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魔》金無

62、第 62 章

　　062.哀默心死

　　日神昼为了证明自己并非一无是处，竭尽全力想得到择方认同，运转灵力，招式尽出，攻向天衡，势如破竹。

　　只是有一点众神都遗忘了，这两百年来，众神的灵力和招式最多不过停留在极盛，却不可能更加精进，只有成长中的孩子不同，每一日都能比前一日来得强大。日神昼的竭力成了徒劳，昼环、日戟和烈晒，逐一被雪冽的墨色浓雾防守下来。他转而对雪冽道：＂半魔滚开，这是我和天衡之间的事，不用你插手。

　　他对天衡说：＂就我和你，天衡，一千三百零六年，比较得足够久了，我几乎要忘记一开始你只是个灵力散弱的雏神，别说比过我，根本连进天神居都是妄念。可是后来什么都变了，你居然有上位的一天，其实天神之位本与我不相关，时至今日，我宁愿一战消亡，也不想再听帝君说我比不上你，一决胜负吧。＂

　　＂好。＂日神昼与他之间划开千年的沟壑，天衡不是无感，只是疲于应对，也难以消弭，昔日于天神居相遇那一幕，时隔今日正如日神昼所言，已然一千三百多年，他明白日神昼从小到大的心结，也清楚天神择方的评价对日神昼来说多么重要，他们之间不打出个你消我亡，日神昼是不会罢休的。

　　＂为什么要答应？＂雪冽不解地望向天衡，这分明是日神昼改变心意，从此不再理会天神择方的评价便了结的事，为苦非要纠缠？

　　有些聪明者擅于心计和比较，苦难大多来自于对一件事的执迷，心中放不下，便可为它化出千万种不悟来。这般折磨心境，单纯直接的雪冽是难以体会的，他不打算解释，笑了笑，道：＂放心，我不会再留下你了。＂

　　一旁的择方趁日神昼吸引天衡和半魔的注意时，悄然移向受伤的雷神落。这是个增强灵力的大好时机，只要他是神族之中最强大的那一位，谁也别妄图他的天神之位。择方深信，只要再吃掉一个神族，增强灵力，自己绝对能胜过半魔和天衡，整个天界很快就会回到掌控之中，只要再一个......。

　　雷神落见天神帝君面色不善地走来，内心惶恐不安，连忙请罪道：＂抱歉，帝君，是我不堪用，没能帮上您的忙，让半魔在天神殿猖狂，为所欲为......＂

　　把握时机就是创造最佳转机，天神择方宽容地安慰她道：＂别急，你可以帮上忙的，你现在就可以帮上我的忙，只要把你的灵力献给我，我们就是无敌的，我们会共同守住天界，你将功不可没。＂

　　她向来守规矩，面对天神帝君的交代从不敢敷衍了事，既认真又踏实，就是偶尔不那么勤勉，但她心头永远抱持着对上位者的敬畏，即使不得帝君重用，也不致于到碍眼的地步，帝君现在瞧她的神情，倒教雷神落糊涂了。帝君说他并未残害同族，是他们把灵力献给了天神，问题是怎么个页献方式？她茫然不知大祸临头，在原地怔怔地问：＂怎么把灵力献出？＂

　　择方一把勒住她脖颈，张嘴便撕咬下她肩头一块灵肉，雷神落痛呼一声，仍没明白帝君这是在做什么，思绪转不过来的雷神落还在想：帝君这是惩罚她办事不利吗？

　　天神殿千百年来都是议事之所，为天界，为苍生，救灾祸，除危害，怎的......被这些神族们闹得有如凡间争战？为一己之利你消我亡，分明是应该被阻止摒弃的行为，偏偏这一场胜败，他们都想看到最后，战圈外灵力低微的神官和神将们全员无声，目光专注。这一场天界神族之间内讧的戏码，丝毫不比人间戏曲枯燥，他们瞧得津津有味。神官神将都是历经修行飞升而来，本以为成神成仙，脱离人世间生老病死的循环，便能摆脱种种困顿疾苦，踏入无忧无虑的世外桃源，熟料到了天界也是大同小异，抢灵器，争地位，时时小心受派系之间的争斗连累。

　　她那一声痛呼听在神官神将耳里，是没有半点儿意外的，天神居专吃神官仙子的传闻，早已漫延天界各处，再怎么愚昧，也不可能两百多年还猜不出一丁半点，其中谣传最广的，乃是天神帝君食补一说，之所以没有任何神官胆敢追问战神荣越的下落，便是这个缘由。真说起来，雷神尊上这种老实畏缩的性格，人间界还真是大有人在，让干啥就干啥，平时对上级敬畏有加，稍加恐吓还能更听话顺从，代人受过顶罪的时候好用，需要人无偿犠牲奉献的时候更好用，这样的人基本上不太反抗，是天生兵卒的命，拥有炮灰之魂。

