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魔》金無

39、第 39 章

　　039.重逢

　　大受震撼的天衡不自觉发出吐息声，声音惊扰了拂面的动作，雪冽放下手转过头来，飞快睁开他那双赤色眼眸查看来者，却一瞬间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是......天衡？

　　那容颜一如两百年前，丝毫未变，仍然是神族之中最好看的，他想，身上那股香甜味道仍然是最好闻的，他日思夜想了两百年的香甜味道，这......是真的吗？或是太想念的缘故，所以看见了幻影？

　　雪冽圆睁着眼，半张着嘴，有些畏惧地朝对方伸出手去，想碰一碰他日日思念的身影，又怀疑眼前不是实际存在的，手伸到途中立刻收了回来，他不敢继续，害怕鲁莽地把梦碰碎了，要真是破坏了珍贵的美梦，他醒来绝对会后悔的，可是内心渴望快淹没一切了，他好想上前直接抱住天衡，好想好想......。就算不是真的，一时的也好，别消失，让他再多瞧几眼，别消失。

　　＂......雪冽？＂天衡不确定地唤道。

　　天衡喊他了，是真实的声音，但幻梦也会有声音的吧？天衡究竟是真实还是想像出来的？该怎么确认呢？他既惊喜又畏惧，怔愣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怎么回事？难道不是雪冽，他喊错了？不过对方也没否认，倒是那一脸又惊又喜又呆傻的模样有点逗趣，天衡笑了，再次轻声唤：＂你是雪冽吗？怎么不言声？＂

　　是真的，是真的！天衡是真实存在的，不是幻影，天衡醒了，天衡回来了，回到他身边了！终于醒过神来的雪冽既惊又喜，连忙站起身来靠近，想伸手碰触对方，又害怕得缩回手，手足无措半倘，惊喜的表情才逐渐转为委屈。他抿嘴，皱着鼻头，红着眼眶，缓缓点头作为回答。

　　啊！就是这表情，天衡惊觉，这表情......有点儿像霜汝？不，是像小时候的雪冽了。

　　天衡动作自然地倚近，伸手搭上对方肩头，心中暗想孩子长大真是不一样了。上回分别时，这孩子才到他下巴这么高，现在居然连肩都要搭不上了，自己究竟错过了多么长的时光？

　　＂我离开如意玉不久，什么都不晓得，距离上次分开，已经过去多少年了？＂

　　＂......两百多年。＂雪冽缓和了激动情绪，表情慢慢恢复镇静。

　　＂你是怎么从如意玉里出来的？＂问这句话时，雪冽的表情已调整为惯性的淡然。

　　还记得这孩子总对湖水呢喃想见你，刚开始的时候甚至天天能听见想你两个字，回忆起当时的天衡随意答道：＂可能是天道被你感动了，让我出来见你一面。＂

　　什么？！天道被他感动了？！才平静下来的雪冽又被一句话弄得失神起来，惴惴地想，天衡是真的天衡吗？亦或只来见他一面的虚影？

　　＂又傻了，你这孩子怎么了？＂见对方又怔愣住，似乎对他方才随口胡闹的一句话认真了，天衡简直哭笑不得，无奈道：＂在想什么？＂

　　＂你是真的吗？还是我的想像？＂询问的声音很轻很轻，彷彿害怕稍微大点声就会把谁吓跑。

　　哎，这孩子真是......让人心疼，天衡心里一软，伸手想如他小时候那般揉揉他的头，忽然发现两百年的岁月改变了许多，不仅长相外貌，对方连身形都比自己高佻了，这种宠爱小孩的举动似乎不再合适，默默放下手来。孩子转眼成了大人，一点机会也没给，天衡内心期待陪伴他成长的那份心情，此刻受到了严重的打击。

　　天衡心底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感，虽然每隔一段时日，雪冽会回到湖畔见见水肖和凛，也会对着湖喃喃自语，可是天衡听到的半多是想见你，什么时候醒来之类的话，雪冽在外发生什么、遇见谁、去了哪儿，一律不轻易提及，只偶尔一次，水肖正在湖畔舀水，问雪冽打算何时从魔域搬回来，天衡才知晓那么一丁半点的细节。雪冽离开镇玉湖的这些年都经历了什么？天衡很想问，却也明白现下不是最佳时机，首先他得解释自己的突然出现。

　　＂傻孩子，当然是真的。我和玉分开了。＂摸头不成，改为搂肩，天衡伸手滑过他的宽背，想如从前那样一把搂抱住，却是一搭才切实体认到孩子已经不瘦小，没办法像从前那样搂进怀里来了，只得虚抱着，暗自感慨。孩子，真是长大了呀！

　　是真的！是真实存在的，像以前那样揽着自己，天衡身上香甜的味道盈满他鼻间，从鼻间漫延到咽喉，下至肺腑，把他的心都浸染在芬芳里，一丝丝的甜攀附在了心尖上，冲淡了方才可能碰碎美梦的恐惧。他轻巧地半侧过身来，一对臂膀张开环住了天衡的腰，紧紧抱住了思念的身影，将脸半埋入颈项间，深深地吸了口气，满足叹息，以低而柔的嗓音轻唤：＂天衡。＂

