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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二十七章 ...

  •   朝露未晞,有唧唧鸟鸣从窗外传来。元茇睁开眼睛伸手揉了揉眼皮抚住额角。屋子被晨光照亮,一扫夜间的微凉。

      “勿念!”初醒的嗓音还带着几分沙哑,额头的汗滴一振险些滴入眼睛。勿念是走了吗……元茇蹙眉坐起身缓了缓神才想起自己在驿馆,而勿念此刻应该就在隔壁。

      未几敲门声响起,元茇坐在床榻上嘴比脑子更快:“请进。”说完才发现自己衣衫不整,头发散乱,满额的冷汗未干。

      推门而进的是勿念,这让元茇意稍舒解。勿念一身绛红布衣穿戴整齐手中端着盆水,进来后把仍冒着腾腾热气的水盆放在了盆架上,“吵到你睡觉了吗。”

      元茇擦擦汗笑道:“没有~”起身来准备穿外衣衣。

      勿念不知从哪儿摸出一套新衣递给元茇,“换上这个吧,你原来的衣服衣摆后沾了几滴泔水,再不洗就洗不净了。”

      听到这里元茇才注意到,“啊?!”拎起衣服一看,还真是!这是在故居时就常穿的素纱衣也是元茇流离十年来为数不多的好衣服可不能弄坏了。

      元茇乖顺地穿上勿念带来的新衣,袖长正适衣摆正适,张臂对镜而观镜中人简直潇洒出了另一番风韵,“谢啦!”元茇欢喜地冲勿念一笑似乎在他面前永远阳光灿烂。

      勿念略加端详虽不是盈盈华服也不失大体,微微点头示意,“元茇,洗漱吧,小离醒了,一会儿一起吃饭。”

      元茇:“小大夫醒了!?太好了,那他伤没好能轻易下床吗?”

      勿念:“没有伤到腿,手臂筋骨无伤,自己吃饭还是不成问题的。”

      元茇:“行,我马上就好!”

      “嗯。”勿念从桌边拉出凳子坐在一边等他。

      元茇理好衣衫后开始大手大脚梳着头发。这几天没仔细侍弄又经昨夜辗转反侧,这下遭“报应”了,一梳子下去全是结,还没梳到底就连那小小的梳子都快拔不出来了……快点给我理平!这不争气的头发,勿念还在等着呢!元茇都快抓狂了,可手上一不小心梳子彻底缠进头发里,左右都拽不出来了。

      “!????”正当元茇急得渗出汗时,一只手从身后轻轻接过缠成一球的发尾与梳子。
      勿念?元茇回身抬头看着他,勿念平静地一缕一缕解开纠缠的头发,元茇感觉不到疼痛,只是回头对镜看着其中微倾身躯耐心不语的人。

      “解开了。”回过神来勿念已经把小小的梳子拿在手里,而元茇的长发也顺顺地垂在身后。

      元茇木木地点头,“哦,哦,谢谢。”

      元茇伸手欲拿回梳子勿念没有就此还给他,而是伸手揽过元茇一小撮头发,从下而上,一点点梳理。
      元茇再度正身看着镜中的自己与勿念,身后人低着头专注于自己弯弯结结的头发,屋中安静极了。

      “你在紧张吗。”勿念忽然开口问到。

      元茇点点头,但脱口而出:“没有啊~”

      勿念仍没有抬头看他,“只是一起吃个饭。”

      元茇知道瞒不过了垂下眼去,“花,花寂姑娘肯定也在吧。”

      勿念:“是,她很关心翼离的伤势,除了派人照顾还不时亲自察看。”

      元茇:“哦,哦。……那你上次说花寂姑娘是你同族妹妹,所以她是公主?”

      勿念手中梳理着头发目不偏移,“可以这么说,但比起虚空的封号她更喜欢干点实事。”

      元茇点点头表示认同,但勿念又看不见。

      元茇:“你们兄妹感情很好吧。”

      勿念:“比起与族中其他人,是很好。”换了一缕继续梳理,“她是个苦命的孩子。从小失去父亲,母亲位卑,她这些年在族中没少受倾轧和委屈。”

      元茇:“哦,原来这样,那花寂姑娘现在能为国带队出使也真不简单。”

      勿念:“是啊,她有处事有手段,胸中怀丹心。”

      不知不觉头发梳理好了,勿念给元茇在头后平眉盘起一缕,其他的仍垂散在背后。
      元茇这时抬起头看自己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衣冠楚楚风度翩翩的青年了,“好看!”

