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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

  •   一百零一年前,五境:
      “敬大将军~”名医宅邸的厅堂之内门户洞开,灯火通明,堂外满树薄樱承光而显金碧。堂内仅设一几案于中央,名医一袭白缎广袖袍,缎上缀有点点金星。对面人是一身暗红收袖长衣,腰间褐色皮带束得利落,一如既往地将长发束起垂于颈间,额前只剩左向的一缕了。
      鸢知道元跋又在侃说自己了,也笑着“敬名医。”
      御元跋:“鸢将军征战沙城好威风,但何时愿束甲享田园之乐啊?”名医斟酒。
      伊火鸢:“有话直说吧。”疲倦之中透着笑意。
      元跋:“不想跟着你的军队去打仗了……不如,你跟我回去吧,咱俩还像从前一样爬树,抓鱼,斗蛐蛐。”
      鸢嘴角浮起笑意,眼睛却不去看元跋,“未尝不可。”望着杯中酒,小小的盅一晃,其中琼浆也能泛起波澜。
      元跋:“鸢将军不是说笑的吧。”名医不以为意。
      鸢:“非戏言。”
      元跋:“真的?”抬头来看着他,脸上无醉意。
      鸢将酒盅轻放于案,眼中倒映出琼浆震荡的微波,“真的,此次事毕我就向王辞官,我们一同归田吧。”
      名医灿笑而饮酒,无多言语。
      鸢想起了什么,松开酒杯,从怀中取出一小布包袋,“元跋,这个给你。”
      元跋接过布袋,解开系口的绳子,是一枚小小的铁牌,径约三寸吧“这是何物啊?”
      鸢:“日前击破璇玑宫分舵所得奇器——召焰钮,可以召烈焰御敌护身。”
      元跋看着小玩意儿新奇,在指间停把玩。“看着不错,怎么用?”
      鸢:“凭意念即可。”
      元跋:“意念?那它怎么认主啊,万一别人先用意念控制了它来烧我怎么办,那可真是引火烧身了。”
      鸢:“不会,它只认你一个主人。”
      元跋:“这召焰钮肯定又是你们伊境火属的玩意儿”名医将钮抛起又接住,“不可能只认一个主,就算别人火属人控制不了它,你,伊火鸢,它肯定认吧。”
      鸢不烦不恼,耐心地给元跋重复着“它只认你。”话语坚决,“只是此器威力发挥极致会破坏巨大,你要小心些。”
      元跋:“啊?哦。”铁牌落下,被名医紧紧握在手里。
      鸢终于扣上了酒盅,“此次我走以后,诸事多留意。”
      名医长眉一蹙,他这是……不过行军征战,哪有事事顺意的时候,鸢是谨慎惯了吧。
      “我醉了,别在意。”不知想到了什么,鸢又把倒扣着的空酒盅捏起伸到元跋面前,“再来。”
      长夜漫漫,推杯换盏间将军与名医都醉了。醒来时身边是轻纱锦被,这是我房里?鸢呢?元跋起身下地推门出去, “乃归?”
      徒弟闻声赶紧跑过来,“师父什么事?”
      昨晚畅饮一夜,今早起来元跋还微带酒气,“鸢将军呢?”
