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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三十二章 ...

  •   为便于继续深入,灰慕大军将驻所转移到了青鹿地。竟怀雄大军已入岭中尚未凯旋,是夜,由勿念安置苓坊众人。少年们围坐在篝火旁,经过一天的忙碌基本将伤患们医治停当,此刻正在交流所遇疑难。勿念卸甲着便服而来,元茇默默跟在其后。

      见盟国大将前来,领队的大弟子玄玉真起身相迎,“苓坊弟子恭迎大将军。”身后的少年们也纷纷起身行礼。
      勿念:“各位医师不必拘礼,请坐吧。”玄玉真示意,弟子们才纷纷坐回原处。
      玄玉真:“将军征伐劳顿还要安排我等的食宿,玉真代苓坊众弟子谢过将军。”
      勿念笑着,“玉真医师言重,贵坊多少年精英,此次不计属国之介倾力为灰慕兵将医治,有劳了。”三人向前踱步,勿念接着问到,“此辟寒之地,粮棉有限,不知贵坊医师们食宿可还习惯?”
      玄玉真:“承蒙将军挂念,我苓坊弟子多乡野出身,早年间又曾到山中历练。至此一切无恙。”
      勿念:“久闻苓坊是五境最大的医坊和医师学院,今日一见各位真可说得上是精神抖擞纪律严明,不输这柳营精兵。”

      听到灰慕将军夸赞本门弟子,少年心中还是微起喜悦的,玄玉真:“将军谬赞,自竟有音医师复立以来,我苓坊人便代代以清规自律,希望能不问名利,清心正身以济世。”
      勿念:“复立?难道竟有音大师之前还有先驱?”
      说到这里,玄玉真似乎有些羞愧,颔首而答:“将军想的不错,开创我苓坊之人是原五境国医御元跋前辈。”
      勿念震惊了,努力抑制着眼睛不往身后的元茇脸上看,“御元跋?”
      玄玉真:“是的,只是关于这位前辈,国中颇有些争议,所以玉真也不便与将军细谈。”
      勿念:“医师不必挂怀,是勿念多嘴了。天色不早了,医师早些安歇。”
      玄玉真揖礼:“玉真恭送将军、元先生。”

      勿念拉着元茇一路回了帅帐,翼离还没回来,帐中就只他二人。

      勿念无言而坐,元茇双手相抱倚在桌前,也低头沉默着。
      一天疲累,连口水都没顾得喝上,勿念倒了两杯茶,“苓坊是你创建的?”
      元茇点点头。
      勿念起身端着杯茶走到元茇身前,递给他“你这童老还真不简单。”
      元茇:“嗯。”
      元茇整张戴面具的脸都埋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勿念微俯身仰看他,“这几天怎么了,突然就话少这么多。”
      元茇:“没有。”
      勿念:“能和我说说你的事吗?”

      元茇就知道会有这一刻,但要说什么呢。
      勿念:“你之前是不是位得道的神医啊?”
      他就问这个?元茇:“也不算神医,总有治不了的病,救不回的人。”
      勿念捻着空了的茶杯,兀自走开,“创立这样一座恩泽广布的医师坊,你也怀过救世丹心吧。”
      元茇抬头看着他,背影中读不出情绪。

      勿念:“你想听听藏惠山那个‘老大哥’的事吗?”元茇没有想过,勿念这样一个沉默少言,时刻与人保持距离的人有一天也会主动对别人说起往事。
      元茇:“嗯。”
      勿念笑了,“他本是位德高望重的高人。虽为灰慕人,然百年前曾是飞龙族的‘外族主’,那时的飞龙族远非今日骃龙阁可比,冥龙尚存,下有兆冕、玄昼、久攸、鳞磐四部,可谓全盛。我舅舅海乙本是被捉去给将死的族主溟做傀儡肉身的,但最终他接替了溟,掌握了大权。我虽不了解其中曲折,但我知道他在族中没有做过一件伤天害理的事。”元茇可以想到,初上藏惠山那天白桥应该就是去拜访海乙的。