      勿念微微笑了。

      元茇还发现头后好像多了个簪子,赶紧侧着头照镜子想看清真容,“勿念,这是什么?”

      勿念:“灰慕族男子用来固定灵鬃的银饰,捋直了就根簪子。”

      元茇扭过身来看他,“所以说……这是你的?”

      勿念点点头,“走吧,吃早饭。”

      “嗯嗯。”元茇起身收起凳子跟着勿念下楼了。

      今日翼离小病号却是第一个坐在桌前,一边调整碗筷的位置一边等大家来。花寂安排好事情也过来厅中央圆桌边了,“小大夫,你就别乱动了。”把翼离按回椅子上花寂替他摆好了一个碗。

      “多谢。”翼离脸色仍未见红润但精神已经恢复不少,被花寂一“安排”便笑盈盈地安分坐好了。

      “小离,阿寂,我们来了。”天窗倾洒的柔光下勿念元茇一前一后从楼上下来,平时活跃得不行的元茇大夫此刻跟个怯生的孩子一般乖乖跟在勿念身后。

      花寂站在楼下仰头对二人招招手,“念哥,御大哥,快过来坐。”

      走到桌前勿念给元茇拉开一把椅子,自己则坐在了病号小大夫和怯生老头子之间。元茇坐下后发现自己的筷子在碗左有些意外,不过这倒给左撇子神医带来了小小的便利。

      勿念看着满桌珍馐佳肴不禁笑而感叹:“这一桌子菜,我几人也是沾了阿寂的光啊。多谢阿寂~”

      花寂笑着:“几日劳顿,我与各位兄长共享此席。这就开席吧。”平日里总是素发无妆的公主今日也一派云鬟雾鬓,衣着虽仍利落飒爽却颇有些林下风致。

      勿念:“好。”伸手稍作一请姿。

      这几日确实是四处奔波腹中水米不接,终于能安心吃顿好饭了。桌上有翼离重伤初愈,所以整场小宴谁也没提过一个“酒”字。连平日中嗜酒如命的元茇也只是以茶代酒好生敬了做东的花寂。

      花寂亦很久没有这样轻松了,没有想到偶然追踪敲下的璇玑分舵中竟然关着念哥的好朋友,没有想到还在这春菱镇就能见到兄长,更没想到不等自己和那藏惠山老狐狸交手念哥就同意回国了,此次出使真是惊喜连连!

      席中大家聊起此次翼离与安宁的遇险,花寂也了解到了个中细节。

      花寂:“原来小大夫这么英勇啊!璇玑那些人可不是吃素的,不仅武艺高强更是用毒的好手。来小大夫,我敬你一杯(茶)。”稍还红润的脸上露出真诚的敬佩。

      翼离不好意地笑了。

      勿念:“阿寂,你就不要小大夫小大夫的了,你们年纪相当,翼离是我的朋友,就请你屈尊称他一声翼离哥吧。”

      花寂红晕攀上面颊笑着,“‘翼离哥’?不行。”翼离也觉得不妥,毕竟对方是公主。接着花寂对翼离说到,“念哥叫你小离,那我就叫你‘小离哥’,这样就算将来发现你年岁小于我,有个‘小’字在,我也不亏啊~你说呢?”

      佳人美目相对翼离有些羞怯了,垂下目光去连声应和,“嗯,嗯嗯。”

      花寂灿然一笑,手中茶杯与翼离的一碰,“说定了,小离哥干杯!”

      翼离:“干杯。”

      席间勿念看着花寂摇摇晃晃的样子心道这孩子怎么还醉茶,直到后来花寂渐渐倚在椅子上不做声了,剩下三人面面相觑。

      翼离看看勿念,勿念放下筷子轻声唤道:“阿寂,阿寂?”

      “嗯?!”花寂闻声猛一抬头,随即意识到自己睡在饭桌上了还是早饭……

      只有勿念知道为什么,“阿寂,这几日奔劳,饭吃得差不多,你回去歇会儿吧。”

      花寂嫣然一笑,“什么啊,没事。”

      勿念给翼离使了个眼色,翼离立即神会,“花寂姑娘,我有些倦了,想回去稍事休息……”

      花寂:“好好,我带你上楼去。”说着站起身轻轻握住了翼离伤轻的右臂,“念哥,御大哥,你们继续啊~”扶着翼离上楼去了。

      原本热闹的一桌就留下勿念与元茇了。

      元茇望着楼上关起的屋门不禁感叹:“活在帝王家也真是不容易,累成这样还得吊着精神强撑。”

      勿念拾回筷子夹起菜,“那么多心思还管别人,你吃饱了吗?”