      乃归:“昨晚把您送回房休息后就走了啊。”
      “哦。”元跋抹了把前额,也对,他今日下午会带小队到泉原去巡查,那有重要的隘口。
      元跋:“没事了,你去忙吧。”元茇刚打发了徒弟准备出房门去,被门槛一绊差点摔着,幸好小徒弟眼疾手快扶住了自家师父。
      乃归:“您小心点儿。”
      这一绊人虽没事但胸前衣服里的召焰钮给甩飞出去了,铁牌掉在地上清脆的一声响。
      元跋急着躬身去捡,乃归一看他那迷迷糊糊的样子赶紧拦着他,“我来我来!”一面安抚着师父一面蹲下捡起铁牌,交到师父掌心里他总算不是失魂落魄的一幅模样了。
      说来也是,师父玉树临风又有回春妙技多少姑娘倾慕,多少贵人巴结,但他都置若罔闻,只与伊火鸢将军一人交游,不仅如此,每次两人相见师父必定要醉得昏天黑地,酒量不如人就别喝那么多了嘛,还要麻烦人家抱你……送你回来。
      有早年就追随名医的弟子说名医幼年就和鸢大将军认识,还有过命的交情,怪不得这样要好呢。
      元跋去井边打水洗洗脸,醒了酒就去忙苓坊医馆的事了。昨晚鸢的话并没有在他脑中留下多么深的刻痕,鸢哪次出巡不是少则九十日,多则个把月,等他回来就好了。
      这天夜里元跋跪坐在厅堂内几案前,但只点了一根蜡烛,进献给王的药方还要完善,就在今夜都办了吧,名医不喜拖沓。烛火幽微,似乎堂外下起鹅毛大雪,雪很快掩盖了地面,雪花随风飘进堂来打在名医脸上,元跋这才感到寒凉,抬头望去,怎么回事?这个季节怎么可能下雪。起身去门前察看,寒风穿过门一阵阵涌进屋来,冻得元跋直打哆嗦。
      “元跋。”是鸢,鸢站在雪里,银白的一片片落在他的头发上,身上却不会融化,名医刚想笑他像个雪人,他却伸出手来递上一件裘披风,披风两边以细银链连接,链端以圆铁牌做扣。
      “谢啦。”元跋笑着伸手去接披风,披风落进雪里,鸢消失在原地。
      “鸢!”元跋惊醒,原来是梦。惊魂未定,他揽杯倒茶,想起刚刚梦里的圆铁牌不就是召焰钮吗,赶紧摸摸胸前衣袋,还在,还在。饮一口浓茶元跋接着修改药方。
      第二天一早他进王宫进献药方,却见四处悬绫报丧,王尚在议政,元跋持笺在外等待。天阴沉,风很是刺骨,简直让元跋想起昨晚的梦。见衣着单薄名医站在宫门口的寒风里,好心的侍卫上前“名医,进侧殿等候吧。”他脸上一脸悲相尚有泪痕未干,元跋觉这小侍卫好面善,“方便透露一下吗,这”元跋指着漫天白绫,“是怎么了?”
      小侍卫一脸惊讶,“名医您还不知吗,是鸢将军……没了。”
      闻言如遭晴天霹雳,元跋难以置信,“谁!?你说谁没了?!”
      “咱们的伊火鸢大将军啊!”说着说着小侍卫彻底绷不住了,蹲在地上大哭起来,一旁的同伴立刻上前扯着他的衣服想把他拎起来,“别哭了,你想让王上罚你的俸禄撤你的职吗!”劝是这样劝的,但那人明显也带着哭腔。“我不管!王上自己不也哭得裂心吗!鸢将军都死了还不让我哭!”说着哭得更大声了。
      并没有人来处理这个念情的小侍卫,因为王上下过口谕,宫廷内外,恸哭祭鸢将军者无罪。
      “你起来!”名医揪起小侍卫,“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小侍卫抽泣着,勉强说出完整的句,“昨夜一伙反贼率两万大军攻打泉原,可泉原守军不到三千人,鸢将军为防国家命脉落入敌手,去泉原地宫启动了灵杀阵,与那两万人同归于尽了。”
      “灵杀阵……灵杀阵……”元跋眼里失去了神采,跌跌撞撞地走了。
      “名医,名医!”后面呼唤他的声音在渐渐消失,世界在渐渐消失。
      “灵杀阵……”不知多久,元跋走到了水边,这是哪条河他也搞不清楚了,搞清楚了又有什么用,有什么用!“哈哈哈,伊火鸢,你是真英雄啊!”白皙的脸扭曲了,涕泗横流,名医一头栽进河里,很快没了影。
