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魔》金無

41、第 41 章

　　041.不可思议的重视

　　结束了五世轮回的水神星川并未回到天界，首先去的地方是最后一世为人时，他与仙子水肖结缘的镇玉湖。关于自己末世身为凡人的种种，星川是心中有愧的，仙子水肖对身为凡人的他倾心相许，付出甚巨，用情至深，为他仙魄受损，水神星川身为凡人时铸下的大错，回归神族之后的他已无法弥补。终将到回归神族的一日，水肖却不在了，水肖的孩子也永远不会原谅自己父亲，这些都是结束尘缘的水神星川不该再插手的凡世情仇，但他无法停止内心对水肖和孩子的亏欠自责。

　　即使无法完全脱离身为凡人时的情感，回归原身后，他仍记得天衡受困如意玉中沉睡的事，而记忆中，如意玉在他身为凡人临死前，已经听从新主的召唤离开湖底，来到了人间。他潜入湖底查看封衔，确认如意玉已不在，猜想如今的天衡可能已经与如意玉分离了。

　　天界之中，他是最了解天衡的那一个，重回自身的天衡最有可能做的事，必然是跟着霜汝的孩子走，天衡就是这样的性格，总把责任全往身上揽，一定会认为霜汝的孩子是他必须担负的责任。他记得那孩子是半神半魔，离开人间界以后，如果不去天界，肯定是往魔域去了。水神星川得到结论，毫不迟疑地直奔魔域。

　　听到水神求见，天衡立刻抛下刚才说到一半的话题，转身往大殿方向赶去，一脸的喜悦全然不加以隐藏。雪冽望着他的背影，心里莫名地闷闷不乐起来，他明白天衡与星川情谊深厚，但水神求见的是魔域尊主，天衡却跑得比自己还快，这让他如何不在意......。

　　＂你果然在这里。＂水神星川见了天衡，喜色浮上面容。

　　对于牵连星川下凡轮回一事，天衡心里是愧疚深重的，他顺势握住星川伸过来的手，脸上满是歉疚地道：＂对不住啊，星川，都是我连累了你。＂

　　＂说这些做什么，我都跟随你多少年了。＂星川以另一只手拍了拍天衡手背。

　　又是这种四手交握的姿势，雪冽缓缓走进大殿，心情郁抑，魔族属下们看见了尊主的脸色，纷纷站远了些，避免受到波及。以他们这些年的经验来看，尊主此刻不仅不悦，还压抑了极大的郁闷，之后肯定是要找谁出口气的。

　　＂星川，这是雪冽，长大和小时候不一样吧，你们也很久没见了。＂与挚友相见喜形于色，丝毫不觉有何不妥的天衡又道：＂对了，夜良也在这里，不如大家聚一聚，聊一聊？＂

　　难得见到不被职务绊住，单纯为身旁之人齐聚一堂而高兴的天衡，雪冽不想驳了他的兴致，当下就答应了，让上等魔们去准备宴席，唤属下去请夜魔前来大殿。

　　夜良受邀赶来大殿时，水神星川已经被魔域特制的黑莓酿给治得晕头转向，见谁都笑，魔域尊主难得殷勤地为谁斟酒，这还是初次表现出他冷淡里的热情。夜良覻了几眼，对雪冽的行为约莫有了些猜测，趁着他兴致勃勃，忙于灌醉星川的时候，赶紧坐到天衡身边，压低声音道：＂帝君，我有重要的事和你相谈，找时机私下说吧。＂

　　正好天衡也想探问夜良这些年的事，一口气答应了下来，约定散席后私下聊。

　　天界饮用的多是灵露，因古神不喜迷幻神识的饮用物，天规禁止已久，天衡和星川初次品尝，为佳酿惊叹不已。由于星川大多跟随天衡行动，天衡兴致盎然地饮下，星川也就大胆地喝了起来。有意说动星川混喝黑莓酿和雪莓藏，雪冽特意将两种酒分别倒入一个杯里，以灵力强行区隔开来，让杯里的酒液呈现出双层色彩，浓郁紫色为底，透过上层飘浮的清透澄色，愈显出佳酿的神祕来。

　　罕见如此美豔的饮用物，星川大意了，一杯接一杯地喝下去，哄骗者为了说服客人大量饮用，自己也喝下不少，最后都被扶到房里歇息去了。

　　＂我头一回见那孩子喝这些东西。＂颇觉有趣的天衡，指了指剩下的佳酿道。

　　＂黑莓酿是古魔族从前就有的，他们喜欢搭配肉食。＂为喜闻奇事异趣的前任天神讲解，夜良颇感荣幸，介绍道：＂这两百年里，不准魔族食用人形肉类，魔族就把狩猎的精力全用来钻研酒的酿制，雪苺藏就是这几年才研制出来的，颜色漂亮，口感清香，就是原料之一的水源不容易取得。＂

