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魔》金無

44、第 44 章

　　044.为什么是我

　　这几日都在为那时失控的小举动苦恼，天衡刚开始是责怪自己的，没把握好相处的距离，过于好奇魔族和神族的差异，做出过度亲密的举动，才导致事情往不该发展的方向而去。

　　欲找个时机和那孩子详细谈谈，奈何几日下来彼此完全无交谈，私下找那孩子攀谈，他总低头不发一语，众目睽睽下也不是谈话时机，内心暗自心烦焦急，到后来连星川也察觉他心里装着事，来探问：＂在想什么？你那有口难言的苦笑骗得了夜良，骗得了我吗？＂

　　凭他与星川千年交情，征询意见自然非难事，然而有种莫名的意念驱使他隐瞒下来，和那孩子之间的事，私心不想透露。彷若随意谈起，实则心存敷衍，他随口回星川道：＂没什么，就是在魔域刁扰多日，想着回人间界小住一段时日。＂

　　＂我跟你一道走吧。＂自小的习惯，天衡想去哪儿，星川理所当然追随。

　　不远处散落于地面的点点雪花随风飘荡，一步，两步，逐渐飘飞远去。天衡要离开了，大概忍耐到极限，再也不愿见他了。盼了两百年，想了两百年，朝朝暮暮思念的容颜，念念不忘的香甜味道，只不过近在眼前的时候，没忍住嚐了一口，这就要......失去了吗？心里酸涩无从排解，愈是在意离别，愈是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话已出口，不离开魔域不行，心里念着那孩子近日来漠然不语的神色，顺势向夜良辞行时问了，夜良不解：＂他不说话？是被附身虫缠上了吗？那小子哪天不跟我顶嘴，汐魔湖就没虫了。＂

　　那孩子绝非少言寡语，约莫在为那日的事耍脾气不言语吧？天衡苦笑了下，交代她：＂那你代我告诉他一声，我回镇玉湖了，让他得空来看我。＂

　　＂行。＂爽快地答应了天衡，一转首，见水神星川也跟着要走，夜良急忙道：＂等等，水神尊上，先别急着走，魔域需要您大发慈悲，出手相助。＂

　　住了几日，完全没能提供助力的水神星川茫无头绪道：＂我能帮什么？＂

　　＂水神能帮的，当然跟水脱不了干系。＂为改善魔域的水，植出味道良好的草叶，给魔兽提供入口更佳的植物，昨晚雪冽特地向她提出建言，请她挽留水神星川。是啊，怎么没想到呢？善化水源正是改变饮食习惯的根基。夜良大受感佩，能为魔族深思熟虑至此，不枉魔域大夥儿唤了他两百年的尊主。

　　＂魔域的植物之所以味道奇差，难以大量植栽来养活魔兽，绝大部份起因于水质过劣。混浊的湖水专生虫子，难以种活植物。请水神尊上助力，根治水源和水道的污浊情形，为魔域善化水的问题。＂

　　善化水源必能造福魔域居民，天衡非常赞同此事，也认为星川若能解救水的混浊问题，让魔域充满入口绝佳的植物，养活魔兽成为主要肉食，凡人和仙子神官们等同于受益。水神星川虽不甚情愿，却沉沦在天衡一连串的期许与夸讚之中，决议为达成使命而留下，天衡则独自启程回人间界。

　　翌日，天衡特意一早离开魔域，踏出几步远后，发现后方雪花片片点点聚合，一阵匆促飘飞而来，保持三步距离默默跟随前行。那是什么，天衡心里再清楚不过，心中仍为先前之事而苦恼，故停下脚步等待那片雪花飘至身旁，不料身后霜雪也停滞不前，千万雪白颗粒聚集一处，原地纷飞如絮，没有半点儿恢复原貌的意思。沉寂不断持续，直到天衡不想再容忍，刻意开口唤了一声：＂尊主。＂

　　霜雪狂烈飘飞，粒粒原地绕圈打转，雪冽被这突如其来的称呼吓得不知所措，惶然不安。

　　他从来不喜尊主这头衔，若非被逼无奈，根本不打算回到这个食肉性也之所，更厌恶看见一群进食的魔族，这会让他想起身为半魔的事实。当年迫于无奈回到魔域，他曾一度冲动地想杀光魔族，但毫无反抗能力的下等魔伏地趴成一片，少见的群体落泪景象居然在魔域发生，发怵的惊惧脸孔，窸窸窣窣的啜泣声，与受侵略的曾通凡人没有丝毫不同，让他刹那间误以为眼前伏地哀泣的是凡人，在最后一刻停下了杀戮。可怜悯是一回事，不代表不厌恶。

　　霜雪漫舞，照例不应声，天衡想了想，又问道：＂为什么是我？＂

　　雪冽仍然沉默，天衡无可奈何，继续自语：＂你长大了，到了怀有情思的年纪，这我能理解，但是那个对象应该是某位魔族女子，即便是神族，那也该是夜良，为什么......是我？＂

　　该是魔族女子或夜良，不能是你吗？一颗心如坠冰河，飘飞的霜雪瞬间冷得足以刺入骨髓，雪冽悲恸的心如同分制成碎屑的躯体，浑然不觉自己的冰冷与淡漠，正一点一滴在逼怒对方。

