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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三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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勿念刚一回到军帐,便接竟怀雄将军来信。“明朝决战……”勿念将信掷于火盆中焚毁。
元茇:“那我们要走了吗?”
勿念:“是,元茇你先回帐与小离他们会合,等待命令。”
元茇:“好。”
勿念又遣卫士将沙副将请来,众军即刻开拔。
千岁岭中央,地宫之外有山门相护。山间岩壁砂石机关暗伏,竟怀雄没有贸然进攻,而是遣人找勿念带兵前来商议。
暮色西沉,灰慕军刚到勿念便进营会见竟怀雄。帐中还有一老者,须发斑白然面相肃厉,正在为竟怀雄处理左臂的伤口。勿念进帐后见到老者有些惊讶,但还是礼数备至,“怀雄将军,老先生。”行礼后便到一旁桌前铺开地图准备跟盟将商讨战况。
他没有注意到老者抬头看清他时一脸惊骇,好像撞见了鬼。
竟怀雄:“先生回去吧,我这伤已无大碍,还有正事要与这位将军相商。”
老者又叮嘱了几句便出帐离开了。
勿念这时看着竟怀雄,“将军为国负伤仍坚守前线勿念佩服,只是璇玑暗器不同寻常,将军还是要多注意伤口。”
竟怀雄:“我不比勿念将军啊,一介匹夫粗心大意,不慎着了贼人的道,多谢将军挂念。”扯住衣襟往上拉,却掉出小小一方水晶印,小印坚硬,跌地不碎反弹起,蹦蹦跶跶落在了勿念脚边,勿念捡起依稀看到其上刻有博古纹。“好精致的印章啊。”说着递还给竟怀雄。
不苟言笑的竟怀雄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是小儿灵璧雕的,小孩子就喜欢这华而不实的东西。”
勿念:“自古便传说水晶有避灾祛祸之功,哲嗣是在祈愿将军平安啊。”
竟怀雄:“也许吧。言归正传,我二人议定下一步计划吧。”
勿念:“将军请。”
经过半天行军奔波,苓坊弟子也略有疲累,在新扎好的帐前静坐休息,等待调遣。
“玉真。”刚刚帅帐中替竟怀雄疗伤的老者走过来。
“师叔!”玄玉真没想到师叔也到这不毛之地来了。
“玉缅师叔好!”众弟子纷纷起身行礼。此老者正是刚从五境赶来的玄玉缅,“免礼,坐吧。”老者一挥手,弟子们纷纷坐回原位。
玄玉真:“师叔您怎么亲自来了?”
玄玉缅:“竟怀雄将军受伤了,本来将军不意兴师动众,但王上怕璇玑使妖毒折损我大将故连夜派我前来。”
这时远处飘来一股饭香,紧接着响起放饭师傅的声音:“苓坊各位医师,前来用膳吧!”刚学的敬辞在个粗枝大叶的师傅嘴里还有些说不惯。
因白天得玄玉真帮助收拾碗筷,大师傅让徒弟先放饭,自己亲自端了两碗来给玉真和玄玉缅,“玉真医师,这位老先生,用饭啦。”
“多谢。”玉真接过筷子。
“多谢。”玄玉缅亦接过饭食。
“那我去忙啦,二位慢用。”老师傅笑呵呵地回去干活了。
玄玉缅看了眼饭菜,“没想到这灰慕军营里还有人做五烩菜,就是我五境军中也没有细致如斯。”
玉真笑了,“禀师叔,这是勿念将军安排的,将军人善心细。”
玄玉缅:“勿念将军?”
玉真:“正是,刚还见勿念将军经过此地奔竟将军帅帐而去。”
玄玉缅:“帅帐?”难道是他,“我自帅帐而来,疗伤中有一着素绛红衣披银甲的男人进帐。”
玉真:“不错,师叔见到的就是勿念将军。”
玄玉缅顿感眼前晕花,好似全身都陷入了疑云迷雾之中。“伊火鸢。”他喃喃自语道。
玉真以为师叔有吩咐,“师叔您说什么?”
