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魔》金無

54、第 54 章

　　054.曾犯下的凶狠罪行天理不容

　　你不愿接受我，因为我是......魔族？这便是雪冽最害怕的事了。

　　＂因为你是霜汝的孩子。＂重重吐出口气，天衡苦恼道：＂讲点道理，我从没说......＂

　　两颗水珠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落下，天衡没反应过来，只见眼前的雪白身影转瞬分裂开来，化成了一片片，再由片状化作点点雪花，成千上万白点悬浮于空中，先后穿过大敞的房门，呼啸而出。天衡这才顿悟，使得是同一招，这孩子又耍脾气跑了！

　　什么跟什么？天衡一掌拍在了自己额头上，无力地想，他刚才说那句话，本意是为了激对方放开自己，确实刺耳了些，可是不至于变相成为拒绝吧？关于感情，他考量的是年龄和性别，与种族无关。身为对方母亲的好友，不能也不该耽误人家孩子，在这种关系下，顺从本能欲望是自私的，基于种种考量，拒绝的话尚未说出口，已经把孩子惹哭了......

　　落下的水珠晶莹剔透，转眼即逝，若非他一直盯着对方的脸，恐怕会错过水珠落下的瞬间，那孩子都没等到眼泪落地，急匆匆地化形跑掉，姿态比起愤而离去，更像是落荒而逃。那孩子就那么在意身为半个魔族的事？这还是他头一回听雪冽亲口提起自己是魔族，忽然间，夜良说过的许多话接连冒了出来：他是半个魔族，可能情感方面和魔族较为相近吧？......但魔族单纯愚笨，他们受力量和恐惧支配，我试过讲道理，发现是真的没用。......那孩子失去父母亲之后，身边只剩你待他如亲人，他特别重视你，在意你，都这么多年了，他从没放弃回镇玉湖看你，其实有时候，我都不敢确定你还能醒来。......他就那鬼脾气，死心眼，又劝不来。

　　两百多年前，因为对方还是个孩子，他没跟对方讲过道理，相处时经常随意碰触，愧疚时轻易给予承诺，为了免于麻烦随口善意哄骗。对孩子才会流露出来的轻忽和宠爱，他一样也没少，不曾想那些举动和言语，孩子居然全记住了，一点一滴，慎重其事地摆放在生命中，当作了成长过程里情感的基石，一心一意等待，全心全意期盼获得接受。天衡叹息，过去的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后悔了吧？别人的孩子就是不能当亲儿子宠，这下好了，宠出问题来了。＂风神晓的风凉话自门外传进来，天衡心绪乱得很，唤了他一声：＂晓风，陪我说说话。＂

　　＂行啊，我就是为这个来的，喏！＂风神晓特地带来了魔族佳酿雪莓藏，据说喝倒过一个水神星川，所以他方才尽全力灌倒了第二个神族，这才得以脱身而来。他爽朗地笑了，递出佳酿，邀约道；＂试试？＂

　　这酒上回嚐过，能喝多少天衡心里有数，接过来仰头灌了一口，满嘴的雪苺芬芳，他又是满足又是怅然，叹道：＂你不知道，那孩子小时候好骗多了，我说什么他都信，现在不同了，我问什么他都不回答，认真说不到几句话就得吵起来。今天你也看到了，他那副冷冰冰的样子，到底这两百年他是怎么长大的？怎么长成这副德性？＂

　　闻言，风神晓噗地喷笑出来，如愿得来一个温和的瞪视，笑道：＂依我看来，他没太大差别，顶多长高了......很长一截，个性一样冷漠，也就帝君你有这种感悟，大概是看待他的眼光不同了，得到的感想就不同吧。＂

　　＂称呼改了，记住。＂风神是较为少龄一代的神族，在天衡为天神期间任的神职，初次上天神殿见的就是天衡，因此和月神夜良一般，见了天衡下意识便喊帝君，挺难改口。得到风神晓颔首承诺后，天衡放下心，接了先前话题，问：＂看待他的眼光哪里不同？＂

　　果然是当局者迷？晓风侃侃而谈：＂以前看他就是个孩子嘛，多半不怎么计较品性缺失，态度差也会包容，尤其那时候他父母双亡，又有两个神族对他动粗，那真是一个凄惨，差点儿没命，在帝......天衡你眼中看来，他小时候是不是非常可怜？至少当年你是纵容他的，对他的态度宽容很多，现在嘛，就是看他长大了，要求变得严格，开始计较他品性了，对不？这样的话，多少会起争执也是合理的嘛，毕竟谁长大了还想挨训？＂