      勿念继续说道,“在位期间,他将很多散落的飞龙收归族中,给了他们衣食之寄,也保护他们不受欺凌猎杀。同时他严厉约束部下,不准征伐掳掠,不准巫蛊害人。可以说飞龙族因他的治理才成文明之族,才被众多人族所容。然而就算这样,他仍没能逃过劫难。族中兆冕部叛乱,引来联军战火,各部不敌联军最后竟将他当做罪魁祸首交出。海乙舅舅身受重伤,被绑缚于玄上原深水涧即将祭天,族中无一人相救,最终是他断了手臂的哥哥万里赶来,以还神灵元助他逃脱,可哥哥自己因此被乱箭射死,尸首被扔入深涧。自那之后海乙舅舅隐居藏惠山,在山顶设下结界,再未离开。也厌恶见外人。”

      勿念重倒一杯茶,“这些年也有闯入结界者,有的是觊觎飞龙力量,有的是有事相求。对于前者,舅舅往往将其挫骨扬灰,而后者,则消除记忆赶出山去。我们这些后辈也因他的过往被困在山上,与世隔绝。”勿念将那杯茶喝下,“但即便这样,我也不觉得他是坏人。相反,我时常想找到当年出卖他的人问问,为什么要背叛他,为什么要陷害他。”
      元茇低着头,听着勿念的讲述。

      勿念:“安宁是个孤儿,他的父亲是海乙舅舅为族主时救下的遗孤,舅舅上山不久便托我母亲将那遗孤送上了山。本以为能相安度过一生,但那遗孤长大又因飞龙族被围剿而与海乙舅舅决裂下山相救,他也成了族主,因为不愿被敬称而得了个“免族主”之名。后来他也战死了,留下了安宁成了孤儿。”
      本以为勿念为贵胄子弟,前半生应富贵风光,没想到族中也如此多事端。

      “一轮一轮,沧海浮沉。谁是英雄,谁又是贼寇。或许未来有一天我也会成为海乙舅舅。”勿念迎着烛火微光举起茶杯,“但求无愧于心吧。”
      元茇有些明白了勿念的话中之意,走上前,以茶杯相碰。

      翼离进帐了,“有水吗,渴死了渴死了。”拿起桌上茶壶,“怎么没水了?!”小大夫瞬间绝望了,元茇与勿念以茶会友后还剩下半杯,“翼离你要是不嫌弃……”
      翼离:“唉,不嫌弃!”接过茶杯一饮而尽,总算回过魂了。“哎呦,累死我了。这军医就是不好当,一会儿都不能闲着。”看着勿念莫名的表情和沉默的元茇,翼离有点适应不过来,“公子,元茇,你们怎么了?”
      元茇:“没事,一天征伐医救,累了。”
      翼离点点头,他可是太认同了:“公子,下一步咱们怎么办?”
      勿念:“明日休整,后天我们就启程与竟怀雄将军会师。预计再有五日就能攻下千岁岭。”
      翼离:“那就好,这仗赶紧打完吧,每天看那么多人受伤,死去,真是……”
      勿念:“就快了,花寂来信,联军攻下南北道各城,现已向天应国都集结,等我们攻下千岁岭,国都那边应该也拿下了,战争就快结束了。”

      千岁岭地宫,老者修剪着一株长寿松。暗处站着一人,不动声色。
      老者:“怎么,青鹿地沦陷,你紧张了?想起来找我了。”
      暗处之人:“一个千岁岭而已,天应整个国都拱手送给了联军,还会在乎这蝇足寸地?听说有人发现了拓灵元?
      老者:“大人真是手眼通天啊,怪不得主人保下你而牺牲我们。”
      暗处之人:“别再废话了,拓灵元有什么线索。”
      老者:“灰慕军营。”
      暗处之人:“灰慕军营,拓灵元怎么会在灰慕人手里……”
      老者将落入盆中的枝叶仔细拨开,“那就得大人自己打探了,老朽的耳目都在青鹿地被斩去了。”
      暗处之人:“九狸,你为璇玑重生所做的贡献,主人是不会忘记的。”说着,退出了地宫。
      老者向那人离去的方向睥睨一眼,仍旧修剪着枯枝。地宫毕竟暗无天日,长寿松要长到阳光下才能真正长寿。

      经昨日一场大战,军士与医师们都疲惫不堪,清晨的营地除巡防队外鲜有人走动。元茇站在苓坊弟子所住的军帐外,不知凝视着什么。听见帐篷中有动静,便飞快躲开。

      苓坊弟子御荟宛蹑手蹑脚走出了军帐,昨日行军又救人,忙乱中没注意到戴在项上的玉坠掉了。玉坠是母亲送自己到苓坊之前亲手给佩上的,虽然只有豌豆大小,却是自己几年来思乡时唯一的寄托,将来成了名医还要戴着它衣锦还乡呢,可不能丢在这异国的荒山野岭。御荟宛是一行少年中年龄最小的,身材也最瘦小,趁巡逻的人没来,一骨碌从荆棘障下的一个小洞钻出去了,只是背后白衣被刮下一绺。

