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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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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时候会莫名很担心母亲,难以平复呼吸。他想起有天母亲带他去亲戚家吃饭,出于礼貌必须出席。到了下午,徐洋以要补课为由,提前离场回了家。
到晚上,母亲给他打了通电话喊他过来,语气很强硬。徐洋没有办法,丢下手柄,坐公交到了母亲的共享位置,看见几个叔叔拉着她喝酒,似心怀不轨,看样子甚是为难。徐洋擦亮眼一看,脚边的空瓶子一数已经有八个,就在冷清的夜宵路边摊。
徐洋不知怎地,一下就领悟了母亲喊他过来是什么意思。
“哎,是小洋啊。”一个戴眼镜的叔叔朝他打招呼,憨笑说:“饿吗,来点夜宵?”
“不了,谢谢叔,我来接我妈回去。”徐洋摇摇头,看着已经上头红脸的母亲,她的表情看上去已经迷醉了。“妈,我们回去吧。”
母亲在他来这里的第一个月会给他往卡里打钱,接着就没了消息。
后来又寄来了一堆行李。父亲没问什么,就像久别重逢后那样说:“我们父子俩好久没见了,看来可以长时间相处了。”这时候徐洋已经觉得不对劲。
徐洋现在就读的这所学校里,大多数人都不是想正经读书,刘彪也是其中一个。更多的人想的是高中毕业后就出去打工,认为一张大学文凭说来很虚。毕竟在这个地方,还有部分人初中毕业就在家继承生意了。
放学后,他和刘彪还有张靖三人走在路上。张靖早在自习课时就把作业写完了,刘彪也借他的抄完了,他还没有做,不过现在三人正在商量该怎么玩。
“好久没玩游戏了。”徐洋无聊的说。
小地方虽有小地方的好处,但他现在觉得这里什么都没有。
刘彪提议说:“我知道有个游戏城,背后还有两台街机呢,我从小学就开始玩。”
“真有你的。”徐洋一笑,默契的和叼着根草莓味棒棒糖的张靖对视一眼,张靖点点头,表示刘彪所言属实。
游戏城内人员纷杂,设施虽有些老旧,但不影响大家来这里玩的兴趣。玩完了一遍想玩的项目,张靖招呼他俩去后街吃西瓜刨冰。
走出去的时候天还没黑,夏天的夜晚总是姗姗来迟,到六点还只是有点暮色而已。
“后面就是我读小学的地方,卖的东西都好吃,价格亲民。”张靖说。
徐洋挖一勺西瓜刨冰,放入嘴里尝了一口,甜蜜洋溢之余全是色素的味道,耐不住在城市里生活惯了的他嘴刁。
但是他还是很给面子的评价道:“还行,好吃。”
“你在说假话。”张靖敏锐的说。
气氛霎时冷下来,徐洋有点不知所措,只是抬眼看着他。“啊?”
“不会说话就少说点。”刘彪察言观色,狠狠踩了一下张靖的右脚。
只是也许谁也摸不透张靖的心思。张靖随即话锋一转,道:“徐洋,我感觉你这个人吧,反差很大。刚认识你时觉得你喜欢摆架子,像个冰块儿似的,捂不热!后面发现你完全不是,笑起来比谁都开朗。”
闻张靖所言,三人纷纷笑了,气氛温度回升。
“他妈的……”刘彪骂了一句:“张靖,你以后说话能不能一口气都说完?”
出他意外的是,他对这两个新认识的好朋友敞开了心扉。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失去理智,要克制,不能发泄出来。
就这样,徐洋最终向他们说出自己转学的真相。他认为自己没有恋母情结,只是无法接受暧昧的道别。说起来,要说感情有多深倒也没有。母亲的管教让他反而很疲倦,总是在读书上抓得很紧,认为除读书外的所有事都是不务正业。
“来这里三个月了,还没有联系你?”刘彪问徐洋。
徐洋点头:“嗯。我也联系不上她。”
“那你联系过其他家人吗?”张靖问他:“确实很奇怪,我来。”
张靖用他的手机给他母亲打了通电话,徐洋屏息。三人静默的等待一分钟后,无人接听。
徐洋说:“还有就是一个表妹的,刚读初中。”
张靖吃惊了:“你联系人这么少啊,上次通话记录也是一个月前了。”
一个月前七高里的好朋友打来过,因为他那会没接微信电话。他们问他是什么情况,欢送会也没有办,悄无声息的就走了。其中有个铁哥们叫陈旭,从初中开始就是同学,激动的说着要来找他,请他吃顿饭。
“你问过她吗?”刘彪说。
徐洋点头:“问过,问就是她也不知道,回头再跟我说。还问我为什么要回老家。”
“也许,答案已经很明显了。”张靖又沉默了一分钟,却迟疑着没有说清楚。
徐洋没说话。他心里早有了无数个声音,如幽灵鬼魅,但是他全盘否定了。他想要听见有人亲口告诉他,于是问对方道:“是什么意思?”
“她……可能只是,不敢扼杀你的希望而已。”
“所以就让你一直希望下去。”
张靖倒吸了口冷气,说话打着哆嗦。
“我感觉,她抛弃你了。就好像把猫猫狗狗放到公园里等好心人收养一样。”张靖一声冷笑:“呵,这也能算母亲吗……。”
徐洋一声不吭,低头看不清表情。他像是在咀嚼消化冷漠又真实的现实。
“说不定是有男人了吧。你在家,不方便他俩调情……哈哈。”刘彪试着说讽刺的玩笑话,以为自己很风趣:“徐洋,体谅一下单身母亲的辛苦,她也会有想发泄的时候。”
下一刻,干净利落的一拳砸在了刘彪脸上,火辣辣的疼痛。
刘彪只是怔住了,但他没有倒下去。怒目圆睁,起火的时候额上青筋会凸起来,瞳孔里映着变得像一块冰块儿似的徐洋,有着像从未结识过的冷漠。
“你说一次,我揍你一次。”徐洋摸了摸揍人用的右拳头。
“不是,你揍我干什么?”刘彪警惕的看着徐洋。
徐洋气势没有输下去,厉声说:“因为你这张臭嘴,我会往死里揍,你信不信?”