　　当年临时收手，没有屠尽魔族，为免魔族再踏入人间界肆虐，也为了保护神兽凛和仙子水肖，雪冽成为魔族首领，强迫他们改变掠取肉食的习惯，不吃肉的魔族顶多活得难受，并不危害性命。夜良赞同他的决定，一路扶持，共建魔域秩序，协助他分层予以权力，分而管治偌大地域，再到教导魔族新生稚儿。夜良为过去的事自责太多，他心底那一点怨恨早就消失，即使成为魔域尊主，他和夜良之间仍旧不时大吵互骂。这些年，夜良辅助他、指导他，让雪冽拥有以一对二赢过神族的实力，亦师亦友，为什么他必须喜欢上这样的夜良？

　　沉默依旧，长年位居天神高位的天衡，忍受不住对方长久的无视和漠然，愠色再现，逼问道：＂是不是从前我太纵容你的亲近，所以让你有了这种莫名暇思？＂

　　霜雪飘散得更加零落了，天衡回头望去，胁迫道：＂再不答话，我有的是办法甩开你，休想再跟着我。＂

　　霜雪点点片片忽然停顿下来，一眨眼聚合成半神半魔，雪冽既难过又恐惧，畏缩道：＂对不住......。我，我不会再犯，别甩开我，别生我的气。＂

　　天衡重重叹息，道：＂我要的不是这些，是理由。＂

　　雪冽低下头来，鼻尖渐渐晕染上淡红，眼睫遮住了他红色的眼睛，睫毛颤了颤，他小声答：＂......我不知道。真的，没有理由。＂

　　这答案让天衡感觉遭到敷衍，沉重地吐气，试图教育对方：＂......能改吗？......或是收回？＂

　　雪冽低着头，无声地点了点，模样乖巧顺从，薄唇紧紧抿着，浓密眼睫贴在脸上，又有了几分小时候的拘谨。天衡见了，猜想应该是自己语气太过，情感这种事他虽从未切身体会，却也听说过身不由己，情难自禁这种话，或许这孩子就是一步踏错罢了。

　　叹了口气，说服自己原谅对方一时想岔，过去当过去吧，便不再追究了，无奈道：＂抬头。＂

　　雪冽小心翼翼抬起头，表情淡然，眼眶却微红，天衡转头当没看见，道：＂走了。”

　　心微微被揪了下，想着自己竟然把苦命长大的孩子给弄得如此委屈，一脸伤心欲绝。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什么以大欺小、寡情薄义之事，简直混身不自在，这都成什么跟什么了？天衡莫名其妙地想，他离开魔域本就是企图避开雪冽，拉开之间相处的距离，结果这小子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眼泪还没流一滴，他就先自行让跟了，那这一通走还有任何意义吗？距离反而更近了不是？还不如留在魔域......。

　　风神晓带着天神之令下凡，授天神之意，向凡人讨回天神灵器，但他没有立刻走向凡人城镇，先往那五山环绕一湖的小镇而去。由于这回下凡所行之事并不光采，不怎么好说出口也不容易执行，风神晓打算先找夜良商讨具体作法，省得拿回灵器无功，伤害凡人获罪。

　　其实近年来，风神晓愈加不想回天界了，当年救回夜良时的惨况一直没能遗忘，导致后来见到天神择方时，心里总有一股怨怼无处诉说，见了日神昼就更是愤愤不平，再听到仙子们私下传说天神居会吃神官仙子后，心里总憋不住想找谁大肆宣扬的冲动，每回都是雷神落一句一声帝君唤回他的理智。

　　无缘的是这一趟来镇玉湖，风神晓依旧没能见到念念不忘的她，正暗自郁闷，意外看见一位原本以为再也没机会见面的神族。

　　＂帝君！＂惊讶叫唤来者，风神晓脸上满是喜出望外的笑容。

　　＂晓风？！你怎么来这？＂和雪冽一道回镇玉湖，才踏出山林，来到湖畔，天衡便见着了这位昔年下属。

　　＂我随意走走，来找夜良商讨件事。＂想起向凡人讨回灵器一事，同时想起了如意玉，风神晓如遇贵人，喜不自胜道：＂对了，灵器如意玉！是不是也到了凡人手里？帝君如何从玉里出来？那凡人又是如何......＂

　　欣喜太过，风神晓问得语无伦次，被天衡制止道：＂等等，晓风，我不是天神帝君了，以后叫天衡。我确实得了凡人相助，才得以离开如意玉，你因何想打探如意玉与凡人之事？＂

　　简单描述了天神殿议事的结果，风神晓毫不隐瞒道：＂灵器易主，受凡人使唤，这件事天神帝君......择方不能忍，我是受令下凡取回灵器的。＂

　　向凡人取回灵器，确实像择方的行事，天衡颔首，不反对也不赞同，只道：＂夜良待在魔域，暂时没听说会离开，你有事便直接去找她说吧。＂

　　挠挠脸颊，风神晓颇难为情地笑了笑，没接话。一旁的雪冽瞧他那表情，心里大概明白了什么，道：＂当年，谢谢你告诉我日神昼的计划，听说你因此被降罪，夜良很自责。＂

　　＂没什么，下凡守灵器而已。＂夜良知道他因此被降罪了？说到日神昼，想起天神殿另一件要事，同样与日神昼有关，风神晓提醒道：＂还有件事，结束轮回的水神未返回天界复命，日神尊上获令追查并逮捕水神星川，要是见到，跟他说一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