      元茇:“当然!这么好的饭我一年吃不上一顿。”说完觉得自己有点小家子气,“不是,花寂姑娘准备的都是好食材,厨子也是老师傅,我就是能找到这原料也没人家那手艺不是。”
      勿念做样点点头,“是。”

      他还真不留情,元茇想着。

      勿念:“稍做休息,一会儿我送你回留纕山。”

      一句话如晴天霹雳。
      元茇心中顿时堵塞,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勿念他,终究……

      见元茇不出声了,勿念转头看着他,“要打仗了,我不能把你带上战场。今日先送你回留纕山,过两日送小离回藏惠山我就得直奔前线。”

      不知为何元茇眼前忽然出现了伊火鸢,他平静地说要去泉原巡察……心脏在胸腔中剧烈跳动,元茇感觉天旋地转顿时心口抽搐发起恶心。

      勿念:“元茇,元茇,你怎么了!?”

      元茇在剧烈的咳嗽中眼中泌出泪来,勿念的声音很模糊,他只觉得噩梦又要开始了。

      不知过了多久胸膛终于平息下来,元茇坐仰在椅子上,勿念站在他身侧,背对着他在倒水。
      转过身,勿念将杯递给元茇,“怎么样了?”

      元茇仍旧仰着,望着勿念的脸。你还回来吗?元茇想问。“我们……还能再见面吗?”元茇问。

      勿念神色平静,“当然能,等战争结束,(只要我活着)就去留纕山找你。到时候接上小离和安宁,我们能光明正大地到安桥游玩。”

      他好天真,像鸢一样。

      元茇不知自己脸上是何表情,原来这顿饭是花寂公主用来送走与勿念相关的人让他安心上战场的。自己还在为给勿念族人留下个好印象而纠结,真是笑话。御元茇是谁啊,是勿念王储的什么人!他上他的战场赢得战功赫赫,国都奏凯,受万人敬仰,我回我的留纕山守着定风剑,往后岁岁年年总有……

      “元茇!”勿念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勿念叫了他好几声都未见回应,这才提高声音。勿念微微俯身忧心忡忡地看着元茇,“元茇,你怎么了?”

      “我……我没事。”惊咳后的声音还余些颤软,元茇抓着木扶手坐正,低头缓了缓。“我一会儿自己回去就好,你好好歇息备战吧。”说着站起身想回去收拾东西。

      正准备绕过木凳走上楼梯,勿念忽然在他身后开口:“御元茇,我们是朋友吗。”

      元茇没有转身,点点头。

      勿念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我勿念是井底之蛙,小半辈子困在藏惠山,朋友不多小离和你。我知道你本来要找的不是我,有些事我现在无法对你说明。但是我以我勿念之名告诉你,谢谢你来到我身边,帮助我,我想交你御元茇这个朋友。如果你同意,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轻易背离你。战争结束我一定活着去找你!如果你不想,只要鸢前辈的下落,那我就算战死也会托人给你一个交代。”
      话音落,久久寂静。

      ……元茇感到这话音中自己的身子僵硬了,心前无数的忧绪一瞬被击穿,待再转过身来,自己已是泪满眼。抛弃纠结几步上前紧紧握住勿念的双手,“你一定不能战死,一定要活着回来!!”泪中含笑。

      勿念:“嗯。”

      驾马启程,一路无言。

      勿念很少这样对谁告白,不,回想过往是一次也没有。言自肺腑却不知怎么就说出来了。明明以前都很能沉得住气,令人费解……

      快到留纕山下时马走得很慢,元茇随意地握着马缰低着头也没看路。勿念专心驾马,也顾着元茇那边,不时驱策避免让马踏进泥塘。

      马蹄忽然停住了马背上的元茇被轻轻一晃被迫回过神来,原来已经到了。面前就是郁郁葱葱的留纕山,山顶那片荒凉还依稀可见。勿念下马来,元茇也跟着下去了。

      “这匹留给你代步,藏惠山那匹我会带回来的。”说着,勿念从马背上取下一个布包,“这是一些干粮和些散碎银两,回山后一切珍重。”

      见元茇不出声,勿念也只好上马调转方向准备离开。

      “勿念!”元茇忽然抬头喊他,“等你回来,咱们一起喝酒!”

      马背之上勿念先是微惊讶,随后笑着点点头,策马而去。元茇牵马呆站原地望着骏马飞奔卷起的尘土再度游寄了心神。

      勿念,一定要安然回来!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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