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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破晓启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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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前最深的墨色开始褪去,密室铁门外传来三长两短的叩击声,是沈凝玄约定的暗号。
沈凝清立刻起身,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悸动,打开了门。
沈凝玄闪身而入,带来一身晨露的寒意。他脸色疲惫,眼底布满血丝,但眼神锐利。他将一个不起眼的粗布包袱塞进沈凝清手里。
“路引、文牒都在里面。身份是南边来的兄妹,姓陈,去北境投奔经商的叔父。银钱和干粮也备了一些,省着用。”他语速极快,目光扫向床上已然醒来的程鹤景,“马车安排在城南五里外的桃花渡,车夫是可靠的人,只会送你们到下一个州县。之后的路,全靠你们自己了。”
他的目光最后落回妹妹脸上,充满了不放心:“清儿,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大哥和父亲那边,我去说……”
“二哥,”沈凝清打断他,将包袱紧紧抱在怀里,露出一抹让他安心的笑容,“相信我。”
沈凝玄看着她故作轻松却难掩坚定的眼神,所有劝阻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他重重拍了拍妹妹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然后他走到床边,看向程鹤景。
程鹤景已经挣扎着坐起身,试图下床。他的动作依旧迟缓僵硬,每动一下,额头都沁出细密的冷汗,但他拒绝了沈凝清的搀扶,靠着自己的力量,稳稳地站在了地上。虽然脸色苍白如纸,身形微晃,但那脊梁却挺得笔直,仿佛没有什么能再将它压弯。
两个男人对视着,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沉重而无需多言的默契。
“活着。”沈凝玄最终只吐出两个字,声音沙哑。
“嗯。”程鹤景应了一声,同样简短,却重若千钧。
没有更多告别的时间。沈凝玄率先转身,推开铁门:“跟我来,走密道。”
所谓的密道,是废弃官驿地下一条早已不用的排水暗道,狭窄、潮湿、弥漫着浓重的霉味。沈凝玄举着一盏小小的风灯在前引路,沈凝清搀扶着程鹤景,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后面。
程鹤景几乎将全身的重量都倚在沈凝清身上,呼吸粗重,每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行走。但他咬紧牙关,没有发出一点呻吟。沈凝清能感觉到他身体的颤抖和滚烫的体温,心揪得紧紧的,只能更用力地支撑住他。
暗道尽头是一处荒草丛生的河滩。天色微熹,晨雾弥漫,一艘破旧的小渔船静静停在岸边,船头蹲着一个戴着斗笠的老翁。
沈凝玄将一块碎银塞给老翁,对沈凝清低声道:“他会送你们到对岸。桃花渡就在对岸东边两里处。保重!”说完,他最后深深看了妹妹一眼,迅速转身消失在暗道之中。
老翁默不作声,示意他们上船。
小船晃晃悠悠地离岸,破开平静的河面,驶向对岸那片未知的迷雾。沈凝清扶着程鹤景坐在船舱里,看着他因忍痛而紧抿的唇线和苍白的脸,下意识地握紧了他冰凉的手。
程鹤景的手指动了动,似乎想抽回,但最终却没有动,任由她握着。
抵达对岸,老翁指了指方向,便摇着船离开了。
沈凝清搀着程鹤景,按照指示向东走去。每走一步,都感觉他的身体更沉一分。
“还撑得住吗?”她担忧地问。
“无妨。”他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呼吸愈发急促。
终于,在晨曦彻底驱散薄雾时,他们看到了桃花渡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树,以及树下停着的一辆半旧的青篷马车。
车夫是个面相憨厚的中年汉子,见到他们,也不多问,只按照约定低声道:“是陈公子和陈小姐吗?快上车吧。”
将几乎虚脱的程鹤景扶上车厢,沈凝清也钻了进去。马车很快行动起来,辘辘驶离渡口。
车厢内狭窄而简陋。程鹤景靠在车壁上,闭目喘息,冷汗已经浸透了他的鬓角和中衣。
沈凝清拿出水囊和干净的布,小心地替他擦拭额头的汗。
他忽然睁开眼,抓住了她的手腕。他的掌心依旧滚烫,力道却虚弱了不少。
“沈凝清,”他看着她,眼神复杂难辨,“现在回头,还来得及。此去北境,九死一生。你……”
“程鹤景,”沈凝清平静地打断他,目光清澈而坚定,“药很苦,路很长,但我们得一起走下去。”
她轻轻挣开他的手,继续替他擦拭汗水,动作轻柔却不容拒绝。
“别再想推开我。从你掉进我院子里那一刻起,就来不及了。”
程鹤景怔怔地看着她,看着她被晨光镀上一层柔光的侧脸,看着她眼中那份超越年龄的沉稳与坚持。他冰封的心湖仿佛被投入一颗暖石,冰层碎裂的细响无声无息。
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重新闭上了眼,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
马车颠簸,向着北方,向着未知的险途,一路前行。
车厢外,天色大亮,朝霞绚烂,却无人有心情欣赏。
他们的旅程,才刚刚开始。而第一道关卡,就在前方不远处的官道上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