      少年出营地后又急又怕,万一师兄他们醒了发现自己不见了怎么办,得赶紧找到玉坠!顺手从树丛里折了根树枝,边快步走着边用树枝扒拉草丛。没有,没有,没有……怎么哪里都没有啊!难道是掉在千岁岭外行军的路上了?!那到哪儿找啊!少年急得快哭了,忽然想起昨天在山壁之上救治伤兵时有个脸上中刀的军士因忍不了疼痛而一顿乱抓,坠子说不定就是那时被扯掉的。想到这里,少年立刻奔山壁而去。

      东曦未明,到处还是一片雾蒙蒙,草叶挂着露水。少年沿着山壁寻找,终于在山崖边一片低矮的草丛中找到了。小小的玉坠惨白地蒙着霜露,不过也正因为是白的才不至于混在绿草中看不出来。少年兴奋地扔下树枝跑过去,拾起一看,真的是自己的玉坠,小小玉坠连同绳子都冰冰凉的,放在手心却令人安心。“可算找到你了!”少年松了口气,准备在师兄们发现之前赶回去。刚将玉坠揣进怀里还没跑起来,便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失去重心,眼前的景象瞬间划过……他所踩的岩石经过昨天一天的激战折腾,不堪重负从山壁滚落了。
      “啊!”少年意识到自己在摔下山崖,浑身的血液瞬间凉透了。
      不,我不想死!我还没成名医呢,我还没回去看娘呢!我还要治好娘的腿疾呢!挣扎着,泪水就不觉涌出了。

      “别乱动,我拉你上来!”半空传来一个声音,少年懵着睁开眼,发现一只细长的大手牢牢抓住了自己的右手腕。往上看去,是一张被面具遮住半边的脸。自己好像在哪儿见过……
      元茇整个身子趴在了崖边,一只手抓着崖外的少年,一只手死死扣住崖边的岩石。由于趴着,元茇此时也使不上力,只能保证少年不落下崖去,却没办法把徒手将他拉上来。
      “你找找脚下有没有能借力的东西!”元茇向少年喊。
      少年此时才回过神,双腿不敢乱踢,小心地挪动着寻找着踏脚石。终于右脚下有了着落,“我,我踩到了!”
      元茇:“好,我喊一二三,我往上拉,你往上攀!”
      少年不住点头,“好,好……”声音颤抖着。
      元茇又试了试右手抓着的石头,很牢固,“一,二,三!”一鼓作气,元茇将少年拉上了崖顶。来不及缓口气,元茇抱起少年又往里跑了十几步,确定不会再有危险,才将怀里鸡雏般颤缩着的少年放下来。

      “唉,我去!”元茇抹了把头上的冷汗。一旁的少年惊魂甫定,很久说不出话来。
      “多,多,多谢先生。”少年缓过来后立马给元茇行礼,没发现自己还跪在地上。
      元茇转身一看,拉一把的事儿何须行此大礼。赶紧拉起了少年,“没事没事,快起来。”
      元茇看着少年被汗水浸透的身白衣,“你是苓坊的弟子?”
      御荟宛:“是,是,晚辈苓坊弟子御荟宛。”
      元茇:“御荟宛,小碗儿?”只是随口调侃,没想到少年还真有这么个绰号。御荟宛吃惊,“先生您怎么会知道?”
      元茇:“我可不知道,瞎猜的。”
      御荟宛:“哦哦。”忽然又觉得元茇面善,“小碗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先生?”
      好家伙,直接自称“小碗”了,到底是个孩子。
      元茇答:“昨晚勿念将军巡营,我就跟在他身边。”
      这下小碗儿想起来了,这是将军身边的人!完了,这下可不仅坏了苓坊的规矩,回去要被军法处置了……想想自己把人丢到外国了,小碗儿真恨不得刚才直接摔死。

      “你怎么了?”元茇对这位御境小同乡颇感兴趣。
      小碗儿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整话。
      “你怕我抓你回去军法处置?”元茇一句话击中了少年脆弱的小心灵。“想多了,我要是想治你刚才就不会救你了。”
      小碗儿将信将疑,抬头看着高大的元茇。
      元茇满不在乎,“我也呆不惯那规矩繁多的军营。我也是溜出来的。”

