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酒话之无妨》梨花酿酒

117、第一百一十七章

　　勿念再次睁开眼时已是次日清晨，昨晚忘记带上的门扇在微风中摇曳，从屋外透进一股蔷薇的清香。

　　“呼……”意识到自己在椅子上坐着睡了一宿的勿念真不禁佩服起这时好时坏的睡眠，总之先小心地活动活动颈部。，缓缓将头从狭窄的椅背上抬起。双腿坐得发麻腰也僵硬不能动，勿念伸手捶捶等着这遍包全腿的刺痛感过去。

　　海乙和浅蓝已入关，晨光中的府苑里只剩勿念和竟灵璧两人。青年勤劳，一早便起来洗漱好去厨房准备饭食，待勿念到时热气腾腾的小米粥已经出锅。

　　“好香啊。”勿念一身棕褐衣倚门看着厨房里忙碌的青年。
　　“前辈？”青年慌乱之中被盛满粥的碗底烫到差点脱手，勿念上前两步握稳粥碗，“给我吧。”
　　“多谢前辈……勿念大哥。”青年把粥碗交给勿念。家中人少长辈又不在，妯娌……他俩便不讲那一套规矩直接一人一碗端到前厅去吃了。

　　拉开椅子坐下勿念又感膝腿一阵酸麻，“嘶……”蹙眉轻叹。
　　“勿念大哥可有不适？”落座的青年闻声敏感地抬起头来看他。
　　“无事，用饭吧。”勿念面容温和着拿起调羹。

　　不知怎的一整顿早饭下来勿念食之无味，不仅是调味的甜咸淡难尝到，似乎连粥米本身的口感都觉不出了，只有舌尖的微烫在提示他口中饭食是真切存在的。

　　玄昼府饭堂中元茇用调羹搅着粥米静静出神。
　　脸颊脖颈交界处的伤不允许他头颅沾水，就算洗脸时也要小心避开，多天没洗的头发虽然还蓬松却也总让人觉得夹杂了微尘草屑，索性一把束起扔在背后，额前垂下的一两缕青丝看心情有或无吧。

　　“想什么呢，哥？”对面安宁吃饭吃得香甜。

　　“在想你哥……”无意识的回话立马被吞回腹去，“没有。”摇摇头低头吃饭了。

　　安宁蹙眉抬头腮帮子鼓鼓的，“你们都老夫老妻了还害羞？真是……”

　　元茇目光清寡缓缓启齿，“我昨晚做了个梦，梦见……你哥被带走了。”

　　安宁咕登一口米粥咽下肚，“带走？谁带的，上哪儿去啊？”

　　元茇忆起梦中之景眼神迷离，“他……似乎是自己要走的，但又好像有人在前边呼唤他。”蹙紧的眉头间流露出一丝不安与苦涩，“我叫他，他回头看了一眼，然后笑着和那人走了。”

　　“笑着？！”安宁一巴掌过来呼在了元茇脑门上，“哥你没发烧吧，我哥除了你还有谁能拐得走，还笑着~玩呢！”

　　元茇面无喜色地摘下安宁按在自己额前的手，“我欠他的太多，伤害了他太多，他若是跟随心意要走，我也……”

　　“闭嘴吧糟老头子~”安宁一勺鸡蛋花挖到他碗里，“这么大岁数了还多愁善感，你真是白跟我念哥处了这么多年，他这个人也算清心寡欲，可一旦中意上个什么东西就是放弃一切也会去追求，你吃了那么多年苦好不容易找见他了，他又放下那么多好不容易跟你在一起了，怎么会随意离开呢。”用调羹边切着碗里浮起的大块薄片蛋花，“再说了哪有什么‘欠’不‘欠’的！这么多年你无微不至地爱护他照顾他，他早离不开你了，说不定你下来这段时间他炒个菜都得好好想想怎么做~”说着噗嗤一声轻笑。

　　元茇：“哦……”似乎稍稍找回了些心绪。低头间见自己碗里的米粥已经被青年堆满了蛋花，“你……不爱吃蛋花？”

