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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第一百一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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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宁将白天林中莱莼所说的一五一十转述给元茇。
经她这些年的潜伏打探璇玑组织的结构大致分为五层,最高为璇玑之主,其下是直属的暗杀队“皊”与五位方主,这五人是璇玑各地组织的总管辖者也是各国各方有头有脸的人物,方主之下有坛主,坛主主要负责各地方具体事务的调度,而坛主之下才是舵主,舵主细致掌管分舵各项事宜也直接掌控璇玑底层人员。
舵与舵之间往往分工不同需要通过坛主的力量协调配合,而舵间联系也不能私自进行需要听从安排由坛主派人联络,也正因如此挖出一个分舵就想将璇玑在一方的组织连根拔起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自二十年前璇玑弃天应转明国后,整个组织与明国结合紧密,璇玑内很多高层都是明国朝野的达官显贵,光莱莼所知就有庸王云奉、殷王云岚、户部尚书云佐昕等。也因如此璇玑在明国一方的分舵往往受到官府庇护行事猖獗无阻,同时明国璇玑同外的很多行动受到明国军队的保护。据莱莼猜测此次夜袭骃龙阁的褐衣人应该就是明国某位武将的部下。
“七方一百六三舵?”元茇闻此大为震惊,没有想到缠斗了几十年的对手其全貌竟是这样,更没有想到这居然是通过一位年轻姑娘的眼耳看到听到的。
安宁:“是啊,日后骃龙阁与璇玑开战这些看得见看不见的都是我们的对手,形式险峻啊……”
元茇:“关于此次褐衣军护送的人物莱莼姑娘可有提到?”试探着问安宁。
安宁:“说了,姐姐说他们极有可能是从罗刹岭转移出来的半蚕天人想占骃龙阁作为新舵。”
元茇:“那,你怎么看?”
安宁:“目前骃龙阁虽处于‘无’的胁迫之下但未必不是一种保护,有了此次偷袭失败的教训璇玑应当明白骃龙阁的背后有强大势力支持,以后就是有意作歹也得掂量掂量。而我们需要抓紧时间恢复元气,提前想好对策应付将来遭遇璇玑后可能发生的各种状况,尤其是医药方面!璇玑的毒疫我们已经见识过了,绝不能让阁人重蹈覆辙!”意识到自己的声音略大沉下声来,“但对‘无’我们也不能大意,那也是一群无利不起早的人,此刻出手解救骃龙阁背后说不定有更大的阴谋。所以按小渚定约时说的,我们绝不能和‘无’彻底合并。”
元茇安静听着点点头。
安宁:“我要说的就这些。”言罢看着元茇,他似乎还在等待下文。
元茇:“嗯,你的想法是对的。”调羹停在碗边,“汤凉得差不多可以喝了。”
安宁才想起来手底下还有碗可口的鸽子汤,临敌的严峻和疑云的阴霾一扫而去浅淡的笑容重新光彩脸庞,“哦?好!”拿起调羹开始愉快地喝汤吃肉。
“……”元茇也神情纾解了不少,拿调羹挖起汤微微抿了一口。
直到汤碗见底安宁长舒一口,“啊~还是肉味香!”
元茇放下调羹抬起头,“你是不是没吃药?”
“啊?”安宁被元茇问懵了,哥这是……醉汤要骂人?
元茇看他表情就知道他误解了,“我是说你今天是不是没吃解毒药。”
安宁:“啊……这个……”
元茇:“对我想起来了,你没吃药。”横下调羹将安宁那边的骨头一并揽扫进空碗里将两只大碗叠放在一起,“你也是,自己的事情都能忘。”
安宁:“哎,这点小事你还训起人了~”
元茇垂着疲惫的眼睑收拾着桌子,“要是你哥在可就不止说这两句了,医师嘱咐病人的事也能叫‘训’?”
安宁:“要,要不今天就免了吧,我都喝了这么多汤了,再喝……”再喝明早夜壶就装不下……忆起那种腹压银瓶呼之欲出的感觉简直想扶额。
元茇:“饭是饭药是药,你先回去等着,我一会儿把药煎好了给你带回去。”说着端碗站起了身。
安宁一把抓住元茇无伤的那只手腕,“不能通融通融吗~?”
元茇少有地拿出长辈威严,“不能,我可以把水留少一点。”
“谢谢哥!”安宁双手合十颔首拜谢。
元茇将饭碗送回后径直出门去往高阁拿药,而安宁则慢悠悠地起身往回走。
夜空绀蓝如釉,月色羞掩繁星点点明亮,广院之中清风徐徐扶叶吻花,异味已然退散,墙角初放玫瑰的暗香悠然浮动。行走院中只觉畅然神爽,心宁气和。
“这个元茇哥真是……”安宁顺着石板路向偏房走去,雕石立灯烛光虽暗夜色中仍能将一切看着清晰。
走到房门口拿出钥匙刚想开锁忽觉身后有人。“谁?!……?”