“来啊。”刘彪身体很结实,他不服气的笑了:“你他妈能把我揍趴下?除非把我灌醉了再给我一拳撂倒。”
闻言,徐洋没有客气的狠狠撂了几拳,一拳砸在了骨头上,初二物理教了说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对方疼他也疼。刘彪也还手,一时间两人打得有来有回,张靖看得无语,但挡在中间也没用,拉也拉不开。
“什么他妈的他妈的,都省省吧!”张靖提高了音量,仍想制止他们。就算手扒拉不过。
刘彪喘着粗气,说:“她都那样了,我以为你在恨那个女人了,替你说几句。你不恨她吗?”
“恨啊。”徐洋说:“再恨睡一觉起来就好了。”
不欢而散后,徐洋一人回了家。父亲这几天不加班,回来得很早,正在烧饭。坐在沙发上看着体育频道,父亲还穿着围裙,找话题跟徐洋说:“我买了台空调放你房间了,天热了。”
“嗯,谢谢爸。”徐洋仰头看着天花板。
父亲忽然凑近过来,问他:“你脸怎么了?”
“……没什么。”徐洋抬起手,有些地方摸起来肿了。他摇摇头,什么都没说。“有冰袋吗,冰敷一下。”
“上回老赵说你去河里游泳了……嘶,待了八年,就自诩阳城人了。”父亲说着倍感好笑,不信他口头上的没事,有所察觉。自家儿子怎可能平白无故的被打。然后意味深长说:“我的好儿子,你心里想什么我还能不知道呢。”
徐洋想起那个摆渡人,原来是这个人告状了。当时就该长这个心眼,但是一时慌忙粗心大意了,这下他无话可说。
“跟朋友打架了,现在没事了。”徐洋说。
父亲默默起身,去厨房拿了冰袋,随口说:“饿吗,今天去商场买了半只鸡烧汤。”
父亲自和母亲离婚后,早不过问母亲的事了,自然更不会管她的闲事。父亲想接徐洋回来玩也是单独联系他。起初夫妻俩只是分居,父亲在镇外的县城的医院里上班,母亲暂住在三姨家里,很要强的在小型私企打工,一份工是一份薪水,但几乎是三个人的工作量,加班是常有的事。后来母亲希望他在城市接受更好的教育,前途光明,就执意带八岁的他来了阳城;想买套房,就自己到处借钱终于交清了首付。
“我这边有关系,可以介绍你去华西医院,事后请人家吃顿饭。”
父亲摇摇头。“我不去。”
“为什么啊?我跟人家都谈好了。”她不满道。
只是父亲徐文尚迟迟不肯搬来,犟脾气不肯来市里的大医院工作,安于小县城的稳妥生活,吵了几次后离婚了。
问起母亲有什么事,父亲答不上来,但是至少能肯定的说:“她把你托付给我了。没事,以后有爸爸照顾你。”
“好儿子,好久不见就生分啦。你不会嫌弃爸爸吧。”见徐洋一脸沉默,父亲笑了,眼角皱纹加深。
吃过饭后,徐洋只是躺在床上放空自我,将习题册晾在一边没有写。其实他只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他尽力按母亲的标准成为所谓的乖孩子,到头来还是被抛弃。也好,从此以后再也不用被她管着了。可以随便吃方便面,可以随便去网吧跟朋友开黑。
只是,若来日涅槃,指定要让她后悔。
“喂,陈旭吗。”徐洋给以前的哥们打了个电话,顺手揉了揉被揍过的鼻梁。
他想他已经恢复了情绪。
就算没有,至少也可以把情绪掖藏得很好。
对方喂了几声,确认能听到声音后,稀罕的问他:“走了三个月了一句话没说,今天怎么突然想起我了?”
“快放暑假了,你怎么安排?”徐洋起了床,支着身体,从床沿走到了窗边,扫了一眼贴在墙上的绫波丽海报。他轻俯身靠在窗台上,看月亮悄悄浮上来,不够皎白,有些昏黄。
陈旭笑了几声:“就那样呗,怎么,要回来看看我们这几个好兄弟吗。”
“嗯。”徐洋回答得很果决,跟他说:“放暑假了我就来找你。”
陈旭答应得很豪爽,估摸着正合他意:“来住我家吧?我跟我妈说一声就行。到时候一起开黑啊,说好了。”
“先别说这个,期末复习得怎么样?”徐洋戏谑道,有意戳他痛点。陈旭直摇头,佯装出一副过呼吸的模样:“呃,不行了,不行了徐总!复习卷厚得能当枕头了。”
徐洋安慰说:“没事。我不会白吃白住,有问题你问我就行。”
七高的作业量在阳城所有名校里是出了名的多,尤其是实验班的,这点七高学子人尽皆知。徐洋庆幸的想,虽然这边交通不及阳城那么发达,但是这边学校还是宽松的。
到岩县这几个月,他学会了些乡音,找到了以前的感觉。
但即便如此,改回乡音,也回不了过去。旧时发小都找不着了,杳无音讯。
徐洋怀想起那日不情愿的被刘彪一帮人拉去河里游泳,这里除了父亲好像早就没什么熟悉的人,只有岩县这片土地会默不作声的接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