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盖如故》夏折菡

2、2

　　沈昱在老房子这一块儿的名声是不好，从小到大都是打架逃学，偷鸡摸狗，但对于男女问题，他真得不渣，他不但不渣，他还挺纯，除了高中年少无知时暗恋过张倩倩，他从来没谈过恋爱更没跟人上过床，他还是个处男。
　　所以，他真得不能让人随便就这样玷污了清白。
　　他本来想跟魏泱打一架算了，那天也的确差点打起来，但过了几招之后，他觉得他应该打不赢。念书的时候甚至没念书的头几年，他都还是经常打架的，但是要么是打群架，他跟着混，要么就是挨打，比如之前摆早点摊跟学生打架，所以他虽然曾经是个混混，但其实并不是很会打架，何况老妈走了之后，他就不怎么打架了，业务生疏。
　　魏泱比他小了七岁，正在上升期，又不要命，他根本搞不赢。
　　他知道现在暑假还没结束，沈晏肯定在家，所以他其实是先去的小姨家。老妈走了之后，就小姨疼他，时不时的喊他去吃饭，还给他塞钱。小姨父最开始对他也还行，还给他介绍了几份工作，但小姨父也没有什么大门路，介绍的工作都是卖苦力的，他总是干不了几天就不想干了，时间一长，小姨父就知道他是个不成器的家伙，就看他不顺眼了，每次过去吃饭就给他脸色看，连带着那个才十二三岁的表弟也瞧不起他，他心中不愤，偏偏要去他们家吃饭，每次还吃特别多，专门去恶心他们。
　　所以这次去找小姨要钱，小姨父终于忍不住了，要揍他。他虽然搞不赢魏泱，但跟已经四十岁的小姨父扛一扛还是绰绰有余，只是除了砸了几拳以外，他连脚都没用，因为小姨哭得头发都散了，让他忽然想起了老妈，他泄气的从小姨家摔门走了，钱也没要到，虽然后来小姨追出来非要塞他几百块钱，他也没回头，径直走了。
　　后来不得已上门找老爸，钱是拿到了，但被沈晏揍得鼻血直流。
　　他对这件事情耿耿于怀，总想瞅个机会把场子找回来。

　　他接连去了两次，两次都正好看到沈晏下楼买菜，但两次都有那个叫季非凡的一块儿。
　　虽然季非凡上次并没有帮着沈晏揍他，还说要拿纸给他堵鼻子。但是如果他冲上去跟沈晏干起来，他想，季非凡铁定不会帮他的，说不定见他纠缠不休的还搞他几下也不一定。
　　一打二，他更不行了，何况季非凡看起来比沈晏还高一点儿。
　　他烦死季非凡了。
　　眼看着暑假快结束了，再不找机会揍沈晏就揍不着了，再揍就要等寒假了，等到寒假，沈昱怕自己都不气，也不会有勇气要上门揍沈晏了。
　　所以他又去找沈晏了。
　　他刚走到楼下，正要进门，远远看到季非凡那个家伙又来了。
　　妈的，这里是你老丈人家是咋滴，跑这么勤？沈昱在心里骂。
　　季非凡骑了部挺酷的山地车。
　　没想到这小子还挺有钱。沈昱又想。
　　沈昱躲在角落里，季非凡没有注意到他，只将山地车看了又看，很不放心的样子，进了楼道又出来，终究还是将自行车扛上楼去了。
　　沈昱跟上楼，将耳朵贴在大门上，听到里面沈晏和季非凡说笑的声音。
　　他估计今天又没戏了，一回头撞到那部放在楼道里的自行车，气得对着自行车连踢几脚。
　　大概听到自行车响的声音，季非凡把门打开看了看。
　　沈昱在门打开前就已经蹿到上面一层的楼道里了，等季非凡关了门，他又把脑袋伸出来向下面看。
　　见季非凡这么紧张这部车子，他决定把这部车子偷走了，本来一开始只是想放个气啥的，但又觉得太小儿科，还是偷走比较符合他这个不务正业游手好闲的身份，并且也更解气。