安宁到底是个重伤员,即便外表看起来似无大碍洞察力和肢体反应却比之前迟钝了太多,在他想转身对敌的那一刻已经感到对方的手掌触上腰肢,怕是马上就要通过伤口结果自己的性命。
……
意外的是那双手落在腰腹上之后似乎并没有继续攻击的意思,只是轻轻环着还带着细微的颤抖,紧接着一个柔软的触感附上后背像是刻意绕开伤处似的贴上了右边。
手里聚起的力量在爆发的前一刻凝滞,安宁低头看着那双白皙稚嫩的手,自己这是被抱住了?
是谁?小渚?这个玩笑像是他会开的,不过他应该没有这么高啊……
正疑惑着背后略带哭腔的细软声音响起,“安宁……”
雨都?!安宁一瞬心脏都要停了,从身后抱住自己的是雨都!掌心的力量瞬间消散,“雨都?”想转身回去却觉那脸庞紧紧贴着自己的后背。
“安宁。”雨都将他抱得更紧了,滴落下的泪水浸湿了他背后的衣袍。
“你,你怎么了?”小心翼翼地问她,身躯一点不敢轻举妄动。
只听雨都贴伏在他背上难忍抽泣,“安宁,我喜欢你,我想跟你成亲,我想给你生孩子。”
“什么?!”安宁简直不敢相信,“你,你先放手,有什么话好好说。”
“不!”雨都哭喊出声,“我不要,我知道你最喜欢的不是我,她叫竟灵璧是不是,我看到你抱她了,白天在林子里,我从来没见你那么开心那么幸福,我放手了你就会去找她了吧,你们好很久了吧,或者是……已经有婚约了吗?我,我……”雨都颤抖着片刻后向下定决心似的哭喊:“我不在乎,我,我喜欢你,我爱你!只要你让我待在你身边我可以做妾,或者,或者做丫鬟……”
什么玩意儿?!安宁见事态逐渐不受控制也顾不得那许多了直接柔术扳开雨都双手将她从自己背上扒了下来。
双手被制雨都流着泪闭上双眼整个身躯流出一种“任君宰割”,一时间夜晚的空气变得滚烫。
安宁蹙眉叹了口气猛然放开她的双手,“好了,把眼睛睁开!”
雨都缓缓睁开泪眼却因腿脚无力往后踉跄几步撞到了墙上,不知是头是背磕墙面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哎!”安宁见状想上前拉回她可终究止住了动作。
雨都抽噎着依墙瘫坐了下去,“我果然,连这……都不配……”为冲动之下的失态与渴求爱慕的卑微颔首捂脸而泣。
安宁见此手无足措,“你,你别这样,起来好不好?”语气已然柔软了许多但仍旧安抚不了地上心碎自厌的少女。
不能伸手去拉她也不能就这样把她扔在这里,无奈,安宁交叠双膝盘腿坐在了地上。
“?”雨都感觉到闪下的身影有些惊讶,抬头看安宁已然端坐在自己面前,这个石板地这么凉他还受着伤,怎么能!“你……”
“现在能听我说话了吗?”安宁尽力压缓语气耐心地问她。
“……嗯。”雨都抹着泪点点头。
安宁努力压下狂乱的心跳整理出头绪,“……首先啊,你知道要先成婚再生子,这个值得肯定,不要以为我在哄小孩子!是真的,这充分证明你是个有自尊懂自爱的好女孩。然后,你要知道,成亲这种事是一辈子的大事,对象一定要是你从心底深爱的人。”
雨都:“我明白!我爱的就是你!”情绪仍旧激动。
“嘘,嘘!小点声大家都休息了。”安宁慌乱地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你,你听我说,所谓‘爱’并不是有一腔热血一种感觉就行的,不论是谁都要先了解一个人才能谈得上爱这个人,可是你了解我吗?你除了知道我叫安宁有点凡神血统外还知道什么?”
雨都仔细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
安宁:“你连我从哪里来,以前是做什么的都不知道,怎能盲目地说‘爱’呢。更不要提成亲生子。”想来她好像也就是从今早变得反常,不再咋咋呼呼而是自己说什么她都虚心听着,“我,能知道你为什么喜欢我吗?”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
雨都沾泪的面颊通红,别过头去不看他,“你,你怎么这么问啊……”怎么会有人像他这样直白?!雨都感觉自己简直要被他看化了。“我,我,因为,昨晚你……救我,还有之前,之前我就喜欢你……”
忆来确是,自己与她第一次见面就因为误会发生了肢体接触,当时只感觉对女性动粗万分抱歉,但现在看来那时发生的一切在少女眼里或许突兀又暧昧……
安宁深吸了口气,“雨都,你知道吗,我们是同族,就像我和小渚,和素叔,同族之间出手相救是天经地义,而且就武力来讲你并不是强者,这种情况下我当然会救你,不因为我喜欢你,也不因为想让你喜欢我。”看着少女泪光闪烁的眼睛,“当然也不是说讨厌你,你明白吗?”