      在伊火鸢启动灵杀阵之前,此阵对于整个五境都是一种传说。当年先王玄天景在位时探知泉原矿脉,于是重酬聘高人在隘口地下开掘地宫,安置机关消息。机关一旦开启可利用地势将谷中人全部住,启动灵杀阵则会致使地宫坍塌,地底大漩涡开启,整个山谷沉入地下,毒气上涌,熔岩倒灌,摧枯拉朽……
      十八年前大将军竟孝天十万大军与明国军于泉原交锋,兵败在即也曾想开启灵杀阵,却在最后关头丧失了勇气。死不是最可怕的,只是一旦灵杀阵开启,就不知自己会怎样死去,死前又得经受些什么。鸢还有尸首留下吗,他们会报丧是找了鸢的尸首吗,泉原距都城并不远,为什么隘口剧变在都城一点感觉都没有……
      名医躺在雪地里,雪还在下,他看着雪花一片一片落在自己脸上,“鸢……”开口却发不出声来,白色的一点一点像箭向自己射来。怪不得那么冷,怪不得整个五境变得那么冷。鸢,你就是死居然也没忘给我送件衣服御寒。名医想笑啊。鸢,就不能想想别的办法吗,非得那样吗。
      听到了嘈杂的声音,夹杂着哭声。元跋不想理会。
      别闹了,让我死在这雪里。
      “师父!”是乃归的声音,旁边还有谁,听不清听不清。
      “师父你睁开眼睛啊!”“醒醒啊名医!”“师父您睁睁眼,睁睁眼。”睁眼做什么,醒来做什么,你们做自己的事就好,管我做什么。
      “将军,您来看看名医啊!”
      将军,鸢!从宫门到水边有可能是自己在做梦,看来可能是见自己还没去给王上进药方,鸢亲自来察看了,元跋狂喜。想睁开眼睛看看他却怎么也做不到,自己像是被囚禁在这片雪地上了,雪花休要迷我的眼,我要去找鸢!元跋从雪地上起身,四肢都被冻僵了又一下跌了回去,他没有放弃,挣扎着要起来,可雪地太滑了,根本起不来!对啊,铁牌!
      意念控牌流火,化雪成流,元跋感到温暖。天亮了,白光照进来……
      元跋:“鸢!”
      其实是溺水的名医醒来了。
      “阿锋,鸢呢?”看到眼前鸢的同僚竟凌锋,元跋期待地问道。但很快他意识到,众人口中的将军就是竟凌锋,那一切不是梦,鸢真的没了。
      “元跋,”锋握住榻上人的肩膀,深吸一口气却感到说什么都不好,良久“节哀。”
      “哦,哦。”元跋条件反射露出礼节性笑容,却在流泪。
      一片死寂。
      是元跋先开了口,“锋将军,他现在哪里?”
      竟凌锋:“所幸地宫机关石室未被完全摧毁,在其中找到了鸢将军的遗体,已经派人迎他回来了,现在路上。只是……”锋也是忍痛,“只是遗体情状就难以察知了。”
      元跋:“何时能到?”
      竟凌锋:“约三日后。”
      元跋悲叹:“好。”
      想去看看他。
      竟凌锋走后元跋一个人坐在榻上发呆,这一切发生得太快,转眼鸢还在花厅里与自己对饮,现已不在人世了。鸢真的死了吗,元跋甚至怀疑他们在说谎,敌两万大军怎么会毫无征兆地出现在泉原,事先就没有一点迹象吗。三千军队虽是杯水车薪但怎么不能抵挡一阵待邻军支援,而且鸢的军士全是精锐,怎么会……元跋恨不得现在赶到泉原现场去。不过去了也没用了,那里连土地以下三米的地方都完全被摧毁了。鸢只保全了隘口身后的矿脉。
      元跋未能如愿,鸢的遗体一运回国都就被严加看管,不许任何人靠近,更不要说检查。理由是经禁术以后尸体腐坏散发剧毒,靠近者有生命危险。自五境立国以来没人见过这种尸体是什么样,到底如何也只凭他们说了。
      别人相信了,离得远远的,可元跋不信。
      也许他信,但毒死就毒死吧,只要能见鸢最后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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