密。”转过身看见元茇也在费力拧干衣裳,“算了。元茇过来。”
元茇闻声木呆呆地走到勿念身边,勿念将手往他手臂残存的袖子上一搭,一股热风吹来,元茇忽觉温暖之中全身的衣衫都不再发沉了,“这?”看看两臂,弯腰摸摸衣摆全都干燥如初了。
元茇:“你这什么妖术?”
勿念:“火舞扶摇,你不是见过吗。”勿念自己也很享受这不拧便风干的衣服。
元茇:“还能这么用?!”
勿念:“我刚才打九狸那一套都是在山上过活炼的。清烟,烧水,冻竹笋,切甘蔗……不然谁搞那些没用的。快走吧。”
元茇心说勿念你不愧是个农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