玄玉缅:“不,没事。这位将军身上可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
玉真仔细想了想,勿念将军的音容浮现在眼前,“没有吧,不过他身边人倒有些奇怪。”
玄玉缅:“哦?详细说。”
玉真:“这位勿念将军身边总是跟着一个戴面具的人,插着灰慕人的发簪,说是裕州人,不过给人的感觉有点像……五境人。”
“师兄说的这人我们也见过。”竟澜风和伊竹来走了过来,“弟子参见师叔。”
玄玉缅挥挥手,“不必多礼,快把这个人详细描述给师叔。”
“被熊抓伤?”听弟子们一番描述,玄玉缅心中疑惑不减反增,同时,一个可怕的想法暗暗滋生。
玄玉缅:“趁勿念还在与将军议事,我等去会会这个‘元茇’。”
元茇吃过晚饭后一个人坐在放药材的毡帐中,翼离去别的帐找老郎中软磨硬泡求药材了。不知怎么得,元茇从吃饭时就觉得背后发冷心中发慌,于是连难得的五烩菜都没吃几口便送了碗筷回帐了。
“元茇先生在吗?”帐外传来玄玉真的声音。
是玉真?苓坊弟子主动来寻本该高兴,但元茇就是难以心安。“玉真?进来吧。”
进帐的不止玄玉真,还有白天见到的两位少年和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
元茇赶紧拉开凳子倒茶,“玉真,这三位是?”
老者先开了口;“元茇大夫不必忙了。”
元茇抬起头,不明所以。
老者:“不知元茇大夫可否识得老朽。”
元茇放下茶壶,站正了好好端详眼前人,老者也细细看着他。“元茇不认识老先生。”
玄玉真不明内情,仍不失礼数地介绍到:“元茇先生,这位是我师叔玄玉缅前辈。”
玄玉缅!元茇瞬间全身血液冰凉,惊慌自双目中一闪而过。
一瞬的破绽被玄玉缅捕捉,“哼,元茇。元茇,御·元茇。”
玉真:“御元跋?”看看眼前的元茇,就算蒙着脸也能看出他才是个青年,怎么会是比师父们都年长的御元跋呢!
元茇脑子飞速运转,除了勿念和翼离,这里没有别人知道自己叫御元茇,翼离就在隔壁,勿念口风那么严不会出卖自己。他一定是在使诈!
元茇笑着,“您说笑了,鄙人虽与苓坊创立者元跋前辈名讳相似,但这种高枝可是攀不得的。”
老者似乎早有预料,“元茇大夫这脸是怎么回事啊?”
元茇一惊,这些天谎称脸伤戴着面具也没人注意,但面具下就再无伪装,大意了!仍强装淡定,“早年间上山采药,被熊瞎子抓伤了。医治不及时,留下可怖伤疤。”
老者自袖中取出一小药瓶,“老夫在帐中便听说过此事了,这里有一瓶灵药,乃我苓坊秘制,清创祛疤功效非凡。元茇先生试试吧。”
元茇:“多谢先生,然元茇听说苓坊秘制药都是专供五境皇室所用,元茇收下怕是有僭越之嫌。”
老者拂袖,“您多虑了,苓坊本来就是为天下人所立,不论贫富贵贱,患者一律收治。而今两国联合,王上特意吩咐过对盟军伤患要倾尽全力。”
元茇不敢去看着气势逼人的玄玉缅,好像他那双眼睛会洞穿面具看清自己。“元茇非是在战场受伤,不敢冒领功劳。”
老者:“小先生今早不还救下了我苓坊弟子小宛吗?请吧!”
!没想到玄玉缅得知元茇首先接触的是小碗便顺势将那少年找来敲出了实情。
无可奈何,元茇缓缓伸出手去拿拿桌上的小药瓶,白净的手指此时更加惨无血色,微不可查地颤抖着。
药瓶已拿在手中,元茇脑中一片空白,右手不可阻止地抚上了面具。
“元茇!我拿到啦!哈哈哈!”翼离冲了进来。看见一群人围着元茇,只是稍微打了个招呼就穿过众人到了元茇面前,“元茇,你看这是什么!金株草!哈哈哈哈,我就知道老先生会分我一株的!”还兴奋着,发现帐中气氛不太对,那边老者虎视眈眈,眼前元茇面色凝重,看到元茇扶住面具的那只手,翼离好像有些明白了。他们要逼元茇揭面具,可怎样才能帮他呢。
正想着,那老人已经动了手。他快步上前一把抓向元茇的面具,元茇木愣,翼离眼疾手快将元茇推开。老者不肯罢休,仍大步将元茇进了帐角,眼看元茇无路可退,自己又被几个苓坊弟子挡住,翼离心如火焚。
“御元跋……”老者步步紧逼,那银色的面具近在咫尺,真相也近在咫尺。
“放肆!”
众人闻声回头,老者也不觉住手了。
是勿念!