　　季非凡没想到自行车放在楼里也会不见了，并且中途他还出来看过一次。
　　他皱着眉头看着空空的楼道。
　　沈晏和沈爸爸都很急，特别是沈爸爸，急得要去报案。
　　季非凡说：“没事，我先找找看。”
　　其实他心里很急，这车子是表弟的，表弟叫李合意，听这名字就知道这家伙是家里的大宠宝。李合意今天骑着部新山地车到他家来炫耀，他就随口夸了几句，李合意就非要借给他骑，不骑不行，必须骑。正好想过来找沈晏，他就骑来了。是想着怕丢，他还专门扛上楼，但还是丢了。
　　不过他再急也不会表现出来。他很小就跟老妈相依为命，习惯做家里的顶梁柱，遇到任何事情，不管心里如何，嘴上总是习惯性的说“别急”，“没事”。
　　沈晏说：“我跟你一起去找。”其实他找个什么，他连车子长啥样都不知道，他见都没见过。但他也知道，报案是没有用的。
　　九十年代末的不知道几线的小城市，乱得很，没有监控，丢个自行车就跟家常便饭一样，报案只会石沉大海。

　　暑假的最后个把星期，季非凡和沈晏开始在市里漫无目的的找自行车，特别是沈晏，简直是盲找，就季非凡简单的跟他描述了一下自行车的颜色型号。李合意隔了一天也知道了，没多说话，也加入了找自行车的行列。
　　季非凡走遍了市里所有的二手车交易市场，走遍了市里所有的大中专学校，走遍了市里几乎一半的大街小巷，另外两个还有休息，他没有，他不停的找，就像电影《十七岁的单车》里的小贵，他觉得自己时间不多了，必须把自行车找到，因为是他搞丢的，他不想等到李合意开学跟家里瞒不住了，到时候小舅妈会上门来找老妈的茬，小舅妈说话很难听。
　　找了五天之后他基本已经不抱希望了，他太累了。
　　本来在返校之前他应该多陪陪老妈，应该多帮她看看店子，这是他的最后一个暑假，过了今年，他就该去找工作了，就该真正扛起这个家了。可是，他现在居然像个无头苍蝇一样的在找自行车，并且还在发愁万一找不到，到哪里去搞这么一笔钱赔给表弟。
　　他天天在外面跑，妈妈问他在忙什么，怎么总不在家吃饭，还笑着问他是不是谈女朋友了。
　　看着妈妈笑，他更颓了。
　　明天就要返校回上海了，他都要放弃了，但居然今天让他看到了他的自行车。老天开眼！

