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窗流年》贫如澈

7、妈妈

　　周考持续了两天，四舍五入，林澈也睡了两天。最后一节考试结束后，林澈和杨泽随着一堆面如死灰的学生涌出了考场。明天就是周末，林澈叼着吃剩的棒棒糖棍子，吊儿郎当地勾着杨泽的脖子，像是随口般地问道：“你周末……回家吗？”

　　杨泽一愣，有些恍惚：家？呵，哪还来的家呢？早在几年前，那个所谓的“家”就已经面目全非了。

　　“恩？”林澈在杨泽面前用手晃了晃，“开小差呢？”“啊，”杨泽缓了过来，支支吾吾道“不、不回。”林澈撇过眼睛看向杨泽，少年的眼底闪过一丝阴沉，表情晦暗不明。林澈“哈”了一声，转移了这个看起来不太合适的话题：“话说回来，原来学霸也会结巴啊！嘻嘻，真可爱。”

　　“哈？你竟敢说我！”杨泽看起来有些恼羞成怒，但话锋一转，贼兮兮地看向林澈：“不过，在我心里，最可爱的还是小朋友你欧！”“惹惹惹！”林澈嘴上有点嫌弃，但心里却早已“血肉模糊”，“脸红了哦！”杨泽勾了一下林澈的下巴，丢下林澈快步向教室走去。“啊啊啊你好坏啊！”林澈紧随其后，“等等我！”

　　“对了，”杨泽突然停下来。林澈没注意一下栽倒在他背上，“嗯？”“考试的时候传的那张纸条呢？”杨泽从上往下俯视着林澈，使林澈有种莫名的压迫感，“啊，扔、扔了。”“哦。”

　　林澈摸了摸口袋里的纸条，之后两人一路无言。

　　回到教室后，只见熊大又站在讲台上：“同学们，一次失败算不了什么，你们要想开一点，生活中除了诗和远方还有联机游戏！谁给我组队？”几个男生一听，都纷纷拿起了手机，点开了游戏。“嗯、哼——”林澈在门口装模作样地哼了一句，几个男生还以为是李老头来了，藏起手机后发现不对，朝林澈吼道：“澈哥干嘛呢，还以为李老头来了！”林澈走到座位上，抽出椅子；“我刚刚经过办公室，听见成绩会发给家长哟~”

　　听完这话，不止几个准备打游戏的男生，全班的人都像蔫了一样，哭天喊地。

　　林澈打开了手机，点开了已读的消息，又看了一遍：

　　妈：周末回来吗
　　妈：我准备了饭菜
　　妈：床也铺好了

　　林澈叹了一口气，这明摆着要自己回去，还不留一条活路，只好在聊天框上打了一个字“好”

　　发送。
　　已读。

　　林澈用笔戳了戳旁边又在刷卷子的书呆子：“那个……我周末要回去，你、你记得晚上要关好门。”林澈盯着杨泽的手臂，说道。“好。”杨泽答应了一句，之后什么也没再说。

　　老张强调了几句后就把这群兔崽子给放走了。林澈坐上公交车，戴上耳机，闭上眼镜。车程有大约一个半小时，在到之前可以眯一会。

　　林澈做了一个梦，梦到了以前的事。女人嘶吼着，一巴掌甩到了自己的脸上，面前都是撕碎的日记本纸页，脸上火辣辣的，晶莹的液体势不可挡如野兽般从眼眶中不断落下，砸在地上溅到了脚上。“为什么？为什么！”像是疑问，更像是哭诉，男孩稚嫩的脸庞划过一道道泪痕，用模糊的视角重新打量这个令自己感到陌生的世界……

　　林澈醒了过来，取下口罩，看着窗外的风景，抹了抹梦里留下的泪痕，用人察觉不到的声音轻轻叹了一口气。“七道街——到了”公交车打开了车门，林澈走下去，在候车亭里缓了一会，走进了熟悉的街坊。

　　林澈用钥匙打开了门。“回来了，”老妈迎了上来，“快快快，来吃饭，再不吃就凉了。”林澈也没多说什么，穿上拖鞋，走到餐桌边，端起碗就开始扒饭。

　　老妈在厨房里又捣鼓了一会，不久也坐了过来。

　　餐桌上安静的可怕。

　　“那个，”老妈最先打破了尴尬的局面，“最近……学习怎么样？”林澈头也不抬，拿着筷子在饭里挑了几下：“就这样吧，还有很大、很大的进步空间。”老妈听了差点沉不住气，深呼吸了一下，在桌下捏了捏指节，继续问到“有交到新朋友吗？”林澈迟疑了一下，眼里闪过杨泽的面庞，点了点头。

　　老妈盯着林澈的脸，小心翼翼地追问道：

　　“那你……找女朋友了吗？”