　　一讲起在魔域这些年生活的细节，夜良险些止不住，一句接一句说个没完，幸好天衡对这类新奇事物很感兴趣，听得相当认真。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拉回主题，正色道：＂重要的事是指，早几年前，我曾经借你的名义对他撒谎，这我得先供述，请帝君配合，别揭我的底。＂

　　天衡怔怔地问：＂借我名义对谁撒谎？＂

　　意有所指地瞄了殿后方向一眼，夜良供认道：＂就那孩子，雪冽。＂

　　＂你骗了他什么？＂还得借名义才能骗，究竟怎么回事，天衡来兴趣了，问：＂什么事需要拿我当由头？＂

　　忆起当时情况，夜良皱起眉头，沉重地道：＂帝君，啊不，天衡，你也知道，那小子在还是孩堤时代就成天想着报仇，这点该说固执还是什么，总之他没忘，非常勤奋地致力在灵力提昇上，前几年达到了值得夸奖的水平，对付神族已然绰绰有馀，于是他想上天界寻仇。＂

　　对于雪冽生来的执着，天衡还有点儿印象，便问道：＂后来呢？去了吗？＂

　　＂我要说的正事就是这个。＂夜良正色道：＂雪冽现在灵力强大，同为神族，我无法任由他对火神融炎动手，尽管我对火神也没多少好感。看在同族的份上，我想制止，只好骗他，我说天神帝君是神族之首，必定不乐见族人消逝，要是因为你少了任何神族，天衡可能不想见你，以后都不会再醒来了。＂

　　什么？！这话跟恐吓孩子有何区别？前几年的事，那不就是长大以后的事吗？一个成年魔族会被这种话吓阻？天衡感到无法置信，讷讷地问：＂......他信？＂

　　岂料，夜良认真又诚恳地用力点了下头，眼神里充满不可质疑的严肃。两道视线彼此交会片刻，又各自别开落于他处，宴席散后的大殿气氛凝重，沉默与寂静在两者之间持续着，许久许久，直到个性耿直的夜良撑不下去，有些暴躁地解释道：＂唉，他是半个魔族，可能情感方面和魔族较为相近吧？＂

　　＂这不成理由。＂天衡仍然难以置信，只得挑出可疑点，道：＂半个魔族或者纯魔族，都两百多岁以上了，还有可能被这种恐吓孩子的话吓阻？＂

　　＂你不知道，＂长长吐了口气，夜良感慨地道：＂我在魔域住了两百年，发现魔族除了偏爱肉食之外，还有个特点，该怎么说呢？......单一偏执，就是只认一个对象那种蠢笨，简单形容，认母就不认父，认父就不认母，长大后更是，有了自己的对象，连父母都不认，他们好像只能把重心放在单一个对象身上，特别......蠢。那孩子失去父母亲之后，身边只剩你待他如亲人，他特别重视你，在意你，都这么多年了，他从没放弃回镇玉湖看你，其实有时候，我都不敢确定你还能醒来......＂

　　别说是夜良，对于离开如意玉这回事，天衡自己也一度绝望过。又安静了一会儿，天衡才缓缓问道：＂你这样吓阻他，他就放弃寻仇了？＂

　　＂这就是我要找你谈的，仇恨肯定还在，只是基于想见你一面的缘故，他没轻举妄动，但现在你醒来了，他是什么打算我就不知道了。＂夜良忧虑道：＂可能你得亲自问他。＂

　　问他就肯老实回答吗？想起在湖畔住的那些天，雪冽遇上不想答的话题就沉默的样子。

　　叹了口气，天衡苦笑道：＂你这是陷我于不义，那孩子倔强得很，遇到不想答的问题，他能一直装聋作哑，我这几天在镇玉湖可领教不少。＂

　　＂他就那鬼脾气，死心眼，又劝不来。＂有些心虚地笑了笑，夜良二度招供：＂我还有一件事要招，那个......当初我们留在魔域，是为了改变魔族食用肉类的习惯。比起远在天边的神族，这些吃肉的家夥更害怕他，他留在魔域能威吓那些贪吃的魔族，所以我骗他留下，说帝君肯定不愿凡人惨遭毒手，要是醒来以后，发现你有能力阻止却见凡人死而不救，说不定一怒之下就不愿意见你了......＂

　　她愈说，天衡的脸色愈是精彩，好半晌才问：＂......他全信？＂

　　迎视天衡惊疑不定的目光，她坚定不移地慎重点了下头，回以笃定答案：＂我不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只能确定他很重视你，重视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不知为何，夜良的这些话莫名沉重，天衡的手掌抚上了额头，重重吐出一口气来，心想这该怎么办呢？那孩子可不是简单的偏执，他压根儿就踩死底线不退......

　　＂算了，先不谈他。＂叹完气，想起原来的谈话目标，天衡再问：＂你呢？怎么会离开天界？你会跟着那孩子到魔域来，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料到话题猛转方向扑往自己身上，夜良愣了下，摇头苦笑道：＂......别问，都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