　　“噗！”安宁差点没气得背过去，“什他么的不爱吃蛋花！是我留给你的，留给你的知道吗！！！”手足无措片刻后啧嘴指着元茇身上那一处处伤，“你以为谁都像你武功不济被人砍得跟个砧板似的，你赶紧多吃点快点好省得我哥见了伤心！”

　　“哦，谢啦。”元茇一调羹下去挖起一大块蛋花。嗯~不得不说孩儿孝敬的东西还是很美味的。

　　正用餐间元茇忽觉进食如饕餮的安宁不动了，抬起头来见他正坐望着自己身后的某个方向神色不太对劲。

　　“怎么了安宁？”元茇刚欲转头。
　　“元茇哥，你在这等等我。”安宁将碗盘撂在桌上起身走开了。

　　只见青年快步向饭堂西南走去，腿脚带风将低垂的衣摆微掀飘起。最终他停在了个姑娘面前，元茇仔细辨看她正是在林中率先发现伤者的女孩，记得是叫雨都。

　　女孩子玲珑的小脸透出些苍白眼周却微肿泛着红，远远看去像上了妆的名伶细思就会知道她大概是哭了很久。

　　“雨都你来了。”在此之前安宁用餐时不经意间瞥见西南门边站着个人，头发微黄一身褐麻衣裤像极了雨都，那人见他注意到自己也稍稍抬起手无力地做了个打招呼的手势，于是安宁知道了就是她。
　　“嗯。”少女点点头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这里是可以随便坐的吧？”

　　“是。”安宁帮她拉出一把凳子，少女入座后他也坐在对面。

　　一阵沉默。

　　“吃饭没有？”安宁问得似不经意。

　　“我……不饿。”嘴上说着不饿肚子却不争气地咕咕叫起来，这时机赶得简直像在有意打脸。少女脸红了尴尬地沉下头去，

　　“嗯，我知道了。”安宁起身离去不一会儿端回一碗小米蛋花粥，轻放桌上连带调羹推到女孩面前，“只有这个，凑合吃点吧。”

　　“谢，谢谢。”女孩接过粥碗拿起调羹眼睛却不敢看他。过了一会儿待腾腾热气散去，雨都持调羹轻轻挖起一点粥送到口中。
　　见少女开始用餐安宁起身将凳子推回桌下，“你慢慢吃，不够再和师傅要，我回去了。”转身欲离去。

　　“安宁！”少女的急促的轻喊从背后传来转瞬低微下去。

　　“嗯……”安宁回过头来看着她，一站一坐间刚好能看到她笄发带旋的头顶，感觉她的头发似乎比前几天更加枯黄了。

　　少女低着头，“我，我不是来找你的。”

　　安宁点点头，“我知道了。”

　　少女：“也……不是来找别人。”声音低细纠结怕他误会又怕他误会。

　　安宁只手撑桌目光移到别处，“是当素叔叫你来的吧。”

　　“你怎么知道？”少女惊讶地抬起头。

　　安宁略带俯视地看着她，“当素叔昨晚答应我们找人查实林中伤者的身份，要确认无非就是从阁里和庄中，阁里好说几步路就到了，至于庄中应该是从阁庄找个熟识本庄所有人的代表过来，是你也不算意外。”

　　少女听后目光落下去点点头，“嗯，你说得对，也不愧是大家都心服口服的‘安先生’。”

　　“什么玩意儿。”安宁唰啦一声拉开凳子蹙眉坐下，“我猜的，要真是你一时兴起来游览我也算不到啊。”

　　“我哪有那闲心……”少女有些委屈地喝起粥，这粥香软细糯又甜甜的非常可口，比起住在芳泉山时阿婆为省柴省糖熬出来的又硬又没味儿的可好喝多了。

　　安宁：“说说吧，辨认得怎么样？”

　　雨都摇摇头，“不是我们冥部的，好像……也不是其他庄里的，我看（去认人的）他们一个个都说不是。”

　　不是庄里的……安宁略有思索，“那阁里的人怎么说？”

　　雨都把勺里一口咽下放下粥碗仔细想了想，“我没见到阁里的，我们就排着队进了后堂偏厢，每人看个一盏茶的功夫就出来跟负责看守的大叔说说认不认得，反正我排最后我前面的都说不认得。”