　　“叮当”筷子摔在瓷质碗上的声音清脆而响亮，震耳欲聋。

　　林澈站起身，被向后推动的椅子发出令人发指的尖叫：“如果你叫我回来是为了打探我‘病情’的话，我可以告诉你，我没有喜欢的女的，并且，我喜欢男的。”

　　“我吃完了，写作业去。”林澈从椅子上下来，毫无感情地说道。“写作业？”老妈快步追上林澈，揪住他的肩膀，将他硬生生扳了回来，“我这几年就没有一次听到过老师说你交过作业，你写什么？”林澈的头被迫转了回来：猛然看到女人的头上已经在不经意间冒出了青丝，眼角也攀上了鱼尾纹，她语气缓和了几分：

　　“为什么要这样？是为了报复我？”

　　“对，就是为了报复。”

　　“这是你的事不是我的事，我也是为你的未来着想……”

　　“够了！”

　　……

　　偌大的房子此时显得无比空荡，刚才的对话呈回音不断钻进两人的耳中，林澈盯着女人的眼睛：“在你眼中，同性恋就这么狼狈吗？”

　　女人泯了抿嘴，欲言又止，她仿佛看到男孩黑色的瞳孔中冒着熊熊怒火。

　　“我写作业去了。”“啪！”林澈猛地将房门关上，把门里门外分割成了两个世界。

　　林澈精疲力尽地靠着门，任由自己滑下去，最后瘫坐在地上。他用手抹了抹脸，随后打开手机，消息如潮水般涌入。林澈先打开了“Y神”的对话框：

　　Y神：到了吗？
　　Y神：吃饭了吗？

　　林澈看完，没直接回答，回复：呀，学霸也会关心人啊。突然感觉这句话有歧义，于是又撤回，还是规规矩矩地回答了问题。

　　C.A：到了
　　C.A：吃了

　　几乎是林澈发送出去的同一刻，杨泽回复：

　　Y神：哦
　　Y神：玩的开心

　　？玩什么玩？哭都来不及！虽然是这样林澈还是回复了一句“哦”才退出对话框。

　　另外的都是是张宁的消息。

　　宁：澈哥，在吗
　　宁：你有没有对一个人有过感觉？
　　宁：哦对你有过

　　林澈一看：张宁这小子是有问题啊！连忙抱着吃瓜的心态回复到：

　　C.A：呀
　　C.A：莫非。。。
　　宁：啊啊啊我就知道你会调侃我
　　C.A：好了说正事
　　C.A：男的女的
　　宁：肯定是男的啊
　　C.A：多久了
　　宁：见色起意
　　C.A：没戏
　　宁：啊啊啊澈哥不要这么打击我啊
　　宁：我还准备去表白的
　　C.A：玩真的？
　　宁：千真万确
　　C.A：大胆去吧孩子，找了男朋友后不要忘了我

　　张宁没想到有一天会被自己的“名言”给暴击。

　　林澈放下手机，打开窗户，吹了会晚风，倒到床上：张宁这小子……挺快的。

　　第二天，做了一晚上卷子的林澈九点才迷迷糊糊地醒来。打开门，早餐已经摆在了桌上，旁边还贴着一片便签：

　　包子已经煮好了，牛奶从冰箱里拿，记得热一下——妈妈

　　拿着便签的林澈感觉眼角湿漉漉的，拿手去擦，泪水却变本加厉地溢出。他咬了一口包子，出乎意料，包子里面还是热的。

　　其实林澈也知道老妈她是为自己着想，同性恋这一条路的确很难走，不仅要承受旁观者的打击，还会在内心中与自己不断挣扎。老妈也像这包子，外表看起来冰凉凉的，实际里面是令人惊喜的暖，但是林澈明白，他不会因为这点困难就放弃真正的自我——不然，这和行尸走肉有何异？

　　这一天林澈只做了四套试卷，其它时间都在拖地、倒垃圾、洗衣服……等老妈回来，家里已经干干净净。女人看到眼前的一切，心里除了欣慰，还有点难受：林澈其实从小就很听自己的话，也很乖，自己一个人在家时也能和旁边邻居家的小男孩一起写作业，她不开心的时候也会哄哄她——可是、可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自从她发现林澈同性恋两人大吵一架并摆明她的态度后，林澈就开始放任自己，还变得不爱与陌生人交流。

　　她知道他是想报复，但更多的是迷茫，她也想做他的指路明灯，可是每次提起这件事，他就会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冷脸相对，一副拒绝交流的样子……现在，也只能默默地祈祷，祈祷林澈的“指路明灯”能早点出现，能改变这看似无法挽回的一切。

　　而她不知道的是“指路明灯”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早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