　　不过比起雷神的憨厚，日神的比较和妒嫉更出彩，那才是真正堪比凡间的愚癡。大约日神尊上自己毫无所觉，他对天衡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敌意，实与凡人的手足竞争相当，他在天神帝君面前争高下，抢注目，实则与凡人子女在父母面前争宠无异。他那因比较而生的嫉妒，因比较而生的愤怒，以及在比较中生出的优越，自认高于天衡一等的评价，在在像极了人间界的凡夫俗子，明明生而为神，衣食无虞，不受疾病所苦，却愁凡人之愁，忧凡人之忧。

　　灵力低微，早已退至外围观战的众神瞧得全神贯注，仍困在比较的战场内，一心胜过唯一目标的日神昼已招式用尽，耗费灵力无数，气喘嘘嘘，可他不愿放弃，这可能是最后一次在帝君面前证明自己的机会，日神昼拚尽所有灵力攻向天衡。

　　谁说他比不上天衡？谁说他只会算计？他现在就要向帝君证明，他从小资质就赢过天衡，这是个不可争的事实，必须在帝君面前证实这点。

　　与日神昼之间的纠纷，天衡不打算让雪冽插手，双方交战数十回合，他刻意隐瞒自身的不适。天衡生来拥有的招式并非攻击，而是防守，他能将大部份攻向自己的招式收受下来，转化为同质灵力，一点点积累在体内，随时能逆溯回原招式释出，却并非毫无限制。最后一次接收下日神昼的招式后，体力不支，被收进体内的凶猛灵力撞得胸腹疼痛，尤其胸口，疼得他不禁以手压住，猛地倒退一步。日神昼大喜，忙唤道：＂帝君，你看见没有？天衡根本不是我的对手，你看见了吗？＂

　　＂天衡！＂分神忙其他事的雪冽闻言紧张了。

　　择方没有答话，日神昼转头一看，只见半魔一手贯穿天神择方胸腹，多么令他惊愕的一幕！帝君向来英勇无敌，身为天界至尊神族，他充裕的灵力远远胜于半魔，怎么会不慎中了伏击？

　　天神择方的一只手紧勒住雷神落脖颈不放，明显地，雷神落肩臂缺了一块肉，灵力正不断从伤处流逝，择方贪婪地望着如泉源般冒出来的灵力，嘴角沾着碎裂灵肉，视线往下移，不敢置信自己居然在这一刻遭受攻击。明明只要再一会儿，再那么一下子，他就可以将雷神落的灵力全部化为己用，就只差这么一点，居然大意失了防范......

　　＂帝君！＂日神昼匆匆奔向天神择方，一把推开半魔，推开那只贯穿胸腹的手掌，扶起心里最敬重的对象，急切地问：＂你看见了吗？我胜过天衡，没有半点比不上，我只是一直让着他，你明白了吗？明不明白？我没有任何一点比不上天衡的地方！＂

　　择方的躯体正缓缓化为星星点点的灵力，一点一点地向外扩散，逐渐消逝，日神昼紧张地摇晃着择方残存的躯体，一声声一句句地重复：＂你看见了吗？我赢过天衡了，我要你承认，我从来不比天衡差，你听见没有！＂

　　活过的两千年来，天神择方从未这般疏忽大意，单单一眨眼就成了败者，赔上最重要的东西。不服气，不甘心，不情愿放手，他还没能舍弃这个位置，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灵力离去，星星点点几乎全数飘散消失。由于伤势过重，天神择方阻止不了年迈的躯壳持续损坏，也收不回宛如流水逝去的灵力。

　　为何竟会败在半魔手里？他就是半个神族而已，灵力本该是神族的一半，魔族的那一半合该让他成为弱者，可是他却脱离了常理，不仅拥有敌过两个神族的灵力，甚至得以使出古魔才有的力量，这究竟为什么？难道又是被天道所害？不应该呀，要败也该是败在天衡手中才对，天衡才是他命中注定的劫，天神择方嘴里唸唸有词：＂我是天神......最强大的天神......＂

　　择方所有的不甘化为光点，终究消逝，留下的，是位几乎丧失理智和目标的神族。他徒劳地伸手捞回不断逝去的灵力，捞回来了的，也会在手中渐渐逝去，日神昼慌乱地东抓西凑，尽全力想把消失的躯体再拼回原样，可惜只是白费力气。然而他长达千年以上的岁月，天神择方佔了一半，天衡佔据另一半，如今天神择方再也看不见他的成就和表现了，以后即使胜过天衡又有什么意义？他想要的，也不过是天神择方的一句肯定，在我眼里你比天衡优秀，他等的只有这么一句话，天神择方却是再也说不出口了。

　　＂......这是来晚了？＂疾驰而来的风神晓立于天神殿外，正巧撞见天神择方化为点点光茫逝去。

　　他后头跟着水神星川和火神融炎，三位神族一样的行色匆匆，差别在于风神晓行如疾风却不失潇洒，水神星川则是心系天衡，撇下行走有碍的火神，勉力狂奔在风神晓之后，仍不忘保持姿态优雅。落在最后方的火神融炎一边疾走，一边手忙脚乱地点燃綑在身上的汐网，神情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