　　“哦，这样。”安宁知悉地轻点头。

　　见安宁在琢磨事雨都把调羹搁到碗沿看着他，“你们觉得他不是阁人啊？”

　　安宁：“未必，只是他身上还有些疑点。”

　　雨都好奇心起，“什么疑点啊？！”

　　这次安宁转过脸来看她，“恕我不能告诉你，有些事情还是知道少一点更安全。”

　　“哦，哦……”雨都答应着不知不觉又低下了头。

　　安宁：“好了，你安心吃饭，吃完回庄里或忙或歇做自己的事吧。”顿了顿，“谢谢你来配合查证。”站起身来回看元茇还在等。

　　雨都：“安宁！还有一件事。”见他要走伸手欲拉住他的衣袖但还是缩回来犹豫几下握在调羹上了。

　　安宁耐心地望向她：“说吧。”

　　雨都轻呼一口气，“我，那个，你之前说过的，我们还是朋友吧……”不知是紧张还是尴尬双颊不由地胀热。

　　“……”安宁一笑，“嗯，是。”双臂撑住身后的桌子坦然地直面雨都。

　　雨都这时抬起头来，看见他的面容温暖灿烂。

　　“……哦。”雨都垂下眼睑点点头，“不准反悔啊。我在阁里可就你一个朋友。”

　　安宁：“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在凡神部好像也就你一个朋友……不对，还有小宣，”笑着，“说起来我跟小宣可比跟你铁，人家至少没搞偷袭不待见~”

　　雨都：“我那不是……哎呀，你这个人真讨厌！”着急地辩解到一半才意识到他是在逗自己。

　　安宁笑着偏头，“呵，我讨人厌的地方多了去了~你慢慢认识吧。”

　　雨都松了口气把粥揽过来咕咚咕咚大口喝下，喝完用袖子抹了把嘴角，“那我以后有事可随便找你了，你别嫌烦！”

　　安宁：“别客气，随便找，办妥办不妥我可不敢保啊~”

　　雨都被他“气”笑了，“堂堂‘安先生’，一点都不靠谱~”学着安宁的语气揶揄他。

　　安宁：“有一点你得清楚，我不姓‘安’，只有个名字叫‘安宁’。记住了~”

　　雨都乖巧地点点头，“记住啦。”

　　安宁：“行，我也没啥事了，你完吃就回去吧，没事可以带着小宣他们过来，阁主组织了人在教孩子们认字读书，武功好像也有教……你到时过去看看吧。”

　　雨都：“好，你走吧~我要去再打一碗粥。”

　　安宁抿嘴忍俊，“行，吃货都~”

　　元茇看着自家小猪神情严峻地走又一身轻快地回来，八卦之心不由冉冉升起。

　　“安宁啊……”刚欲张口询问。

　　“那人好像不是阁里的。”安宁表情略显严肃，坐回位子上端起剩下的半碗米粥。

　　元茇：“谁？”

　　安宁：“林子里发现的伤者，雨都说各庄来辨认的人都不认识，而我来这么久也从没在玄昼府里见过他。”正色看向元茇，“我问过睡荷姨，她似乎也不认识。我觉得……”言至此处略有迟疑。

　　元茇：“觉得什么？”

　　安宁：“他出现得蹊跷，有可能是外边派进的卧底。”

　　元茇：“卧底？”仔细想想并不是完全没有可能，但重伤至斯就算是苦肉计也有点过了。

　　安宁看出了他的疑虑，“这只是一种想法，那人现在重伤又被看护严格想有所动作估计也没办法。但若是一开始将他救回就和普通病患一起安置，伤好后把他当平民安排进庄里，他也许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进阁来。”

　　元茇：“嗯……”安宁说得没错，若不是昨日那伤患昏迷中突然疾呼些意义不明的词句，他们也不会特意请当素查证其身份。如此往后也无非找个庄屋将他安置。然而忆起发现伤者时他的惨状以及后来对其施救艰难漫长的过程，元茇无论如何不能相信这个九死一生，病情好不容易有点起色的人是想借伤病混进阁的奸细。

　　正当元茇思绪纠缠时急急赶来的医师打断了他的冥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