　　这一席话莫名地有道理，天衡彷彿受了提点，回想那孩子小时候确实不好相与，不过当年自己并不以为然，心里想的正如晓风所言，总不能跟一个可怜的孩子计较，于是处处包容，在那种心境下看见的雪冽，是小心拘谨中带点可爱的，尤其是抱着只小神兽，日日盼着他、跟着他的那段时期，天衡常是见了那孩子就一阵心软。长大后的雪冽仍是那样盼着他、跟着他，基本行为没变，态度也没变，倒是自己对他态度改了，以前那么哄着，现在经常咄咄逼人，相形之下，改变者反而是自己。恍然大悟，天衡深深叹息，感慨道：＂晓风，这些年你懂了不少，我真是受教了。＂

　　风神晓笑着摇了摇头，饮下剩馀的雪莓藏，大方讚道：＂好喝！这东西比灵露好喝！＂

　　谈论至此，魔域天色昏暗中带点微亮，正是迎来一日清晨之际，大殿外忽然传来一阵阵不明的呼喊声，一位上等魔急传通报，尊主却恰巧不在房里，他急忙拐弯往不远处居所奔去，嘴里喊着：＂夜魔尊上，夜魔尊上，魔域外头突然有好多天界来的神，把出入口全堵了，尊主不在，我们该怎么办？＂

　　天衡和风神晓喝的不多，听那上等魔响亮的通传声，跟着闻讯踏出房门的夜良前后赶赴大殿。魔域出入口，由神族日神昼和雷神落为首，带领上千位神官、神将，气势磅礡地来访魔域，佔据魔域对外唯一信道，一眼能看出是来找事的。

　　见到在魔域现身的天衡，日神昼妒忌又满意地瞇起眼，心想果真如交易消息所指，天衡和他的同行者全都聚集在了魔域，这可是充份完美的谋反开场，多么美妙的天界突发危急，日神昼勾起嘴角得意地笑了。他不得不承认，在见到天衡的一刹那，长年被天界杂事和人间界琐事消磨殆尽的活力又充盈于心，两百年的苦闷终于一扫而空，久违的担忧和期待同时冒出芽来，这种可恨又怀念的感觉，当真是美妙极了。

　　目标出现，日神昼开始了事先与天神择方商量好的计谋，先是大声论述魔族尊主之罪------凶恶残暴，吞食同族，包括前任尊主的十一位子女，皆遭其啃食殆尽。不仅于此，魔族尊主更犯下违反天规之举，逼迫神族坠落成魔，窝藏叛神，策反叛逃神族，劫持除魔卫道者，罪大恶极，诉之不尽，为守天律，维护凡人，应即刻灭绝。

　　他们这趟率众神官出征，打的口号就是除魔，因此魔族尊主的罪状尤其重要，必须强调再三，于是日神昼展开了第二轮讨伐之辞：＂魔族之主罪大恶极，吞食同族，连手足亦遭其啃食殆尽，更犯下违反天规之举，逼迫神族坠落成魔，窝藏叛神，策反神族，劫持除魔卫道者，为守天律，顾及凡人，应即刻灭绝。＂

　　率领众神前来，声称为守天律要灭绝魔尊，这是日神昼用来找天衡麻烦的借口，雪冽心知肚明，他不在意日神昼打算如何对付他，却着实害怕天衡将那一通罪名听进心里去。他恐惧得不敢现身，害怕去看天衡的表情，甚至不敢猜测天衡的想法，因为自己正是日神昼口中那所谓食肉魔族，确实逼得夜良成为堕魔，也吞食过手足乃至同族。他曾犯下的凶狠罪行天理不容，天衡听了肯定震惊非常，再之后大约是不愿再见他了，霜雪零零散散飘扬空中，他一颗碎裂的心隐隐作痛，积累的无形恐惧于此刻叠加到最高处，压垮了他所有的希望和期许。那被宣之于口的罪行再也收不回来，从今往后，他可以死心了，知道真相后，天衡不可能再接受他，幻梦已经结束，跟随在天衡身边的美好日子只能成为回忆了。

　　＂魔域之主凶恶残暴，同族包含亲手足，皆遭其啃食殆尽。不仅于此，其逼迫神族坠落成魔，窝藏叛神，策反神族，劫持除魔卫道者，罪大恶极，诉之不尽，为守天律，维护凡人，应即刻灭绝。＂第三次复诵完毕，日神昼着手开始了针对敌手的计策，遥遥盯着天衡笑道：＂天神帝君有令，派尔等前来劝降，请叛神天衡返回天界受审，另一叛神星川若执意不回天界领罪，可就地伏法。＂

　　自另一方向赶来会合的水神星川也听见了宣令，一派斯文优雅的他首次口出恶言道：＂日神昼，你被妒嫉蒙蔽了理性和智慧，什么也看不清，只看见天衡在择方眼里的优秀和威胁，你莫不是瞎了？是眼盲还是心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