“嗯。”雨都揉着泪眼点点头。
安宁:“至于说我,我不讨厌你,但那种喜欢更多是尊重你明白吗?我尊重你,因为你是个善良的人,虽然你有时看着有点儿暴躁但对孩子们好到没得说,那些失去了双亲的孩子在你的照顾下变和完整家庭中成长来的一样活泼开朗自信勇敢,这很难得,也是你不可否定的能力。你自身也很好,阳光大方。”略微停滞,然后直视雨都的双眼,“这种尊重,或者说‘喜欢’不是爱,我爱的并不是你,所以那怕你受尽了委屈走进我的生活,压抑惨了自己强合我的步伐,我也没有办法把心底最纯粹最彻底的感情给你。”
“……”雨都的眼中再度涌上泪水,不甘却没有了之前的郁闷与痛苦。
安宁:“还有,你说白天那个姑娘,她不是竟灵璧。”
听到这里雨都猛然定望安宁。
安宁:“她也是骃龙阁人,是从小照顾过我的姐姐,我们二十年没见了,她昨晚刚刚回过阁来用一瓶解药救了我的性命。”看着雨都满是惊讶的眼睛,“但这件事告诉了你你不能再和别人说,任何人都不能。”这句话没有了之前的柔软而是郑重严肃。
雨都用力地点点头。
安宁:“我和竟灵璧认识很多年了,从认识姐姐时就认识了他,这些年我们一直联系来往着,前段时间我还帮过他。”长叹仰目望天,碧空星光如银,沉下头来“他就是我爱的人,是我了解,爱慕,志趣相投又甘愿磨合的,想与之携手走过一生的人。”顿了顿,“还有,他是个男人。”
“男人?!”雨都忍不住惊诧说出了声,随后感到失态瞬间捂住嘴巴。
安宁:“没什么好遮掩的,我知道很多人并不认同这种情感,但我切切实实地,不可回避地就是爱上了他。”温暖的手掌撑着冰凉的地面收膝缓缓站起身,“我要说的就是这些,”凝望着雨都她粗束的头发在烛光下更加褐黄,“敢追求敢开口没有错,你是个好姑娘,值得一个人用尽全部心力爱你,疼你,把你藏在在心底。但那个人,不是我。”
雨都听罢垂下头去,泪水未干的脸隐匿在阴影中。
这时安宁向她伸出手去,平和温柔地:“起来吧。”地上还是太凉。
烛光将手臂的影子投在地上延伸到雨都的影子前,她低头望着就好像自己已经接受了那只手的邀请。
“……”地上少女沉默着最终还是将手交给了那擎在半空的温暖。
顾及着对方背上的伤口怕手臂用力会使之撕裂,然而他却似乎在说“不用担心交给我就好”,麻木颤抖的双腿被带离石板地面雨都终于稳稳立在石灯之前。
感受到自己站立无碍后那温暖随即离去了,雨都也垂着手不再任心渴求。柔光之下的石板道上一片寂静,仿佛站立的两人都不曾在此停留。
“呐,雨都。”半晌安宁先开口打破沉寂,尽管嗓音干涩。
“嗯。”雨都低着头。
安宁:“今夜之后你要是还愿意和‘安宁’交朋友,欢迎你有困难随时找我,若是不了,也祝你平安顺遂,我们还是族胞。”
雨都忍着抽噎,“你,你让我想想吧……”声音细懦委屈似承雪柔竹马上将要断裂。
“嗯。”安宁点点头,“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雨都抬臂用宽大的麻袖擦擦眼泪,确定出去被看到不会引人误会才缓缓回应:“走,走吧。”
安宁迈步走在前,雨都乖乖跟在后,两人就这样从石板路到后院,出了玄昼府穿过小树林一直走近五部庄大门。走到林口在与岗哨照面之前雨都伸手拉住了安宁的衣袖,火把的橙光从大门处投来映在林间树影斑驳,和光与点影落在青年少女脸上亦显温美。“好,好了,剩下的我自己走就好了,你,快回去休息吧。”少女还低着头,不让安宁看到她凄乱的面容。
“嗯。”安宁轻点头,看着少女从自己身后挪步到身旁而后离开树林走向岗哨,目送她进入庄中后长叹一口气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