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魔》金無

49、第 49 章

　　049.打死他个没良心的

　　镇玉湖被五座山围绕，每座山的另一头都另有山下小村镇，偶尔天衡甩开身后的一道雪白身影时，会独自步行到山外头的小村镇逛逛走走，见有牛和驴就盯着直瞧，见到整群凡人小孩玩闹，也直盯着瞧不停，人间界的万事万物，天衡再一次亲眼瞧见已经相隔千年以上。

　　漫步在村镇里，想起自己未任神职之前，只是一个年幼无知的雏神，有一回见到天神择方的灵器如意玉，心生乐趣，暗自在心里唤了一声如意，没想到那玉居然回应了，也是因为这顽皮的举动，才让当时身为天神的择方注意到自己。当年与他同代玩耍的星川和霜汝都没发现，只有身为天神的择方知道天神灵器的回应，自那之后，择方便时常找借口召他去天神居，星川和霜汝总在天神居外头等他。

　　也就是在那一时期，他们与差不多年纪的昼相熟起来。昼自雏神开始便受天神择方偏爱，经常任意出入天神居，长大了也是如此，当昼见到向来只疼爱自己的天神好几次召见天衡之后，似乎对天衡和他的两个朋友有了莫名敌意。在天神居门口偶遇时，昼会语带嘲讽地问候星川和霜汝。

　　自幼一举一动都温文儒雅的星川，与生性良善、爱好融洽的霜汝，两个小雏神自然不易与昼起冲突，于是昼愈发地言行挑衅。有一回，霜汝揣着偷采的灵果准备返回寒神居，巧遇自天神居出来的昼，被当场识破偷窃行径。不喜纷争的霜汝向昼请求别声张，昼当下应了，事后遇着星川和天衡时，故意当众嘲笑她未任神职先当贼，又羞又急的霜汝当场急红了眼睛，落下泪来。斯文的星川被眼泪吓住，手足无措，天衡忙着安慰落泪的霜汝，他们为表示自己与她属于挚交好友，同仇敌忾，从此开始了结伴偷摘灵果的稚气行径。

　　天衡瞧见凡人孩子结伴去偷摘瓜的模样，不禁笑了起来，人间界有时也如天界一般，神族心灵有时也与凡人无异，都是各怀其志、各表其衷。或许如同霜汝说的：＂神族和人族不是很相像吗？因为凡人是古神族以自身为典范制作出来的，故神与人外在相同，而魔族、妖族和精怪，都是古神族造人时失手的败品，尽管外型有所差异，心性和行为却都与凡人相近，所以善恶是非不应该以种族区分，应该用立场区别。＂

　　曾经说过这些话的霜汝，最后选择了消逝，留下了半神半魔的孩子，如她视异族为同源的想法。
　　天衡的思绪沉浸在当年，没发现甩脱的那道白色身影又跟了上来，更没注意到那几个偷瓜的孩子朝自己方向奔来，仍自顾自笑着的天衡没让开，几个抱着瓜的莽撞孩子冲了过来，刹时迎面一撞，孩子们摔疼了，见瓜也摔裂了，几个偷瓜的孩子哭了出来。

　　天衡被撞回了心思，呆愣了下，手忙脚乱地要扶起几个孩子，没想到村镇里的大人们见了，以为他这个眼生的外地人欺负当地小孩儿，纷纷围过来开骂，天衡顿时有口难言。跟在后边的雪冽也没预料到事态会发展成这样，见天衡被一群村民围住谩骂，百口莫辩的样子，一急就顾不了自己该不该现身的问题，上前来推开村民。

　　村民转头一见他那双红色眼睛，顿时吓得魂都飞了，整群作鸟兽散，嘴里直嚷嚷邪魔现身了。雪冽这才想起自己不该出现，赶紧跩了天衡就跑，也没想好该往哪处跑，奔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自己拉着天衡慌不择路地绕了一大圈，差点儿又要和凡人遇上，忙换了个方向继续逃。

　　直到奔回无人的山林中时，雪冽才放开天衡的手，自己连退了好几步，一脸惶恐地道着歉，天衡无奈，正想问他道什么歉，一滴姆指大的水珠自上空掉落，砸在了天衡肩头。

　　那是来自星川的通知，说明风神晓来访魔域，巧遇火神融炎纵火行凶的过程和结果，以及另一件要事，神将残馀低微灵力的指甲盖在魔域被发现，经查核与日神昼相关，事态严重，非同小可，夜良交代，魔域尊主必须回去重整防卫，否则后果由天衡负责。

　　被突如其来消息砸愣的天衡，转述完星川的通知后，询问那位迟迟不肯回去的魔域尊主：＂为什么你不回去，后果要由我负责？＂

　　雪冽在天衡面前总有些顾忌，闻言低下头来，小声自供：＂我是偷溜出来的。＂

　　＂什么？！＂天衡真没想过这孩子是抛下整个魔域，撇下尊主之责，不管不顾，只为了当个影子跟随在他身后，忍不住斥责道：＂丢下魔域不管，未免太任性了，你小时候的拘谨和过人的自制呢？都跑哪里去了？＂

　　不料这孩子没半点反省，理直气壮道：＂我有留下夜良照顾他们，没有不管，我不任性，只是跟着你走，你若是待在魔域，我现在也在魔域。＂

　　这话听来，该负责的倒是他了，天衡当下决定和雪冽一同返回魔域。

　　火神融炎被魔域特产汐藤编织的网给缚住，挣脱不开，火烧不断，怒不可遏地破口大骂，怒骂对象是倒戈的风神晓，和原本就没理由互看不顺眼的水神星川，以及背叛神族的原任月神，现如今在魔域被称为夜魔。分明是魔域却聚集了一堆神族，正中央被团团包围的那个居然是独自闯魔域的火神，赶回来的天衡和雪冽远远看见大殿上的奇景都觉得新奇，尤其雪冽，仇恨对象自己找上门来，简直送死。