　　他守了那部自行车半个小时，他一会儿想，先把来人揍个半死再说，一会儿又想万一那个人只是个二手车买主怎么办，人家不把车还给他怎么办？正在脑袋疼，就忽然看到了见到他就跑的沈昱。
　　既然是沈昱，他便笃定这人一定是偷他自行车的人而非二手车买主，一定要抓住他，一定要揍死他，半死都不行。
　　沈昱知道被季非凡捉住肯定少不了一顿揍，所以他跑的飞快。
　　季非凡一直在喊，“站住站住”，他才不站住。
　　但是季非凡不知道从路边上抄了个什么家伙，照着他就一个飞掷。他本来就跑得腿软了，被砸了背，立刻就摔了个狗啃泥。
　　他没有犹豫，爬起来继续跑，但是季非凡已经到了身后，一脚踹在他的后腰上。他又摔了个狗啃泥，这一次摔得有点狠，他爬不起来了。
　　季非凡也跑够呛，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力气如自己所想把对方揍死。他叉着腰慢慢走过去，又将手撑在膝盖上，半蹲着看对方，一边喘气一边说：“还跑？”
　　沈昱的鼻子摔破了，又在哗哗的流鼻血。
　　季非凡在口袋里摸了摸，摸出一个手绢，然后蹲下来，很嫌弃的帮沈昱抹鼻血，然后将手绢拧成一个细条很粗暴塞进对方的鼻孔。
　　被手绢塞了鼻孔的沈昱瞬间丑得不行，还鼻子发酸，眼泪汪汪的。
　　季非凡就踹了沈昱那一脚，没有再揍。他将对方拎起来，说：“走！”
　　沈昱生怕被扭到派出所，挣扎着，说：“干什么？”
　　季非凡说：“去把自行车的锁打开。”
　　沈昱被季非凡压着脖子走，他甩了几次都甩不掉季非凡的手，非常不爽。
　　季非凡将他脖子捏得更紧，说：“扭什么？再扭直接给你送派出所！”
　　沈昱不扭了。
　　季非凡说：“走快点！”
　　他们跑出来有点远了，要像这样磨蹭的走回医院，不得半小时也得二十分钟。好不容易找到了自行车，季非凡很怕自行车又不见。
　　沈昱说：“我腿疼，走不快。”
　　季非凡低头一看，沈昱两个膝盖也是血糊糊的。
　　季非凡说：“活该！这算轻的，下次再偷东西，把你腿都打断！”
　　沈昱终于挣脱季非凡那只捏住他脖子的手，说：“滚吧你，你谁啊。”
　　沈昱的样子看起来又丑又可怜，季非凡没再抓着他，只说：“那你别走了，把自行车钥匙给我，我自己骑走。”
　　结果沈昱叫起来，“想得美啊！那锁是我新配的，我要拿走的。”
　　季非凡一听，气自闭了，觉得这人真不要脸，他说：“那车上本来的那把锁被你搞烂了，怎么说？”
　　沈昱说：“那本来就是把烂锁，我不搞也是烂的，那么好的车子配那么烂的锁，成心给人偷嘛，不是我偷就是别人偷，你该高兴是我偷了才对。”
　　季非凡气笑，“那我还得谢谢你是不是？”
　　沈昱说：“不用谢。”
　　季非凡终于没忍住，照着沈昱的屁股又来了一脚，本来都不想打他了，真是欠揍。
　　沈昱向前趔趄了几步，没有摔倒。
　　两人无话，一前一后的走回医院。
　　到了医院门口，刚刚跟沈昱一起的那一男一女还在那儿等。

　　沈昱远远看着张倩倩和魏泱，心中很是不爽，觉得这两人就跟牛皮糖一样缠着自己，隔三岔五来问自己要钱，不光要钱，上医院打个胎还揪着自己，两男的陪着个女的，像什么样子，生怕人家不知道她乱搞一样，这张倩倩也太不要脸了，听说还在一个中学做老师，妈的，误人子弟都误到西伯利亚去了。关键这胎还不是立刻就打，一会儿做这个检查一会儿做那个检查，你都不要了，还做个屁的检查啊，就算是个龙胎你不也还是打吗？有种生下来跟老子做亲子鉴定。
　　沈昱站在那里愤愤的想着。
　　季非凡推他，说：“发什么呆，走啊。”
　　都瘸着腿走了一路的沈昱忽然把钥匙递给季非凡，说：“你自己去拿自行车吧。”
　　不等季非凡说话，沈昱立刻补充，“我在这里等你，出来记得把锁和钥匙给我。”
　　季非凡看了看站在自行车旁边的两个人，也懒得问了，自己明天就要走了，管不了那么多闲事了，还是赶紧取了自行车去还给表弟，再去跟沈晏说一声，然后回家收拾行李箱子吧。
　　他接过钥匙，向自行车走过去。
　　目不斜视的开自行车，那一男一女好像想问他刚刚被他追的那个人啥情况了，但是大概感觉他浑身散发出来的冷气，没问。
　　自行车失而复得，他想起自己这么多天的艰难寻找，真是心力交瘁。
　　他把锁打开挂在龙头上，心想，妈的，自行车被偷了他还要去还锁跟钥匙，这跟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有什么区别，自己看起来就这么傻逼么？
　　他远远看了一眼还站在原地的沈昱，骑着自行车扬长而去。
　　沈昱见季非凡并没有怎么揍他，还给自己一条手绢塞鼻子，觉得这人也不怎么聪明的样子，所以就要求对方要还给他锁，那锁他可是花了十几块钱买的。
　　只是没想到到最后还是被人耍了。
　　他眼睁睁的看着季非凡带着他的锁走了，喊也不敢喊，生怕被张倩倩和魏泱听见，追又追不上，刚走了一路还不觉得，站了这一会儿，两个膝盖疼得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