      听到眼前大哥是个共犯,小碗儿终于不那么紧张了,“那我不把你出来的事告诉勿念将军,你也别把我的事告诉我师兄们好不好……”呵,还“告诉勿念将军”,不过明明是等价交换,小碗却像是在求饶。
      “成交!”元茇爽快地答应了这位“小共犯”。
      小碗:“那我们现在回去吧。”出来久了,少年心里真的发怵。
      元茇:“行,反正我也玩够了,一块儿回去吧。”

      虽然少年心里着急,却因刚才吓得腿软走得很慢,而元茇也就小步小步荡悠着陪他走。
      “你刚才说你师兄们,怎么,你是老幺?”元茇闲着没事蹦出一句。
      小碗:“是,我是师兄弟里年纪最小也是最晚入师门的。”
      元茇:“哦~你们苓坊什么样啊?”
      小碗:“苓坊规矩很严,师父师叔也很严厉,师兄弟们都很用功。”
      元茇笑了,“那你用功吗?”
      小碗:“我也用功,可是我好像不太行。”
      元茇:“不太……行?”
      小碗:“是,我记药材很慢,学医理总是不通,练针灸也总是扎错……”
      元茇:“那他们怎么会带你出来打仗。”
      小碗:“但是有师兄们帮我,师父也不嫌弃我,没有将我逐出师门,还专门给我放宽了时间。”
      元茇忽然心头微酸,“是,是吗。”仰头活动活动脖子,“那真是值得庆幸啊。”脸上不经意地浮出笑意。

      小碗:“先生你是灰慕人吗?”
      元茇:“不是啊,我是裕州人。”
      小碗:“可你戴着灰慕人的东西。”
      戴?闻言元茇摸索了一圈,自己穷得叮当响,没有项链没有手镯没有戒指,难道是这面具?想着摸了摸脸。

      “那个簪子,师兄以前教我认过,那个是灰慕人的簪子。”小碗指着元茇头后。小家伙居低倒是看得清楚。
      元茇这才想起来,“哦!这个啊,勿念将军给我……的。”摸着头后的簪子,元茇不再出声。但小朋友也没有执着地要个解释。为了缓解尴尬,元茇又使出了尬聊神技,“你这大清早不在帐里睡觉,跑出来干什么啊?”
      这下轮到小碗儿扎心了,“我……我找我的玉坠。”勿念将军的朋友必定非富即贵,自己这小小的玉坠在人家面前可真如粒沙子般不值一提,可它就是很重要。
      为了增加玉坠的价值,小碗怯怯地说:“我娘……我娘给的玉坠。”
      元茇:“传家宝啊,那真是丢不得,找到了吗?”
      小碗:“找到了。”说着还是将玉坠拿出来给元茇看了看。

      走着走着已接近大营了,元茇想起小碗钻出来的那个“狗洞”,心想还是让他钻回去比较省事,不然一个“灰慕人”大早晨拐着个五境小医师可怎么解释。
      元茇:“你稍等,我翻进去,我看好没有守卫了,你再进来。”
      小碗本就没有主意,只能乖乖听元茇话了。好在今日这两位“逃兵”吉星高照,元茇翻进营时没有巡卫,小碗慌慌忙忙钻进来时也没被人发现。两人相视,赶紧各自“逃”回帐了。小碗跑得心都要跳出来了,元茇却装了几步就停下了。回头看看,少年早没了影,刚想这少年很机灵嘛,只觉得背后被什么抵住。

      “你真以为我灰慕军营是想进就进的。”是勿念啊,元茇还没来得及紧张。
      勿念绕到元茇面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元茇这时开始紧张了,勿念……不会真的生气了吧。完了,大意了,虽然自己和勿念算是朋友,但这里毕竟是军营,大局为重勿念不会真的要抓自己治罪吧!治罪还好,万一勿念以后都不信任自己了呢,好不容易才成了朋友……“勿念你听我解释!”
      忽然发现勿念微微抽搐的嘴角,元茇慢慢醒悟过来,“勿念你……”
      “哼哼。”勿念笑了,“向你展示一下我大灰慕军队严密的营防。走吧,吃饭去啊。”说着,勿念把大灰慕威武的木棍子扔到一边,步履轻快地走了。
      “喂,勿念!”元茇也跟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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