　　＂嗯。＂为了安抚孩子不安的心，加倍肯定地答道：＂我回来了，哪儿也不去，以后就待在你身边了。＂

　　啊......以后就待在他身边......？雪冽蓦地一震，想起了什么，某种无形的畏惧又逮获了他，使他僵住了身躯。

　　感觉到抱着自己的躯体先是满足愉悦而松软的，突然又莫名其妙发起僵来，天衡不解地问：＂怎么了？一惊一乍的。＂

　　＂没，没什么。＂现在不是想起那些事的时候，雪冽提醒自己，别破坏得来不易的温暖，这可是相隔两百多年的相触，不该立即想起的事就暂时搁置一旁，他放松了怀抱，仍不愿撒手，赖在天衡身上又问：＂你怎么从玉里出来的？＂

　　＂这说来算是缘份，是水肖的孩子将我和玉分离的。＂将自己分出一履神识给水肖的凡胎时说起，再到离开如意玉，见到了灵器如今的持有者，以及仙子水肖的遭遇和境况，天衡微微叹息道：＂神族不可介入凡人恩怨，实在爱莫能助。＂

　　＂嗯，水肖的事，我也帮不上忙。＂他也曾为仙子水肖消散的仙魄怅然伤怀，却不得不接受有力所不能及之事。回想天衡方才所述，他确认道：＂这么说来，小路是天神灵器新的主人？＂

　　原来那仙胎凡体的孩子叫小路，想起他与水肖相像的眉眼，感慨：＂是啊，谁也想不到天神灵器有一日居然认了凡人为主，要是让择方知道，恐怕多生事端。＂

　　＂没有前尘镜可确认，择方找不到的。＂说出这话时，雪冽颇有自信，又道：＂这两百年来，择方也没能找出我在哪里，应该暂时不必担心他。＂

　　＂那么这两百年来，你在哪儿？做了些什么？有哪些奇遇？＂顺应话题，天衡将心中想问的一一提出，这是他沉在湖水底下这些年总想知道的事。

　　雪冽的身躯明显一震，环抱住对方的手紧了紧，假装没听清天衡问了什么，直接跳过，自在地接续话题，道：＂凛，就是那只小神兽，近日去凡人城镇找小路了，有凛陪在他身旁，万一被择方找上了，我也能很快知道的。＂

　　＂嗯。＂这孩子有事隐瞒自己，天衡几乎是当下就确定了，故作不知，转移话头，道：＂与仙子水肖结缘的凡人，你可曾见过？＂

　　天衡没有追问刚才他刻意逃避的，雪冽松了口气，回答：＂见过，他是水神星川入世轮回，最后一世化身的凡人，意外闯入这偏僻的镇玉湖，和水肖见上了面，也算是缘份。＂

　　＂星川他......？入世轮回了吗？是因为两百年前那一架？＂星川与他联手对抗天神择方的那一场战事，直接把天神居都给拆了，命运让他在当时失去天神之力，无法召唤灵器伏诛鍊，因宁静灵草之故陷入沉眠中而败北，当时肯定连累水神星川了。

　　＂嗯，水神星川获叛神之罪，被迫下凡入五世轮回，算来，最后一世也差不多要结束了。＂

　　知道水神星川被罚入五世轮回时，雪冽内心其实深受震撼，毕竟在天神殿上接受公审时，星川毫不犹豫地反水，甚至供出前尘境的下落换取载罪之身，但在见到天衡醒来后，却又一次阵前倒戈，不顾一切听从天衡的意愿，追随天衡的脚步。一般手足之情，在面临类似的情况时都会这么做吗？雪冽找不到合适的询问者。水神星川究竟是以什么样的眼光看待天衡？

　　＂是我连累了他。＂天衡沉声道。

　　＂那是他的选择，不必为他伤心。＂说着，雪冽吐出长长的鼻息，依旧赖在他身上不肯离开。

　　这也抱太久了，天衡不自在地挪动脚步，试图自然地让对方松开环抱的臂膀，然而他挪一步，对方跟着挪一步，两次尝试皆以失败告终，雪冽抱得很紧很牢，上半身几乎黏贴着，虽说久别重逢，可毕竟是个大孩子了，这样还是不太妥当的。他轻咳一声，提醒道：＂说得有些久了，带我看看你平日住的地方吧？＂

　　平日住的？雪冽的身躯再次僵了一下，不得已松开手来，放开了天衡，依言为其介绍居住的地方，他确实在湖畔小屋连续住过半年，不算撒谎，指着湖畔小屋，悠然地道：＂我们就住在小屋，里头有两间房。＂

　　推开门，他被积的尘埃呛得咳了两声，这才想起，自从水肖不在，凛又离去，小屋根本无人打扫，他整日净躺在湖畔桃树底下了，怎会料到天衡在这时候回来？

　　天衡能看出他刚才说谎了吧？他不自觉地烧红了脸，心想好在现在是背对着。