　　点点雪花越过众神，眨眼间飘飞到汐网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火神。

　　＂你个该死的半魔！＂火神融炎一见他，想起日神昼说谁下不去手，狠狠挣扎起来，他绝对要杀了这半魔，堵上日神昼的嘴。

　　火神没能挣脱束缚，几步远的夜良见了点点片片飘来的雪花，顿时怒从中来，率先踏出众神走近雪花群，手指着就开始暴怒开骂：＂你个臭小子，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私奔吗？不能光明正大交代完事再走吗？给我留条破布就撒手不管，一走这都多久了！还回不回来啊！以为这里都没你的事，是吧？魔域是谁的？＂

　　从群聚雪花状恢复原貌，长年惯性顶嘴的雪冽淡然回答：＂那送你。＂

　　＂你！＂夜良给气得直握拳，碍于其他神族在场，忍而不发，又骂：＂说什么鬼话！这些魔族叫谁尊主，难道是我吗？＂

　　这样一来一往骂架对雪冽而言就是日常，他果断地道：＂行，我让他们叫你尊主。＂

　　其他几位神族已经太多年没见这场面，都瞧得愣住了，连天衡在内，有一种两百年前天神别苑移驾到魔域的感慨。这孩子跟他相处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别说顶嘴，永远是一副低首垂目的顺从模样。

　　守护现时仍弱小的魔族们，难道不是他这位尊主该做的事吗？居然跟着那谁跑了，把自己家和该担负的要事全丢给她这个外人，还敢大言不惭地推卸责任。夜良怒火涛天，忍无可忍，运起灵力对雪冽出手，一招月弦激发，霜雪呼啸着聚合迎击，挡下夜良第一招，雪冽悄悄瞄了眼天衡心疼的表情，默默将运转的灵力推聚到胸前，当夜良的第二招月影出手时，他刻意迟了些许回防动作，让圆月型印记如想像般打在了胸口上，过大的力道逼着他晃身退了一步，喉头并发出一连串呛咳。

　　＂你！故意让我打中是不是？还装！＂夜良想再动手教训，让天衡拦了下来。见孩子挨打，于心不忍，以身躯挡在雪冽身前，她惯性地错喊了称谓：＂帝君！你别护着他。＂

　　又是这个改不掉的称呼，天衡赔笑，纠正道：＂我不是，那两个字别再喊了。＂

　　夜良正在怒涛中，不理会他的提醒，又数落起来：＂你个臭小子，安生只有两百年，之前护卫魔域是憋坏你了吗？给我闹出走，把族人全丢给我，我活该替你看顾吗！＂

　　雪冽张口又要回话相激，被天衡重重的咳嗽声阻止。天衡好说歹说，将错揽到自己身上，要夜良息怒，她不悦地骂起来：＂帝君你就会宠他，纵容他，我就要打死他个没良心的！＂

　　大约是见场面热烈逗趣，他们一个喊打一个护短，生性喜乐的风神晓凑热闹地站了出来，一把抓住夜良欲教训孩子的手，大胆地说了一句：＂他没良心，我有。别气了啊！＂

　　那可是他的真心话，无奈夜良在气头上，恶狠狠回头一瞪，风神晓立刻缩回手，不敢造次了。

　　汐网綑绑着火神，他一直没能摆脱束缚，见几位神族谁也没将自己放在眼里戒备，不禁一阵怒火直往上冒，转而嘲笑道：＂一群躲藏在魔域的叛神，一个个不晓得被半魔下了什么迷药，抛下神职，着迷得不愿回天界，明知道他肮脏，还与恶为伴。＂

　　＂可笑，谁肮脏？你那位跟魔族一样食肉的天神帝君就不可耻？＂夜良反嘲。

　　不明就里，对真相视而不见的是谁？她当年成为半残神族，被风神晓从天神居破砖碎瓦里挖出来的时候，天界有哪一位神族神官愿意面对现实，胆敢直视他们口中的天神帝君是为何物？根压儿没有，众神无一怀疑高高在上的首位，没有谁敢去问天神帝君知道什么，全体保持缄默，将矛头指向伤者，争相往风神居打探伤情，看她笑话。

　　对于夜良的指控，另外三位神族都没有意外表情，天衡和星川早在一千两百多年前便知晓，风神晓在救回夜良一命后也得知真相，唯火神融炎大声吼道：＂少污蔑天神帝君，你旁边这半魔才是彻头彻尾的食肉族。＂

　　被指称为食肉族的雪冽移开视线，不承认也不否认，面容平静，彷若未闻，甚至没有去关注天衡是什么表情，害怕那么一关注会发现天衡正好也在看他。

　　众神共事岁月不短，即使平日互相避开对方，天神殿上总会见面，一连听了火神融炎几句话，安静已久的水神星川这时忽然问道：＂喂，火神融炎，你是不是还对霜汝念念不忘，把气撒在她儿子身上？＂

　　＂闭嘴！＂一语道破心事，火神怒瞪星川，语气沉痛道：＂你懂什么，我从不妄图不属于我的，也绝不会原谅污辱我心中纯洁寒神的魔物，魔尊磔该死，他儿子也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