勿念安抚翼离,推开众人,挡在元茇身前,“您就是苓坊医师玄玉缅?率领弟子到灰慕军帐威胁灰慕军医不合适吧。”
玄玉缅作揖,“非是威胁,老朽只是听说元茇小先生脸上有伤,特拿灵药前来相赠。”
勿念:“多谢先生好意。药我替他收下了,先生请回吧。”
玄玉缅不肯罢休,“此药药性猛烈,还是由我看着元茇小先生敷用比较保险。”
勿念笑了,“先生怕是没听明白,元茇是我的人,他用不用药用谁的药我说了算。”
“宋尉官,送客!”话音刚落,宋尉官便率领一队军士进帐,“老先生请吧!”见勿念将以兵刃相胁,玄玉缅只好作罢,“玉真、澜风,我们走!”
玄玉缅一走勿念就将宋尉官打发出去,翼离也回去安放刚得到的珍贵药材了。
勿念站在帐中央,元茇仍僵在角落,久久未回过来。勿念走过去,“元茇,今天起你随我住在帅帐。量他们胆子再大也不会敢闯帅帐。”
“元茇?”勿念拍拍他肩膀,他却如失魂而蹲坐下去。
“元茇,对不起,我不知道他们会直接闯过来。” 元茇眼中失神。
“元茇,元茇。”勿念取下了元茇的面具,看着他的双眼。
“元茇,我……”勿念还想说什么。
“盗尸炼药。”元茇忽然说出一句。
勿念眉头微蹙,“什么盗尸炼药?”
元茇机械地抬起头,“盗尸炼药,杀童饮血,抗拒缉捕,火烧都城。”胸膛剧烈起伏,“这,就是我不敢回去的原因。”刚刚的一阵,元茇似乎想起了很多。
勿念:“哦。”
元茇瞳孔骤缩,看着他“勿念!”
勿念:“我在。”
元茇眼中激出泪,“现在还不晚!”
勿念:“确实不晚。”
“勿念,你怎么就不明白呢!”元茇抓住勿念的领口,额前青筋暴起“你既不是鸢,为什么要和我这个烂人搅在一起呢!”
勿念任他抓着,撕扯着,痛哭低吼着。“烂人?”勿念脸上看不到情绪,不坚定,不茫然,“你是吗?”
元茇血丝爆满的双眼死死盯着他,“你说什么?!”
勿念:“你是烂人吗?”
元茇想大声向他吼出,一口气却郁结胸中,久久难以开口。
勿念:“你是烂人吗?”
元茇:“我,我……”声音剧烈颤抖,“我……”
勿念:“答不出就先听我说说吧。”依旧保持半跪于地的姿势,“留纕山和你打了一架,那时我非常讨厌你,因为你在阻拦我。后来知道你是在保护手无寸铁的村民,守护某个人的遗物,我很佩服你,同时有些惭愧……刚下藏惠山我只觉你是个麻烦的老人,怕你受伤而让着你。那时你于我就像任何一个长辈一样。你说你盗尸炼药,杀童饮血,为什么相处这么久我在你身上没看到一点劣性?为什么呢。烂人会自己清贫地过却拿出大把的银钱招待朋友吗,烂人会为别人的事奔走劳顿不图回报吗,烂人会舍命来军中找我吗。你要是真的犯下过那些罪行,今天就不会在这里被围困,十个玄玉缅也不是你的对手。”勿念深吸一口气,“元茇,其实有些事你自己也记不清了吧。”
闻言元茇眼中满是震惊,眸光闪闪。
勿念:“看来我说对了。我一直很奇怪,一百年了,你为什么不会老?”
这个问题元茇也曾思虑过,却因找不到答案被迫放弃。
勿念:“此前以为是五境人寿命使然,但今天看到玄玉缅似乎不是这样。元茇,如果你愿意,战争结束我会陪着你一探到底。若到时发现你真的是个险恶的烂人,再做打算不迟。”
……“不!我不是!”元茇终于将心底最真实的声音吼出,“我不是!我不记得了!我不记得我杀过人!我不记得!”
勿念:“我本来就不知什么五境国医御元跋,从来都只认识你,从此刻起你就是裕州大夫元茇,勿念的挚友。‘烂人’二字不要再提,五境再有敢犯者,念可诛之。”
元茇:“勿念……”
勿念露出笑容,“起来吧。”
元茇:“我……”刚刚蹲这么久腿都麻了……看勿念单膝跪这么久肯定也不好受,元茇蹭得起身只感到非常眩晕,只好又扶着还半跪在地的勿念的肩。
勿念被他逗乐了,“一点常识都没有,现在我更觉得你不是盗尸炼药的巫医了。”
元茇:“走吧走吧。”拉起勿念回帅帐去了。
毡帐外,某人腰间追灵玉微动。
那时你于我就像任何一个长辈一样。只是后来,朝朝暮暮,我渐渐发现你很特别……你是意外,是例外,是辗转之思,是揪心之源,是私心之出,是……难舍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